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声惨叫声湮灭,山谷中陡然恢复了安静。
只是……
一股浓郁而又新鲜的血腥味道,已经随着风势、呼啸的弥漫开来。
刚才的战事中,血腥味道虽也很冲、很刺鼻,但那究竟是在战事中,而且混杂着硝烟,与这种纯冷武器制造出来的血腥味,俨然有着巨大的区别……
不远处,姜弘泰已经收拾完了,正急急朝这边跑过来,应该是过来汇报。
李春来和毛文龙看了看姜弘泰那边,又极为默契的相视一眼。
两人的眼睛中,都有些不可言说的斑驳复杂之感,几如一眼万年一般……
“李大人,小臣,小臣已经把事情都处理完了……”
姜弘泰这时已经跑过来,只稍稍犹豫一瞬,便是直接跪倒在地上,恭敬对李春来行礼。
哪怕他的实际职位,比李春来要高的多的多。
毕竟高丽也差不多是文贵武贱,一直在效仿大明。
李春来此时不过只区区副千总而已,便是在高丽也是上不了台面的位置。
李春来又与毛文龙相视一眼,吐出一口气笑道“姜大人辛苦了。姜大人亲手斩杀掉这些后金余孽,与我大明是有着大功的。此事,我会尽快禀报给经略大人和抚台大人,想来,他们很快就会通秉与皇爷,皇爷知道了也会很高兴姜大人您的决断的。”
“……”
姜弘泰面上人畜无害的陪着笑,一副老狗模样,可心里,直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年轻明人将领千刀万剐啊。
他这才多大年纪啊,这等事情,便已经到了这个程度……
倘若再给他几年……
天知道,他到底能到个什么模样啊。
便是姜弘泰都不敢往下再想。
可他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倘若以后李春来不好,他姜弘泰,包括他们姜家,乃至是整个高丽,怕都别想有好了啊……
……
“三儿,你怎不再吓吓这王八羔子的?这狗东西,看着倒有个人样,可下手是真的黑啊!”
看着李春来亲热的送姜弘泰离去,毛文龙忍不住咬牙切齿的低低啐道。
别看刚才他没说话,那些汉人奴才也看似早已经非纯正的汉人,可毛文龙心里还是有一个执念——
汉人的事情,那肯定还是得汉人自己来解决!
毛文龙自是也明白,李春来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必须要把姜弘泰控制住。
可他对姜弘泰的那种恨意,已经是挥之不去了。
“呼。”
李春来不由也长长叹息一声“大哥,现在这般,咱们还不能跟他撕破脸,逼的他太甚那。”
说着,李春来拍了拍毛文龙的肩膀“大哥,你也别多想。万事皆有定数。若以后咱们灭了鞑子,这帮人的家小,咱们便尽力安抚一下吧。六子,把地图拿来。”
“额,是。”
这边同样有些呆萌的陈六子这时也回过神来,忙是将地图递给了李春来。
毛文龙也终于疏缓过来,与李春来一起看向了地图。
……
因为有了费英东这个大收获,李春来前面要走鸭绿江南下的计划,肯定是要改变了。
毕竟,走鸭绿江李春来他们能省事,老奴的狼子狼孙们也会省事!
按照这般天气估计,至少还得大半月乃至一个月,大江才有化冻的可能。
老奴震怒之下、派精锐追过来,那可就不是好玩的了。
与毛文龙商议了一会儿,又把满桂、洪斌、张黄、俞瑶他们都叫过来,仔细商议了一会儿,众人确定了两个方案。
一是绕道折返,往回走,走宽甸山间的小路,前往叆阳堡方向。
这是毛文龙的提议。
毕竟,叆阳堡是毛文龙的治地,毛文龙已经在那边经营多年,还是有着一部分根基的。
加之那里也是大明的腹地,老奴就算再暴怒,恐怕也是不敢追进来的。
二是张黄提出的一个折中方案,找个安隐蔽的区域,先避一避,待避过这个风口浪尖之后,再前往叆阳堡。
李春来听完,笑着点头,却道“大家的想法都很不错。不过,此役,还不能这么办。”
说着,李春来直接说出了他的方案,还是保持原定行程,一路赶往鸭绿江!
“三儿,这,这是为何啊。”
毛文龙众人都有些懵,一时根本跟不上李春来的节奏了。
特别是李春来心里有了决断,为何,又要让众人这般卖力的动脑子商议呢?
李春来脸色也逐渐冷下来,一一扫视众人。
众人包括毛文龙在内,此时无一人敢直面李春来的目光,都是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我知道大家一时可能不理解我的做法,但是,没有关系,不理解也要努力去理解!除非是不想跟着我李三儿干了,要另奔前程!”
