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来一帮人跑到前山山脚下扎营的‘冒失’举动,很快便是在先期赶来的这帮骑兵中引发了一场好热闹。
不过这些骑兵绝大多数都是客兵,便是在沂源这边驻扎过、认识李春来的,也都怕沾染上李春来的‘晦气’,只远远的看好戏,而并没人上前来。
李春来也正乐得如此。
借助这条小溪为屏障,利用他从各处学习来的知识,开始构架自己这个小营地。
等到傍晚时分,暮色降临,李春来这小营地已经变成了一个颇为规整的小土堡子。
山顶上虽还是有不少看戏的,可很多人的目光,已经是有点变了味。
这个小李三儿,有点东西啊。
童爷也有些微微皱眉。
若这小李三儿换个平台,真去九边驰骋,怕是,还真要给他混出点东西来啊……
但童爷很快便是露出一抹冷笑。
区区乡野村夫罢了,就算有些小机灵,可他们将爷都是盯上了这儿,这小李三儿的命运,已经是注定!
……
暮色沉沉中,山上山下都是燃起了许多篝火,对面,狼窝子沟山顶上过山风的山寨中,也隐隐冲起来不少火光。
这片原本很寂寥的世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丁公公不多时也带着秦军的贺将爷、京营游击张志远、包括符爷、王主簿、卢大捕头等主力赶来了这边,都来不及喝口水,他们便是第一时间登上山来查看情况。
“这个小营地……”
他们在前面时便是听到了关于李春来在前山山下、桥头堡一般扎营的消息,可此时亲眼看到……
特别是李春来这小营地四周都堆起了土墙来,很是规整,便是他们这帮人,神色一时也都有些复杂起来。
那贺将爷忍不住赞道:“这小李三儿别的不说,单是这排兵布阵,有点悟性的啊。”
张志远面色也有微变,片刻才恢复过来,笑着点头道:“这样的人才,放在地方上,不能入我军中效力,还真有点可惜了啊。”
他此时虽是不知道贺将爷这帮秦军在搞什么鬼,但结合第一时间与李春来交集的人手,是贺将爷的老家丁出身,以张志远的阅历,自是已经隐隐捕捉到了什么。
因此,他也对沂源的‘地头蛇’符爷这边下了命令,让他找个机会,跟李春来聊聊,搞明白这件事。
看着张志远发了话,符爷脸上止不住有些抽搐。
他的确跟李春来有些‘交情’。
却是……
一直想把李春来当炮灰、赶紧把李春来这个碍眼货搞死……
谁知,顶头上司张志远居然让他去跟李春来这等私密的交涉……
纵然他还是见不得李春来好,可他也不傻,不可能去顶撞顶头上司,更不会跟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
过山风在这狼窝子沟经营了这么多年,抢了不知道多少好东西,民间传说中说什么的都有,有油水是肯定的了。
符爷也只能先按捺着性子,脑海飞速旋转,看看到时候怎么跟这小李三儿好好聊聊了。
丁公公这时也笑道:“这小李三儿,有点意思啊。”
他本来想把李春来招过来,当面询问一下,但深宫大院里出来,他对于环境的感知,明显比贺将爷和张志远这帮人更为敏锐。
想了片刻,并未开这个口,直接把李春来忽略掉,转而把话题转移到了过山风的寨子上。
丁公公之所以把这‘第一炮’搁在这狼窝子沟,俨然也是做足了功课。
只可惜,这些年,过山风虽与外界来往很密切,但是,真正上过他寨子的人,却是屈指可数。
便是丁公公的消息渠道,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突破口。
贺将爷和张志远这些外来户就更不要提了。
一众人等商议一会儿,还是决定将攻势放在正面、过山风山寨偏南些正山门方向。
众人都是旅途劳顿,没商议多久便是回到了山下营地休整。
张志远却是偷偷对符爷使了个眼色。
“……”
符爷登时有点懵,却不敢反驳顶头上司,只能是偷偷摸摸的退到后面,等下单独过来找李春来谈。
……
丁公公过来,土堡子里李春来自然也注意到了。
他本以为丁公公肯定会被他这个突兀的举动吸引,马上召见他,他也好借机再与丁公公表一波忠心,避免当炮灰的命运。
谁曾想,丁公公居然没召见他。
这让李春来一时也有些摸不到头脑了。
不过,不多时,有值守快步过来告知李春来、符爷过来的消息,李春来的脑子止不住一下子通透了起来。
对啊。
秦军这边有私心,难道,京营这帮大爷们就没有私心了?
丁公公能从巍巍紫禁城里外放出来坐镇一方,他的手段,难道会比那贺将爷、张游击的弱了?
这是想以他李三儿为支点,撬动双方的平衡啊。
以李春来的性子,他自不愿意做这种极为危险的勾当,说吃力不讨好都不为过。
谁知,风势飘荡之间,他硬生生的被推到了这个当口上。
李春来心里已经有了方略,但是,想完成这个方略,他却必须先拿下刘黑子才行!
以李春来此时对刘黑子的了解,这个看似很糙的汉子,心里还是有秘密哇!
……
“哟,符爷,您怎么有时间到小的这小破庙里来了?”
