107
深夜,鬼灭神社。
我睡得迷迷糊糊，许许多多场景在脑海中浮现，但画面闪的极快,既摸不清,也看不明白。
直到最后定格在一处庭院里。
我站在一棵苍翠的树下，四方的庭院走廊里亮起灯笼，烛光与天际的晚霞交相辉映。
一把扇子在我的手中灵活转动,我将它抛起又接住。
扇子在空中滑落间，我穿过它的轨迹,看见了站在廊下的男人。
他眉头微蹙，朦胧的灯光勾勒出立体的五官,微微挑眉间透露出一抹桀骜的神色。
似乎有谁拦在我的面前，对那个男人说些什么。
我听不真切。
烛光透过红色的灯笼发出光辉，竟映照不出挡在我身前之人的面容,似是被迷雾笼罩，隔绝了我的视野,也消弭了本应传出的声音。
世界一片安静，只有眼前的场景像默片一般上演。
我只能盯着那廊下之人，后知后觉想起他的名字。
“……黑沢先生？”
我听见自己发出疑惑的声音。
忽然之间,原本站在树下的自己，不知何时站到院子的出口。
“柚月小姐。”
随着一声呼唤,我回过头，看见黑沢先生站在树下。
这回,换他站在树下了。
“中原……慎一。”
“这是我的名字。”
他看着我，一副弱风扶柳的模样,可那一双紫眸,却有无尽的气势。
“可你明明不姓……”
我呢喃着,突然从梦中惊醒。
我喘着气，精神不定地环顾四周，又看了下空无一人的身旁。
“中也？”
我掀开被子，踩在榻榻米上，朝门口走去。
门外，依旧是紫藤花沐浴在月光下的模样，在地上摇曳的树影之上，有一只鎹鸦正看着这边。
我靠在柱子上，按住有些发疼的脑袋。
“不对。”
我睁大眼眸，抬头看向夜空，皎洁的月亮倒映在眼底。
我跟黑沢先生，分明是在那场拍卖会之后相识才对。
是拍卖会被实弥先生搅乱的后一天，我坐在围栏边之时，老板娘带上来的客人……
“……梦？”
对，一定是梦。
不然黑沢先生怎么就变成姓中原了呢？
我放松下来，笑自己总是想着中也。
无名指上的钻戒在月色下隐隐发亮，我垂眸触碰着它，感受着上面残存的温度。
当我想着中也可能突然有工作要处理，正感叹他工作辛苦的时候，庭院里的鎹鸦叫唤出声。
“嘎——福地樱痴逃狱——”
“中原中也、太宰治、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生死不明！”
我睁大眼眸，在它的话音彻底传入耳中的一刹那，脑中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让我不禁跪倒在地。
生命不明？！
“啪嗒。”
汗水从额角滑落，在回廊上留下水渍。
砰砰的心跳声像剧烈的鼓声，搅得我胸腔阵阵发疼。
强烈的耳鸣嗡地一声炸响，有什么画面蜂拥而来，又消逝而去。
“柚月，跟我走！”
“你看着我！我才不是……慎一，我是……”
“你别去！停下来！！！”
……黑沢先生的声音？
我匍匐在地，汗水浸湿后背，鎹鸦不断重复刚刚的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些幻听？
来不及多想，鎹鸦的话刺激着我的心神。
我咬住下唇，稳住心神，扶着柱子站起来，迅速回到房间拿起日轮刀后，跃下回廊，踩着月光在鎹鸦的带领下飞去。
“别去。”
丰月神的声音突兀传来。
我停下脚步，回眸望去。
丰月神站在鸟居之上，一轮圆月立于身后，风吹起他的衣袂，神圣的鹿角面具之下，只能看见一双承载着无尽智慧的双眸。
而这双眸子，此刻盛满了复杂的情绪。
“为什么？”
我问。
“……”
丰月神不语，只是安静的站着。
“罢了，你最终也会去的。”
突然间，他叹息般地吐出一句话。
我微微皱眉，虽有疑惑，但心里挂念着中也和治君，对他礼貌颔首，脚下便开始加速。
微风阵阵，几片花瓣拂过脸侧，刹那间，淡紫色的衣裳充满了我的视野。
额间传来轻微的触感，连带着眼前丰月神的身影转瞬即逝。
我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丰月神消失的身影，抬手抚在他刚刚指尖点着的眉心。
“……？”
百年前，游郭。
时任屋内热闹非凡，一楼长厅内挤满了各色的客人，他们探头探脑，好奇地望着二楼凭栏上的游女们。
打杂的小厮在长厅前方搭起木台，架起红艳艳的灯笼。
今夜是新人的亮相之夜，也是暗中竞拍旖旎之姿的狂欢夜。
芥川龙之介站在门边，看着来来往往的游女们。
“呀！”
一名十岁左右的女子不小心被衣服拌了脚，手上的盘子没端稳，盘子上衣服落了一地。
她呆站了几秒，眉宇间露出疲惫的神色。
可当老板娘提醒有客人时，她立马扬起笑容，收拾好东西应声而去。
芥川龙之介在时本屋的这段时间，看多了这般神态的女子。
“月岛先生。”
身后传来轻声的呼唤。
他回过头，敞开的门内，雪奈身着明黄色樱花华服，坐在镜前正拿着唇笔描摹。
芥川龙之介透过她的肩膀，看见了倒映在镜中的彼岸花，画在眼尾，添了几分妖媚。
“你真的决定了吗？”
他略微皱眉，沉声道。
