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春华来家报信,吓得坤娘和少捷急忙拉上了辆架子车,上面铺上厚厚的棉被,又拿了几条毛巾和剪刀等物什,匆忙就出了门。
这架子车是家家都有的必备物品,人力拉的,是各家各户的运输工具。
若遇上急事,比如带着几个孩子,或是有了病人,就变成了小客车。
但是有个缺点就是行进速度比较慢,尤其是从庙坡往八梁岭上走,一路上坡,是很费劲的。
坤娘等不及,先拿了一条小被子和剪刀等物,带着静琳跑着往坡上赶。
也不过就是一个时辰的功夫,也不知无双的腿脚怎么那么快,她怎么就跑到了八梁那么远。
可能是憋着一口气,而且四奶奶一边做饭她一边吃,身上也有力气,吭哧吭哧地不大一会就上了岭,直奔五灵山方向而去。
其实真说回娘家,她还不太熟悉路,也就是跑到八梁,她就没劲了,也不知道是该往前走,还是该回去,心中既埋怨婆婆不该训斥她,又埋怨少捷也不来追她,一屁股往那田埂上一坐,哭了起来。
谁知道肚子忽然痛了起来,她想可能是惊了孩子,就用手轻轻抚摸着肚皮,安慰孩子几句。
可是似乎是不顶用,这肚皮一阵阵的发紧,越来越疼,也只是坚持了有一柱香的功夫,她看到自己腿下热乎乎地流了一滩水。
这下子她害怕了,放声大哭,她怕自己和孩子死在这荒天野地里,边哭边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有没有人啊!救救我啊!“
这凄厉的哭声终于惊动了在田里正劳动的李春华,他循着声音找到了无双,吓了一跳”是婶子啊?你怎么在这里?你这是怎么啦?“
”快、快回去报、报信,我,我要生了!“
”啊!你等着!我这就回家报信!“
等坤娘和静琳满头大汗地跑到八梁地里找到无双的时候,孩子居然已经降生了!
无双把血淋淋湿哒哒的孩子抱在自己的裙子里,魂不守舍地一个人坐着!
只因这孩子尚未足月,个头尚小,而且无双平日里活蹦乱跳的,故此反而生得快极了,坤娘二话不说,拿起一块小棉布把孩子口腔和鼻子里擦了擦,提起孩子双脚,头朝下,照屁股上拍了两巴掌,只听孩子”哇哇“地哭出了声!
静琳和无双这才脸上有了惊喜的笑容”孩子哭了!活了!太好了,这下没事了!“
坤娘用剪刀将孩子脐带剪下,包扎好,又用小棉被包好。
然后让静琳扶着无双躺好,自己用手使劲揉着无双的肚子,无双疼得哇哇叫,不一会,胎盘娩出来了,一切都平安无事了。
少捷拉着车终于慌慌张张地赶到了,大家将无双和孩子抱上车,裹上被子,慢慢小心地拉回了家。
纸里是包不住火的,无双早产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五灵山,娘家的两位哥哥嫂子全来了。这架式似乎是满腔的怒火按压在胸间,都快捂不住了
坤娘的姐姐书月和姐夫魏清泽也赶来了,只因当年他夫妻二人为媒人,出了事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再者说万一五灵山人不愿意要兴师问罪,他二人决不能眼看着妹妹受欺负不管不问。
为了无双坐月子不生气,所有人都聚集在坤娘的窑洞里,等着坤娘向他们解释这一切。
坤娘和静琳为大家准备了各色吃食摆在了屋子中间的桌子上,大家团团围坐,谁也无心吃东西。
坤娘向着无双的哥哥嫂子说道”无双早产,幸好母子平安,这是祖宗的庇护,菩萨的保佑。虽说母子平安,大家也都受了惊,我一定会照顾好无双的月子,请他哥,他嫂子放心。“
无双的大嫂子忍不住说道“亲家大娘,我爹娘也是不放心,叫我们过来看看,母子平安自然是最好了,我们也好回去有个交待。只是不知道,无双到底是因为什么早产,又怎么会把孩子生在了野地呢?”
坤娘流泪说道“此事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不该叫无双在家做饭,她怀着身子,本就不利索,能照顾自己就不错了,再去做饭就难为她了,我更加不该训斥她,惹她生气,她这一气不当紧,一个人要跑回娘家,我让静琳和少捷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没想到她是要回娘家啊!”
“您到底把她怎么着了?她扛着个大肚子非要回娘家?既知道了她回娘家,怎么不着少捷赶紧去追?这把孩子生在野地里算是怎么回事啊?”
“嫂子做饭的时候差点把厨房给点了,娘就说了三两句,她就跑了!”
