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婆媳之间的战争又岂止这一两个回合,即便是叔嫂和妯娌之间,也不容易成为和平共处的密友啊!
只因林柏耀身体不适,且思念女儿和外孙的缘故,就派了次子林祖良到家里来拦,虽则坤娘觉得家中人手不够,不想让月莺回娘家,也不好意思直接推辞,只暗自嘱咐月莺今儿去了,明天一早务必回家来,不然四奶奶无人照看,只怕又生什么气出来就不好了。
月莺答应着就抱着眉儿回了家!
林柏耀一向身体不错,并无大碍,只是觉得有些气闷,却原来不是别的,也是家务事闹得心烦。
大儿媳妇周氏比大儿子祖健长了三岁,倒是颇有心机的一个人。
祖健本是个奇特的孩子,既不喜读书,也不喜木匠手艺,更不喜欢持刀弄棒,偏偏喜欢个拉胡琴唱戏!
若说起,林家满门从祖上算起,也没有出过一个艺术人才,可是祖健不知怎么地,对唱戏情有独衷。
凡是十里八村有戏的,他都一定要去看,凡是他看过的戏,他都在私底下模仿学会,无论是唱腔还是身段,甚至是拉胡琴他都学得有模似样。
在他的心里,什么都比不上去看看戏班子的后台更吸引人的了!
他常常在看完戏之后偷摸着来到后台,将围布掀起一角偷偷向里面看,他那一双清澈的眼中,各色戏装,头面,甚至演员们的化妆都令他心醉神迷,他多想有一天也成为其中的一分子,跟班去唱戏啊!
可是在那个社会里,唱戏是下九流的行当,莫说林家也算是个中等小康人家,就算是贫苦人家,送孩子去唱戏,就相当于把孩子卖为奴隶一样!
林柏耀对这个孩子已经是软硬兼施,完全没有用,一点也不能改变他的心意,于是就想到了最后一招,就是给他娶个媳妇,也好让他转换一下脑筋,把心思放在家中来。
即便是不愿意跟他学手艺,就料理一下家中也是好的。
倒是次子祖良对父亲的行当比较感兴趣,从小跟着父亲和师兄们学手艺打下手,不怕吃苦受累,整天笑呵呵的。
如今周氏进门以后,到底比祖健大了三岁,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招术,竟使得祖健再也不提去戏班子的事情了。
只是他放不下唱戏和拉胡琴,一旦有空,就往长条凳子上一坐,将一条腿盘起来,二胡垫了布支在腿上,吱吱呀呀地就拉起来,一边拉就一边唱上了。
师兄们都当是免费看戏了,此时捧场得很,经常为他叫好!
周氏手脚利索,干活麻利,嘴巴且是甜得像是抹了蜜,一家子包括师兄们的饭菜都是她一个人全包了,竟然不见她叫苦喊累,反而每天都笑嘻嘻的。
若说周氏只是这些好处,倒也罢了,林柏耀十分感激这个儿媳妇为家中带来的这些好处,因此之前对她的各种误解也都慢慢烟消云散了。
唯有一条使大家不睦,却也是难以调和的。
那便是父亲对月莺夫妻的偏爱!
林柏耀对月莺的宠爱是显而易见的,虽然说月莺是次女,上有长姐林月蓉,然而月蓉早已出嫁,变成了一个农妇,家中已经有四个女儿拖累,一向忙得顾不上娘家,不到重大节日不上门。
而且月蓉的女婿虽然家境不错,却是个半痴的人,心眼儿似乎有些不足,不止无能无才干,甚至于没脾气。
这位大姐夫比月莺大了十多岁,微微有些发胖了,长相倒像一尊瘦小号的佛,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说他痴傻吧,他什么都没耽误,娶妻生子种庄稼,盖房建院种果树。
说他不傻吧,他很难和人沟通一句完整的话,讲一通理,说什么他似乎都像是听不明白,发生什么事都一笑而过。
月蓉因为家务琐事对他的抱怨,他从来也没生过气,听妻子抱怨也不耽误他吃喝,也不耽误他睡觉。
家中父母对他总是生女儿生不出儿子埋怨他和月蓉,月蓉被气得不行,他却毫不在乎,儿子怎么地,女儿怎么地?都是自己的,一样都很疼。
对于这样的女婿上门的时候,林柏耀总是避开不见的,连与他同桌吃饭都嫌弃他吃相不好看。
然而他也不在意,照常带着一堆礼物上门,照常请安行礼。
而月莺的女婿少诚,则是林柏耀的骄傲!
他只要一想起这个女婿,就感觉满心欢喜,仿佛少诚就是他一生最大的成就了!
