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奶奶当然不会阻止沈辞羽回来，倒不如说沈辞羽过来看看她高兴得很。
只是她老人家心里，小羽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流着鼻涕的小姑娘了。
现在的小羽是有钱人家未来的太太，日理万机，能够管理一个偌大的福利院，拨款都是几百万几百万的，偶尔抽出点空挡回来看看她已经实属不易。
她不奢求别的，只希望能够在自己死之前多看看这个孩子。
“前两天的捐款已经收到了，之前给孩子们翻新校舍的事情也已经定下来了，院子里的游乐设施已经换过一圈了。”
沈辞羽一进来，就看见刘奶奶在门前等她，可以说是例行公事一样把事情一件件汇报了出来。
老人家显然还没有做习惯这种事情，说得有点磕磕绊绊的，沈辞羽却还是听她说完了。
只是她心里还是稍微有一点点不舒服，叹了口气。
“奶奶，我这次不是来视察的，您不用这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因为沈辞羽接下了新希望的管理工作，她和刘奶奶这件就莫名有了一小道鸿沟。
一开始没当回事，发现的时候已经越拉越大，大家都只能站在两边遥遥的看着，鸿沟中间的碎石稀稀拉拉的往下掉，她们却什么都做不了。
刘奶奶显然有些局促，搓了一下手，脸色有点为难。
“可”
沈辞羽意识到这件事情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消弭，只能叹了口气俯下身子，扶着刘奶奶进屋子里去。
“我这次来是有事情求您，我当年进福利院的事情您能不能再说一遍？”
明明灭灭的阳光投在两个人脸上，刘奶奶的面容被光和影干脆的分成了两半。
她抬起头来看着沈辞羽，苍老的目光中带着一点不解。
“可以是可以，你怎么突然问这事情？”
沈辞羽面对刘奶奶的时候一向不喜欢说谎，除非必要都是和盘托出。
但是她一直不太想告诉刘奶奶自己在沈家过的并不好，否则这个心善的老太太一定会把自己受委屈这件事情归在她身上。
“我，我有点怀疑沈志强到底是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沈辞羽的眼神里藏了些欲言又止，硬生生把刘奶奶的后半句话给堵住了。
老人家叹了口气，倒是很体贴的没有接着问下去，从后面拿了两个搪瓷缸子过来，这两个缸子一看就上了年纪，上面满都是磕磕碰碰。
还有一些没办法清洗掉的茶渍，沈辞羽不怎么在意。
她从小用的就是这些东西，刘奶奶将缸子放下，倒了两杯热水。
氤氲开的雾气伴随着从窗口照射进来的阳光，让空气中的灰尘显出一种水晶般的质感来。
“你当年，是被人丢在医院里的。没有人养，医院的护士们养了两天，最后老院长说这样不是办法，才把你送到我这里来的。”
沈辞羽的心思一动，抓住了刘奶奶话里的重点，只要能够找到这个老院长。
不，只要能找到这家医院当年的记档，岂不是就能大大缩小范围？
可是快二十年过去了，到底还能不能找得到就是个未知之数了。
“哪家医院？叫什么名字？还在不在？”
沈辞羽不抱希望的开口询问，生怕刘奶奶告诉她，哪家医院现在已经倒闭了，她找不到了。
那头的老人家却很快给出了回应。
“当然在的啊，第三人民医院，离这里不远，现在还在呢。只是因为宁城的私立医院和后来的公立医院条件越来越好，现在没什么人去了而已。”
一听医院居然还在，沈辞羽的两样放光，立即站起身来。
“你要去第三医院问问吗？也好。”
刘奶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眼里透露出一点怀念的神色，然后在沈辞羽的目光之中站起来。
“你等等。”
说着话刘奶奶就佝偻着身子往后面走去，沈辞羽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
清脆的铃声想起来，是福利院下课了。
原本安安静静空无一人的庭院一下子就热闹起来，好像雨后池塘里的青蛙。
平时看不见，到了某个特定的时候就会咕咕呱呱的叫起来，又烦人又诗意。
沈辞羽跟着刘奶奶走过长长的走廊，院子里的小孩正挑选自己中意的玩具。
有去坐秋千的，也有骑跷跷板的，不一而足。
更有个小孩凑到窗子前面冲她扮了个鬼脸。
沈辞羽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忽然愣在了原地。
她在那一片人影中间看见了当年破败的庭院，还有在庭院里一个人玩沙包的自己。
她的头有点痛，她依稀记得当时好像有什么人跟她说了什么话，可是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到底是谁呢？
他又说了什么？
“小羽？”
远处传来刘奶奶的叫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走到了走廊的尽头，而沈辞羽还站在走廊中间被阳光普照。
暖橙色的阳光和靛青的阴影，让她看起来像什么艺术馆里的抽象画。
“我记得当年那个医生的电话和地址，来给你。”
刘奶奶从压箱底的旧箱子里翻出个片夹。
沈辞羽记得这个玩意儿，当年大家还没有什么手机支付，银行卡社保卡都要放在一个地方，片夹几乎是人人都有的。
只是这几年用的人不多了，也就不常见了。
刘奶奶递过来一张对折过的纸条，微微有点泛黄。
上头用钢笔写着一个地址和电话，当年的纸质不好，钢笔头也不细，字体周围有毛茸茸的一圈边。
“谢谢奶奶”
沈辞羽握住了那张纸条，好像握住了什么钥匙。
一把她也说不上来能打开什么的钥匙。
刘奶奶却挥了挥手。
“你不说我也不问了，只是你前十几年一直是我养着的，我还是希望你能过得好，只要你过得好，就什么都好了。”
刘奶奶意味深长的留下一句话，又拖着佝偻的背影往深处走去。
走廊的窗子到尽头就没有了，沈辞羽看着刘奶奶的背影，总觉得她好像要走进什么无边无际的黑暗一样，心里猛地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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