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1 / 1)

天色将晚,老人参精菩提站在无垢峰的主山道上张望着。

眼看着群山掩去最后一丝斜辉,黑沉沉的暮色吞噬大地,菩提愈发焦急。终于,一道白色人影破开浓重的雾霭,踏着山风翩然而来,菩提悬在嗓子眼的心落回肚子里,欣喜地迎上前去“龙君。”

风临渊瞥它一眼,掠入凌华殿,菩提紧随其后。殿门合上,风临渊的袖口无端燃起金黄的火焰,菩提神情大变“龙君,火!”

它慌慌张张拿起银盆,去池边舀水。风临渊掐了个法诀,火焰熄灭,腾起细白烟雾,被火烧过的地方,留下淡淡的火纹印记。

菩提认出那印记“是火神咒。看来龙君此行,颇为不利。”

风临渊翻开手掌,白色光晕裹着一块金色的龙骨。菩提立即对着龙骨跪下,喜极而泣“恭喜龙君取回主人的龙骨。”

它笑着抹眼泪“若是主人知晓,定会为龙君高兴的。”

它一生侍奉在龙主的身边,亲眼看着屠龙者斩杀龙主,夺取她的龙骨。这些年来,龙骨散落各地,它的愿望就是它侍奉的少君能替龙主夺回龙骨,为龙族报仇雪恨。

“只是龙君中的火神咒……”菩提担忧开口。

“是我掉以轻心,那浮玉岛主柳不言确有几分真本事。”

菩提擦着眼泪,感叹道“当初夺取龙骨的六大门派离开雷泽深渊后,无数门派虎视眈眈,众人伺机夺宝,掀起腥风血雨。五百年来,龙骨几经辗转,当初的六大门派,如今只剩下龙君护着的神剑宗,没有几分真本事的,也保不住龙骨。”

风临渊撩起袖子,调用灵力,打算将火神咒拔除。几息之后,他张口吐出一口黑血,面色急剧灰白下去。

“龙君!”菩提惊道。

风临渊属于水龙一族,天生喜水,惧火。这火神咒的杀伤力对他极大。

风临渊抹去唇边血痕,淡然道“无碍。”

菩提又道“六大门派夺得龙骨,企图借助龙骨勘破大道,顺利飞升。哪知杀孽愈重,雷劫愈重,他们犯下屠龙大罪,触怒天道,天雷中降下劫火,祸及宗门,龙骨也流落他人之手。唯有神剑宗宗主,因怀揣着孕育龙君的龙蛋躲过一劫,宗门反而壮大起来。此后,仙门就流传着一个传说,若要借助龙骨飞升,需寻得上古宝物凤凰泪,在雷劫中抵御天火。龙君这次以假的凤凰泪,诱惑柳不言前来,取回龙骨,等柳不言陨落的消息传开,再想故技重施,夺回剩下的一半龙骨,恐难如登天。”

“假的,他们不来,真的,他们一定会来。”

“龙君的意思是,真的有凤凰泪?”菩提吃惊。

风临渊的衣服上沾了血,他杀柳不言,身中火神咒,灵力耗损,现在连捏诀除尘的力气都没了。菩提蹦到衣柜前,给他取来一套干净的衣裳,帮着他换下。

凉风习习,卷着庭前的梨花瓣,飘落如雪,堆在窗台。

风临渊望着窗外的皓月,若有所思“阿虞回来了吗?”

“不曾。这几日云泽堂功课多,阿虞小主人日日回来得晚。”

二人说话间,就见月下出现了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正是他们提及的对象——花羡鱼。

花羡鱼在君少疾那里耽误了些时间,今日回来比平时都晚些,被风临渊知道,又要寻她的不是。她盼着风临渊去玉隐池沐浴了,没工夫找她的麻烦。

“阿虞。”经过凌华殿门口时,大门自动朝两边打开,风临渊的声音幽灵似的飘了出来,“进来。”

花羡鱼双手拢在袖中,不情不愿地踏上台阶。

凌华殿内,风临渊背脊挺直,端坐在灯影中,面颊略显病弱苍白,眉心一点朱砂印记,与烛光交相辉映。

“去哪里了?”

“练剑。”花羡鱼抽出自己的剑,递给风临渊,“你知道的,我底子差,这几日叶初阳、叶宿雨两位师兄负责教大家初级剑法,我是你带回来的,又是萧子慕的徒弟,我要学的比旁人差,会辱没了你们两个的名头,所以私下刻苦了些。”

那剑上还刻着“风临渊”三个字,得知是凌华仙君亲手所刻,江月楼好生羡慕了一把,愿意出五万块灵石购买这把剑。

花羡鱼要不是怕风临渊揍她,早屁颠屁颠把剑卖出去了。

风临渊接了剑,搁在手边,垂目看她拢着的袖子“手怎么了?”

“你说这个啊。”花羡鱼卷起袖子,“我回来时跌了一跤,摔的。”

风临渊捉住她的手,拉着她在身前的凳子上坐下,吩咐菩提“取药来。”

“我可以自己处理。”他下手没轻没重的,会疼。

菩提已取来药罐,风临渊指尖沾了点,在花羡鱼的伤处抹开。花羡鱼怕得手往回缩。

风临渊以指轻点,那药膏凉凉的,还有股浓郁的香气。风临渊下手很轻,这回花羡鱼没感觉到疼。

“怎么走路也会摔跤?日后若学了御剑飞行……”他话音一顿,因他想起,花羡鱼恐高。

花羡鱼吸着鼻子,绣着他身上的味道“你身上有血味。”

她是狗鼻子吗?