连带着月莺和眉儿,都成了他的心肝宝贝蛋儿,每逢有了好吃的,他总是要备好一份,让祖良给姐姐和外甥女送去,若是一到了年节,就早早备好吃食,催着让祖良去接。
有时候不到节日,自己实在忍不住,就到集市上买上许多好吃的,花生核桃瓜子,李子梨子杏,水煎包小洋糖,用大方头巾包成一大包,就提了向李家走来。
往往是觉得不好意思总上门,将东西放下看看月莺和眉儿,不吃饭就走了。
这样的偏疼对于祖健和祖良来讲已经习以为常了,然而对于刚进门的周氏来说,那简直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啊!
一天,她亲眼看到公公上集市偷偷买了件什么东西,用一块布包得严严实实的,放进了他房间里,实在忍不住,就趁着公公去指导徒弟们干活的空当儿,摸进公公房间去偷看!
果然被她找到了,原来是一幅缎子被面!
不必说,这样藏起来,一定又是要送给月莺!
想来我连成亲的时候,也就只有一条缎子面的被子,其余的三条被子全是粗布被面的。
这条缎子被子就在成亲那天放在新房的床上让大家观赏了一天,她就舍不得盖,晚间就换了粗布被子。
她连洞房花烛夜都盖的是粗布被子!
可是如今月莺成亲几年了,居然还惦记着给她送被面,真是不可理喻!
公公这脑子是怎么想的?别人家中都是重男轻女,他这脑子是坏掉了吗?
到了晚间吃过晚饭之后,周氏忍不住在丈夫面前抱怨起来“你说你爹是怎么想的?到底为什么那么疼月莺?这都是儿女,且不说让他重男轻女了,哪怕他一碗水端平呢,也不该这样对待咱们啊!”
祖健有些莫名其妙“爹怎么了?月莺又怎么招你惹你了?”
“爹今天赶集,买了幅缎子被面要送给月莺。”
“你怎么知道?我怎么不知道?”
“哼!就你那心思全放在胡琴唱戏上了,你还顾得了这些?那缎子被面就放在你爹屋里,不信你去问去看!”
“你还去爹屋里翻东西啊?”
“那不然呢?我亲眼看着他偷摸着拿回屋里吱也不吱一声,我觉得奇怪啊!什么东西这么宝贝,就去看了看。”
“你怎么知道是送给月莺的?他告诉你的?”
“当然没有,我怎么会那么傻,当面去问爹啊?我是猜的。不过我猜得一定准,不准我是狗!”
祖健笑起来“你猜的?那你就是狗!哈哈哈!”
“这样吧,你要是不信,过了后天月莺走了,咱抽空去她家打听一下,若是她没有拿走被面,那算我输了,若是她拿走了,就算我赢了!”
“输了便怎样?赢了又便怎样?”
“输了随你,你支使我干啥我干啥,我要是赢了,我也要幅缎子被面,叫你爹给我买!”
“那行。过两天咱去打听打听。”
翌日便是林柏耀派祖良去接月莺的日子,只因村子里有集市,热闹得很,怕亲家不让来,又托词林柏耀身体不适,两个原因加一起,又有人来接,坤娘只得放月莺回去了。
月莺一手抱了眉儿,一手挎了一只篮子,篮子里是她和春兰炸的油食,上面还盖了一条小绣花毛巾。
这是坤娘立的规矩,回娘家决不能空着手。
眉儿本来是已经会走路了,只因月莺想家,嫌弃她自己走得慢,便迫不及待地抱着走了。
也才出村不多会,月莺便受不了了,眉儿如今到大了,已经三岁多了,这一只胳膊抱起来实在太累,少不得还是放她下来走一会,等自己胳膊缓缓再抱上走。
终于到了这个熟悉的村子口了,两村交接的地方只是一条小小的土路,两边都是田野,田埂边上大约每隔十步就有一棵杨树遮荫,月莺实在是累了,就把篮子放在树下,自己把手帕铺开在树下的一块石头上,坐下休息。
这块大石头大约是来往的村民经常歇息的地方,早已被坐得溜溜光了,十分平整,此刻坐着,眉儿在一旁口跳跳蹦蹦,月莺望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也不禁弯起嘴角笑了!
多么无忧无虑的年龄!
眉儿最喜欢去外婆家了,虽然外婆早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然而这豫西地界没有人会称是外公家,都还是称谓外婆家。
到了外婆家,眉儿就变成了一个宠儿,所有好吃的都会堆在眼前,外公会带着她去赶集,甚至于把她扛在肩膀上,套在脖子里,她用两只小胖手揪住外公的耳朵,外公也不嫌疼,哈哈大笑着扛着她走遍整个集市。
母女俩正在这里歇息,只听一声呼唤“眉儿!外公来接你啦!看看这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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