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了西院,许才人犹豫了下要不要往东院送。
她住进这个小院子的时候,就知道东边隔壁住的人又神秘又古怪。
以她那胆小怕事的性格,人家不来招呼她,她自然绝不可能送上门去找罪受。
但是自从有了小花,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她家小花经常在东院蹭吃蹭喝,甚至还在东院学会了弹琴!
吃吃喝喝是小事儿,这授艺可是件大事啊!
之前她一穷二白也就算了,如今有点家底了,总不能不装个不知道吧?
许才人鼓起勇气拎着篮子,就想带着小花去东院。
谁知道这贪玩的家伙,一扭头就不知道钻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小花猫不知道临时主人要去东院送点心吗?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她才要赶紧躲起来啊,不然让东院主人看到,又抓猫去弹奏可怎么办?
许才人敲开门,看到的是东院那位经常出入的高壮宫女。
虽然宫女的高壮身材让人很有压迫感,但不用见到那位神秘的东院主人,反倒是让她在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
结结巴巴地道明来意,许才人几乎是放下篮子就迫不及待地告辞了,连往院子里多瞧上一眼都没敢。
高壮宫女十分新鲜地拎着篮子进了屋。
王九娘坐在琴桌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琴弦。
“娘娘,隔壁的许才人送来了点心……”
高壮宫女一点也没客气,先拿了一个白糖糕,掰成两半,只两口就全咽进了肚。
这味道还真是宫里难得尝到的,不甜不淡,口感新鲜。
她嘴上禀告着,可手上的动作一点没停,几乎把所有的点心都翻看了一遍。
王九娘还是那副身魂不合的模样,对身旁的侍女的动作,半点不满都没有。
秀姑将点心细细检查过,又自己吃掉了一个,跟王九娘说着话,不知不觉地过了小半个时辰,她肚子里也没啥不舒服的地方,反而因为口感不错还有些回味。
“娘娘,你看这个千层玫瑰薄脆,是您最喜欢的,要不要尝尝?”
虽说她们在宫里还有人脉,吃喝用度上头都还可以,但要想吃到这种精致上等的点心,却是很不容易的。
王九娘终于从琴台前转过身来,好奇地打量起了面前这盘点心。
打量一会儿,才拿起一枚玫瑰果馅蒸饼。
这蒸饼不过比婴儿巴掌略大一点,做成了梅花形状,色泽粉嫩诱人,梅花中间印出同心圆,圆心内是个小小的梅字。
王九娘眼神突然一冷,把手里的点心就丢出了窗外。
“不好!扔了!”
秀姑刚刚才尝过一个,感觉味道确实很好才让主子试试的。
看着这么好的点心,主子却是半口不吃,只觉得十分可惜。
正好开口劝两句,忽然想起什么,整个人飞奔出屋,捡起那枚蒸饼细看。
梅花?
秀姑这才恍然大悟。
她家主子,出身名门,入宫得宠。
不到三年就生了皇子,得封淑妃。
主子所生的皇子也是机智俊秀,皇子中的佼佼者。
而当时的皇后,论出身,论年轻美貌,都大大不如王九娘。
甚至连一个皇子皇女都没生下。
但谁能想得到,最后的胜利者,竟然是这位没有亲生皇子的皇后呢?
胜利者坐上了太后的宝座,而失败者,能在冷宫中苟且偷生,还是凭借着王爷被流放南荒前最后的安排。
当初的皇后,如今的太后,最喜欢的就是梅花。
虽然在宫里不是最年轻美貌的,却独有各种巧心思。
自己画了花样,让工匠刻出模具,做出了各种各样的花型香饼和点心。
其中最得皇上喜欢的,就是梅花模子做出的各种小物了。
这个点心,可不就是当初皇后做出来的模具?
秀姑只是宫女,哪怕在淑妃身边得力,也很少能亲自见到皇后宫里的点心跟合香。
再说也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只有她一个人照顾主子,一睁眼就有许多事要做,可不就把这一茬给忘记了么?