风临渊知晓她不喜欢血,已经换了脏衣,这样都能给她嗅出不对劲来。

“你不用灵力为我治伤……你受了重伤,对不对?”花羡鱼发现了什么,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喜色,在他瞥过来时,她及时地垂下眸子。

菩提正在收拾风临渊换下来的衣裳,它摇头晃脑,嘴里嘀咕着什么,心不在焉的,也没注意到风临渊的脏衣里钻出条绿色的肥虫子。

花羡鱼眼角余光瞥到这只肥虫子。

她平生最怕这种绿油油的、浑身长毛的虫子,当即一蹦三丈高,扑进风临渊的怀里,花容失色道“有、有虫子!”

那虫子原想偷袭,被她这么一喊,立时身形壮大几十倍,如同一头肥硕的绿皮猪,冲风临渊狂奔而来。

花羡鱼头皮发麻,尖声道“它过来了,快打死它!”

风临渊搂着她,急速向后退了两步,抽出搁在桌子上的剑,凌厉的剑气凝成一道雪光,将肥虫劈成两半。

他的剑招利落干净,连血都没溅出,肥虫的尸体弹了两下,没了动静。

“处理掉。”风临渊对菩提说。

这虫子是柳不言豢养的灵兽,风临渊杀柳不言时,不妨这化作手指大小的毛毛虫,藏进自己的衣服里,跟着他回了无垢峰。

菩提点火,烧掉灵虫的尸体。

风临渊垂眸看怀里的花羡鱼,温声安慰“没事了。”

花羡鱼搂着他的腰身,脑袋埋进他怀里,拼命地摇头。

她揪着他的衣角,身体比石头还僵硬“还会不会有?”

“不会了。”风临渊信誓旦旦地保证着。仙山福地是不会出现虫子的,那只灵虫是有人豢养,与普通的虫子有所区别。

“神剑宗有没有人养这种灵虫?”花羡鱼从风临渊怀中起身,脸色比风临渊这个伤者还白,她捏着他的衣服,心有余悸,“你是掌教,你下个命令,所有人都不许养灵虫当坐骑。”

“好。”风临渊颔首。

花羡鱼与他作对,他就想整治她;她向他示好,撒撒娇,他冷硬的心肠会软成一汪春水,什么都会纵容她。

花羡鱼被这一遭惊吓,疑神疑鬼,生怕再钻出个大肥虫子,死活不肯离开风临渊半步,便是他要去沐浴,她也跟个刚破壳的小鸡崽似的,寸步不离地跟着。

整个无垢峰,无疑,风临渊身边是最安全的。

危险的龙君,与那丑陋恶心的虫子相比较,都显得面目和善可亲起来。

风临渊还是头一回被花羡鱼这样黏着,想到日后双修难免会委屈这个姑娘,就是娇纵上她几回,给些甜头,算不得什么,就由着她去了,连她霸占他的床都默认了。

花羡鱼心满意足地躺上风临渊的睡榻,抖开他的被子,给自己盖上。

屋内另置了一张美人榻,原是风临渊吩咐菩提抬进来,给花羡鱼准备的。风临渊并不喜欢与人同眠,但他的心肠还没有冷到将人用完就赶出屋子,那样闹起来,再哄回来会多出很多麻烦。他想的是,二人日后双修完毕,花羡鱼可暂时在这张榻上休息。

不成想,这张美人榻提前用上了。

风临渊着一件雪白单衣,双腿盘坐在美人榻上,闭目运功。幽幽烛火,映照着他清冷的眉目,窗外,弦月半隐在云层里。

万籁俱寂,因此,那一声细碎的呜咽,在这清寂的寒夜里显得格外突兀。榻上的风临渊掀开眼帘。

锦帐垂下一半,容许烛晕倾泻至帐内。

花羡鱼不喜黑,睡觉时总在帐中放一盏小灯。无垢峰有熄灯的规矩,为此春生与她吵过,后来闹到他跟前,他给了她颗明月珠,放在被窝里,可以亮一夜。

垂帘的阴影罩着花羡鱼的面颊,那姑娘眉头紧蹙,双目闭着,却是满脸惊惧的表情,俨然是深陷梦魇。

风临渊在床畔坐下,手指轻抚她眼角,摸到一滴温热的泪。他施了个安神咒,花羡鱼才安静下来。

“菩提。”风临渊喊道。

“龙君。”菩提推门进来。

“阿虞怎么会做噩梦?”

“大概是今日受到了惊吓。”菩提用根须挠挠头,“阿虞小主人在大光明宫做了十年的女君,地位尊贵,见多识广,本不该被一只虫子吓成这样,除非……她曾在大光明宫里遭受到过非人的对待,留下了阴影。”

风临渊握着被角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些。他给花羡鱼掖好被子,施了道法术,调出关于大光明宫女君的卷宗。

卷宗上载,四月初七,女君孤身入蛊池,斩三头虫,沐血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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