雪奈微微挑起眉头，放下笔，对着镜子抿了抿唇，眼底浮现笑意，“既然是潜伏，就要像模像样，不让人起疑才行。”
“难道你今晚真的……”
芥川龙之介顿了顿，撇过头去。
雪奈见他衣服不自在的模样，抬手捂住唇，轻笑出声，“你还真是可爱。”
芥川龙之介眉头皱得更紧，拢了拢袖子，正色道“总之，我会看好你的。”
雪奈眨了眨眼睛，对此甚是不解。
她总觉得月岛先生有些奇怪，就好像替什么人关照自己似的。
“月岛先生，莫非你有故人认识我？”
雪奈倚靠在桌上，拿起扇子随意扇了闪，黑亮的眸子望进芥川龙之介眼里，让他有些不太自在。
“……”
他沉默半晌，干巴巴道“在下是觉得，产屋敷先生肯定不会让你这样做的。”
雪奈手略微一顿，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诶——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老板娘见芥川龙之介身为小厮不去帮忙，竟站在新人门口，顿起怒意，训斥道。
芥川龙之介冷下脸，满含杀意的双眸望过去，顿时老板娘话语卡在喉咙说不出话来。
“月岛先生。”
雪奈责备地看了他一眼。
芥川龙之介不情不愿地移开视线。
“差、差不多到时间了……”
老板娘松了口气，许是见芥川龙之介只是眼神吓人，又开口训斥了几句。
在芥川龙之介脸色越来越黑之时，雪奈见状，连忙挡在老板娘身前，拉着她往楼梯走去。
“我们走吧，客人应该等不及了。”
雪奈笑哈哈地打圆场，回头看向他，无奈地笑了笑。
——真是令人头疼的月岛先生呢。
她开口无声说道，眼里满是笑意，手从袖子里掏出一颗糖晃了晃。
芥川龙之介读懂了她的意思，顿时失语。
“在下不是小孩子了。”
中原中也坐在一众男人中，忍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酒气。
他黑着脸坐在桌前，举起酒杯喝下浊酒。
“那个……慎一先生，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喝酒吧？”
中岛敦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抬手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像他刮了个眼刀，不悦道“中、相川，这幅身体还不至于弱到这种地步吧。”
可是你的脸色真的很不好啊！
中岛敦在心里呐喊。
他的手僵在半空，不知道如何反应。
“等下我们就花高价钱去见柚月小姐吗？”
中岛敦生硬地转移话题。
中原中也瞥了他一眼，低低“嗯”了一声。
他仰起头，薄唇抵住杯沿，又一杯酒落肚。
顷刻间，中原中也想起了还在神社的雪奈。
如今他在百年前成了别人，是否还能够参与她的过去？
中原中也眉头紧蹙，面色凝重，在一众欢声笑语的酒客中显得格外瞩目。
在这里的雪奈面前，他无法说出自己的真名，而他却可以叫出中岛敦的名字。
难道这并不是简单的穿越时空？
在短暂无果的思考中，台上音乐声起，游女们举着扇子在台上表演。
中岛敦看着眼前精致的菜肴，转头看向窗外的明月，全然没有欣赏的兴致。
不知道芥川和太宰先生在哪里……
“嗯~不愧是雪奈的出道之夜，真是华丽呢。”
戏谑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中岛敦睁大双眸，回过头去。
只见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坐着一位红发男人，他穿着印有凤尾蝶花纹的银色和服，一缕长发送松散撒搭在肩上。
红发男人眨了下左眼，束起食指放在唇边，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笑。
中原中也猛地回身，警惕地盯着这莫名出现的男人。
“小矮子在想什么？不会是想我能不能认识雪奈之类的？”
红发男人低低笑了两声，眼里划过戏谑的神色。
“你是——”
中原中也瞳孔皱缩，揪住红发男人的衣领，“混蛋太——咳咳咳！”
他张开嘴，名字还未全部喊出口，便觉得肺部一阵发疼，让他忍不住连连咳嗽。
太宰治松开他的手，垂眸看着中原中也难受的模样。
“你说不出来的，我的名字。”
“不仅是我，相川君的名字也是。”
太宰治看向中岛敦，敛去眸中的微光，眸子里漆黑一片，“只要有这个世界的人在周围，就说不出来，这是限制。”
“也是提醒我们，不能阻止该发生的事情发生，只能是作为一颗棋子去推动既定的命运。”
中原中也握紧双拳，太宰治的话一字一句落在心底，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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