片晌,李春来这才开口道,声音却是极为凛冽。
众人越发谦卑,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了。
李春来这才不再压抑他们,直接道“诸位,你们都是我李春来的手足弟兄,有些东西,为了你们好,也为了我李三儿来,更为了咱们这么多兄弟好,丑话我便得说在前面!”
“行军打仗的事情,不能只由我李三儿来想,你们只等着去做!那万一遇到特别的情况,我李三儿考虑不到,你们做还是不作?”
“凡事,大家都要多动动脑子!要自己去考虑,衡量得失!比如今天,大家说的都很不错。我李三儿虽是没有采用,却也茅塞顿开!而我为什么没有采用大家的方略呢?”
李春来让陈六子帮忙铺开地图,更为仔细的解释起来。
现在这般状态,去叆阳堡,的确是一个选择。
但真算起来,这个选择肯定算不上好选择,乃至是下乘中的下乘,李春来只是碍于毛文龙的情面,不好把这话说出来而已。
毛文龙选择叆阳堡,俨然是有着他的私心的。
毕竟,等到了叆阳堡,他身为东道主,不自禁便会有更多的话语权。
可叆阳堡是什么条件呢?
区区千户小堡而已!
而且距离宽甸这片大山,不过咫尺之遥。
就算山势险峻,道路条件不好,鞑子要过去,少不了要费一番手脚,却又能费多少呢?
须知,他们活捉了费英东,是活生生的打老奴的脸,乃至直接斩了后金的国运了。
特别是老奴此时这般状态,正值巅峰鼎盛,龙精虎猛的,他能咽的下这口气?
便是老奴能咽的下去,他的狼子狼孙、心腹奴才们,能咽的下去?
老奴又怎么跟后金上下、特别是蒙古那边交代?
连你的心腹中心腹、五大臣之首的费英东都被大明活捉了,这个所谓的‘大金’,还能有什么前程?
不管从各方面考虑,老奴必定会对此事做出反应,而且,极有可能是激烈反应!
这一来,除非是李春来他们能在最短时间内逃到沈阳这样大城,乃至是逃到关内,这才有自保余力。
可这显然不可能!
而李春来的计划,着实也远远超脱了包括毛文龙在内所有人的想象!
他们的确还是要去鸭绿江!
却并不再是沿鸭绿江南下,而是一路向东,直接进入高丽腹地!
前面时,有金允泰等高丽人帮忙,李春来他们便有了一定的能力,去高丽境内活动。
此时有姜弘泰在手,这种余地便是更大了!
而且,还有着很大可能,可以调动一部分高丽官方的力量!
当然,这就需要李春来必须先把姜弘泰彻底震住、拿捏住了。
另外,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李春来无法说出来是真的。
他必须要等!
等到那个合适的契机,势被后金造起来,他李三爷被人人皆知之后——再将费英东这张‘王炸牌’放出去!
从而获得最大程度上能把握住的利益!
“……”
等李春来说完,其他人还在绞尽脑汁的想着李春来这其中的道理,毛文龙却已经通透过来,心中止不住的翻滚澎湃,激荡万千。
这人和人,真的是没法比啊。
货比货得仍,人比人得死了……
若是按他毛文龙的思虑,可能不仅拿不到想要的功绩和封赏,怕是要连老底子叆阳堡都搭进去,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李春来这计划看似是极为激进,不太靠谱。
可稍稍仔细思量,便是会发现,李春来这,简直就像是手术刀一般精准的!
不仅成功的避开了大量不太好琢磨的漩涡,而且,必将成功的享受到其中的诸多荣耀!
李春来看似人不在,却是又无处不在!
真到了那时候,怕是朝廷都得求着李春来出来,把费英东这张‘王炸’放出来,挽回大明的颜面哇。
关键李春来这通操作,便是朝廷都挑不出毛病来的,恐怕只会对李春来更加大力度的封赏……
想着,毛文龙再看向李春来,忽然有了一种无力感……
跟这种人中龙凤比,压力着实有点大哇。
不过毛文龙很快又振奋起来。
他俨然也是李春来身边的既得利益者,而且与李春来关系极为不错,而综汇来看,李春来的核心利益又并不在辽地。
这一来,只要能与李春来保持这等亲密关系,以后,他毛文龙必将是利大于弊,而且是远远大于弊啊。
……
等一众人等终于是明白了李春来这个‘韬光养晦’的战略转移策略之时,后续的大部队都到了。
李春来怎还会墨迹?
当即一声令下,大队人马迅速开拔,直奔鸭绿江方向!
此时,队伍整体虽是略有疲惫,但不仅物资充盈,士气更是冲霄,问题并不大。
特别是他们距离鸭绿江已经只有一天路程,若事情顺利,明早便可以横渡鸭绿江了。
只要能进入到高丽境内——
李春来绝对自信,别说三五天了,怕是十天半月的,老奴他们那边也绝不会想到,他李三爷到底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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