很快,符爷便是赶了过来,脸上虽是堆着笑,可这笑意却是遮不住的尴尬,凝固了一般。
李春来不由笑着揶揄。
“三,三爷……”
符爷不由更为尴尬,直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但他究竟是豪门子弟,轻重缓急他还是能分的清的,忙强撑着赔笑道:“三爷,咱爷们之间有些事吧,我一时还真不好说。但是三爷,这世间风景究竟在变化,此一时彼一时哇。”
看着符爷讪讪讨巧的模样,李春来心里是想狠狠逗逗他的,不过,冤家宜解不宜结。
特别是此时这种状态,符爷代表的是京营集团,李春来自不会太过托大,笑道:“符爷,您这话太过谦了。说起来,当初若没有符爷您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李三儿也走不到此时啊。符爷,您怎么有空到小的这来了呢?”
符爷看李春来飘飘然便是揭过去了以前的不愉,直接转向了现在,心里一时也有些止不住的翻滚。
怪不得,怪不得这小李三儿短短时间便是到了这般模样,单单是他这心胸,怕就真没几人能比得上啊。
踌躇片刻,他忙笑道:“三儿兄弟,现在是个什么行情,你想必也知道了。咱爷们吧,有些东西,便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三儿兄弟,你是个明白人,那哥哥我便也直说了。眼前行情不太妙啊,你若能帮咱们京营的爷们们一把,不是哥哥我保证了啊,是咱们张将军保证,必保你此役的安!”
……
李春来与符爷聊了没多会,符爷便有些骂骂咧咧的愤怒离去,直恨不得将李春来扒皮抽筋一般。
很快便引得周围值守人手窃窃私语。
然而符爷虽是一路骂骂咧咧,直接回了这边山下的营地,满脸满身尽是不爽,可心底里,却是止不住的来回激荡。
这小李三儿,忒机灵了哇,真惹不得啊。
否则,哪天被他给卖了,还得帮他数钱呢……
……
符爷前脚去了张志远的大帐内,丁公公这边后脚便是收到了消息。
他摆手打发掉报信的亲随,嘴角边不由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喃喃道:
“小李三儿啊小李三儿,没想到,杂家这步棋还真走对了!哪怕是到了这边,你竟然还这么有用呢!现在,就看你这小猴儿屁股到底够不够正了哇。”
……
夜色逐渐深沉。
随着各人的活力消耗的差不多了,嘈杂逐渐退却,除了‘噼里啪啦’燃烧着的火光,世界恍如又恢复到了原有的轨道上。
山前,李春来的营地内。
破旧的帐篷里,李春来却是跟刘黑子相对而坐,已经久久无言。
半晌,刘黑子终于有些绷不住了,试探性的问道:“三爷,是不是,是不是问题很严重……”
李春来不由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黑子,你也别多想,或许还没那么严重。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别担心,今天没办法,明天,咱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
李春来这边虽是说的淡然,可刘黑子又岂能感觉不到李春来周身那几如实质般、山一样的压力?
若他这边再为了所谓的江湖道义强撑着,恐怕,到时候就不仅是他刘黑子要出事了!
李春来,包括洪斌,陈六子,山子,小金子,刘辉,马五等等,这帮早已经很熟悉,同吃同住的弟兄,怕是……都要被送去当炮灰,埋骨于此啊。
可,若是说了,他那些跟着过山风混的亲族弟兄,又该如何呢?
翻来覆去,合着,就他刘黑子成了二皮脸,里外都不是人了……
“三儿,丁公公那边来人了,让你过去一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正当气氛就要继续沉闷的时候,洪斌忽然小心钻进来,语气低沉的道。
“嗯?”
李春来登时一个机灵,看了看刘黑子,又看了看洪斌,有些缓慢又疲惫的爬起身来,“成,黑子,你今天也累坏了,好好歇着,我去去就来!”
说着,李春来拍了拍刘黑子的肩膀,就要离开。
“三爷,等一下!”
就在这时,一直处在一种超紧绷状态的刘黑子,忽然低沉的嚎了一声。
“咋了,黑子,还有啥事吗?”
李春来转过头来,没有丝毫异样的看向了刘黑子。
可在李春来的心底里,却是几如要炸裂开来!
如果刘黑子再不做出正确的选择,那,就不能怪他李三儿心狠手黑、不念旧情了哇!
刘黑子用力的咽了口唾沫,却是看向了洪斌:“洪爷,我,我有点重要事情,要跟三爷单独说下,还劳烦洪爷您帮守一下门。”
“小事。”
洪斌也回过神来,忙重重点了点头,转身便是出去。
看李春来看过来的目光,刘黑子不由苦笑:“三爷,您对我恩重如山,把我当成手足弟兄,就算不忠不义,我刘黑子也认了!我,我真知道……”
他还没说完,却是被李春来笑着摆手打断,重重握了握他的手道:
“黑子,先别着急下结论,现在人人都想把咱们当马前卒,当炮灰,但这里究竟是咱们的地盘!咱们若是能稳住了,怕未必就一定会给他们当炮灰,也未必就不能顾上江湖道义呢?”
“额……”
刘黑子登时一愣,转而一双老眼里便是止不住的露出了爆炸般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