而王九娘呢,就算把自己的名字忘了,也忘不了宿敌的蛛丝马迹啊!
怕再刺激到主子,秀姑赶紧进屋把余下的点心都端出来。
其实过了这么多年,当初被皇后记在自己名下的皇子,都已经成了皇帝,皇子皇女生了好些个,如果不算外战,大业朝的江山,看着还是稳当得很。
主子这辈子不但没办法赢过当初的皇后,甚至连出宫跟亲生的儿子再见一面都是奢望。
要她说,还不如把过去的事情都忘个干净,倒是自己能好过一些。
秀姑一边思考,一边往嘴里塞点心。
太后虽然是她们的仇敌,但点心又没罪。
倒是这一碟子点心的来历,她该想法子打听打听才是。
慈云宫内,段太后手里拿着小银剪,正坐在案边,斯条慢理地剪着案上的花枝。
心腹女官站在一旁,向段太后汇报着打听来的消息。
“淑妃就住在隔壁……不过这大半年,倒是没什么来往。”
“还有那韦氏,也住在西边的隔壁,她和许才人倒是送过一两回东西。”
段太后挑了挑眉,“淑妃还是那般半疯不傻?”
当年那可是差点把她给踩在脚下的女人啊!
要不是她当机立断,善于隐忍谋略,这会儿在冷宫里煎熬的,可就是她了。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老对头不能清醒地感受到胜败的差距。
“回太后,淑妃还是那般模样,身边还有个老宫女在伺候着。”
淑妃被关进冷宫头几年,太后还会经常问起。
如今皇上的皇位牢不可破,后宫也由年轻的皇后掌管,淑妃母子已经再也没了翻身的可能,因此太后也就对淑妃没了关切的兴致。
段太后的目光望向窗外,半晌没做声,也不知是否想起了当年惊心动魄的峥嵘岁月。
“南荒的惠王,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当初淑妃母子俩落败,新皇登基,就寻了个错处,将淑妃生的皇子贬去南荒做惠王。
那南荒离京城足有几万里,自古以来就是蛮荒瘴疫之地,朝廷贬官到南荒,也跟送人去死差不多了。
封了个王不过是名声上好听些,不让新皇背上残害手足的污点罢了。
心腹女官摇了摇头。
“这倒没有,不过还记得前年圣上万寿节,南荒派了使者进贡贺礼,说是惠王身子骨不成,还上书请早立世子……但圣上没同意。”
听说惠王全家人去了南荒没多久就都病了,还死了一个小皇孙,一个小郡主。
惠王则是好容易捡回了条命,但那边气候湿热,瘴疫横行,民风彪悍,惠王的日子极不好过……这消息传到京城冷宫里的王淑妃耳中,把个本就有点疯的气得更疯了。
“虽说艰难了些,总还是有儿孙留下……”
段太后低声喃喃道,“如我这般空有体面尊贵,却无一个亲生血脉!”
她又不是一入宫就不能生,曾经怀过却被坑害小产,这才再也没有喜信的。
当然了,坑她的那个女人,早就化做了枯骨。
可也挽回不了她这一辈子的遗憾。
比如想起老对头王媪纵有千般落魄,却还是有亲生的儿孙!
心腹女官赶紧宽慰,“太后娘娘这是想偏了。如今几位皇子公主,都是娘娘的亲孙子孙女啊!”
这话就算心里能想,也绝不能叫外人听了去!
这可不是当初失母皇子认在皇后名下寻靠山的时候了啊!
段太后唇角一扯,皮笑肉不笑。
却也转开了话题,“你刚刚说起韦氏?哪个韦氏?”
当年在宫里的对头不少,却不记得有姓韦的。
“韦氏是庆帝时候的妃子,娘娘封后时,韦氏已经住进了冷宫了。”
段太后思索了半天,终于想了起来。
“哦!原来是她!”
庆帝是先帝的异母兄弟,年纪比先帝还小着几岁。
只庆帝身为嫡子继承了皇位,可惜却是个短命的,在位不到十年就驾崩了。
庆帝又没有留下后代,可不就只能弟终兄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