静琳看亲家嫂子逼着娘认错,心中不服,就顶上了。
“哟哟哟,你看看,这当年订亲的时候,静琳还是个孩子吧,没想到如今也长大成人了,能给母亲出气了啊?”
静琳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少捷可有些不愿意了“她连个面汤也不会熬,一家子上地里回来累得跟狗似的,就想喝一碗汤而已,她差点把厨房点着了,你看看那锅还在那扔着呢,你去看看厨房给祸害成啥样了?
说两句怎么了?做娘的说孩子两句就不行了?跑啥跑?这自己给自己折腾早产了还有理啦?
怎么着?她自己犯错不能说她了?你们是想干嘛?来吵架还是来看无双的?”
坤娘厉声喝道“少捷!你在胡说着什么?”
“我没胡说!我们静琳,四岁就在家烧汤,一样都是女儿,你们是怎么教的?啥都不会,这还有理了还?!”
“啪!”
“娘你干嘛打我?!我说的有啥不对?明知道自己怀着身子还到处跑,成天爬高上低的,就不怕早产了?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早产就是今天这两句话给气的了吗?”
“少捷,你住口!少家失教的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坤娘转头就要找棍子打少捷。
亲家嫂子忙拦住道“哎哟哟,别打了别打了!当着我们的面打少捷,倒好像是我们在挑拨似的。亲家大娘,快别这么着。当年把无双许给少捷,那还不是图的李家的家世家风吗?都知道你们李家,高门大户,不会仗势欺人,不会恃强凌弱,不会干那丧良心的事情,这才结的亲家不是?这如今”
”你少说两句吧!“无双的大哥魏诚觉得媳妇的嘴过分了,忍不住拦了一句。
大嫂白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不吭声。
何书月见这阵势,妹妹明显是要吃亏,忍不住张口要说话,魏清泽按住她的手,先发话了”嗯,今天这事要我说啊,都有错。咱无双错在先,坤娘错在后。为啥呢?
无双是儿媳妇,是小辈,一家子都在田里干活,她在家无事,熬锅面汤也不费啥事,也不辛苦,是理所应当。
这面汤煮坏了,也是她的错,这么大个人了,家务活还整不明白,叫一家人吃不上饭,叫奶奶亲自来替她做饭,这说到底,一是我们魏家教养女儿不成功,二是无双不懂事。
坤娘有啥错呢?就是这一回到家看见无双犯错,发的脾气太大了,吓着孩子了,毕竟她有身孕,说话以后要悠着点,对不对?
好在母子平安。孩子生了,还是个男孩,这是个喜庆事,别因为这让无双再生气难过,要是因此积住了奶,孩子没奶吃,那才叫事儿呢!
大伙说我说的对不对?“
无双的两个哥哥本是魏清泽的晚辈,且老魏说话不偏不向,有理有据,都连连点头说”是哩是哩叔说得是哩,都听叔的吧!都是一家子骨肉,不要再闹了!少捷好好照顾无双和孩子们,我们没啥说的!
亲家大娘包涵点,无双这孩子确实有点笨手笨脚的,我们会说说她,以后让她好好学!“
坤娘拉住亲家嫂子的手说”你们也是心疼无双,我都明白,遇上这事,谁心里不操心不难过呢?你们心疼,我更心疼,那无双肚子里是我的亲孙子,无双是我头一个儿媳妇,现下我只有她这么一个儿媳啊,我能不疼她吗?
正是把她跟静琳看得一样,所以平时嘴里也没了忌讳,跟吵自己孩子一样,说话太重了,是我的错,给你们赔个不是,大家原谅我好吗?“
”唉说哪里话,只要你们一家子和和气气的,我们还有啥说的?走吧,都去看孩子了!“
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了。
待亲家走后,坤娘躺在自己的床上,觉得好累,累得一动也不想动,不想说话,不想吃饭,甚至于一个人也不想见,她只想一个人就这样躺着,静静地,让那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直到把整个枕头都湿透了。
每当有这样的时候,她的心里,多希望还有那样一个怀抱可以让她躲进去,多希望有那样一个肩膀让她靠一会,多希望那双手,能拍着她,让她安然入睡。
那个给她温暖,给她力量,给她鼓励,给她支持的人,走了,而且走了,再也不能见了。
她恨啊!这一切的一切,凭什么都让我一个人来扛?我也是个女人,我也想有人疼爱啊!
我也想像无双一样,受点委屈就跑回娘家,那是因为有人给她出气撑腰,我也想像她一样,在丈夫面前撒个娇,那是因为她知道,有人会体贴宠着她。
如今我有苦向谁诉说?我是我自己的依靠,我是我自己的支柱,我只能独自一人,咽下所有的苦水,擦干眼泪,挺起胸膛,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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