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色苍白的鹤稹,莳泱挠了挠腮,默默地把人扶了起来。
嗯,她结束了,鹤稹还没有。
男人气若游丝,强撑起精神来,尽量让小姑娘扶起自己时不那么费劲,靠在床边,鹤稹轻摸了下莳泱的脸。
“嗯,结束了,恭喜阿泱,又收回了一魄。”
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么他做的一切也都值了。
莳泱闻言抿了了抿唇,感应着体内灵力的运转,她摇了摇头,倏地推开了鹤稹,手压在鹤稹的胸膛前,未免多了几分霸道。
“我的魂魄,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结束?还没完呢!
倏而,莳泱异瞳闪烁于前,双手伸出撑住,猛地一掌打在了鹤稹的心口处。鹤稹瞳孔猛地一缩,喉间的腥甜涌出,他忍不住咬住了嘴唇来。
砰!
又是一掌袭来,鹤稹不闪也不躲,硬挨下之后,整个身子都躬了起来,毫无防御地双手垂下,男人眉心紧皱,嘴角溢血,好不痛苦。
“阿……”泱。
落到嘴边的名字都未喊出,鹤稹眼眸半拢,便已经忍不住往旁滑了下来,侧倚在床板上,失去意识之前,只能看到的最后一幕,便只有莳泱一脸的淡漠。
鹤稹笑了。
手颤抖地伸到半空中,眼瞳猛一收缩,便又不受控地掉了下来。
“没关系。”
莳泱看到,鹤稹这样无声地说道。
·
“唔……”
亦不知过了多久,鹤稹再醒过来时,抬眼便见到了熟悉的床帐,而且,只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前所未有的轻松。
自把自己的身体作为承载小姑娘的一魄起,他已经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如今如释重负,总是觉得有些不太习惯。
只是,他不是……
想着,男人不禁怔愣了片刻,缓缓坐起身来,环顾四周都是自己昏迷之前的摆设,无一变化。见状,鹤稹抿了抿唇,下意识用手向眉心捏去,却发现自己的衣袍也换了一件。
鹤稹挑了挑眉,众多疑虑不禁让他掀开了被子,下了床。只是双脚刚踮地,外边的门便被打了开来。
“醒了?”
凤琰推门走进,见他要下床,眼眉一挑,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又把他给压回了床上。
是的,用压的。
凤琰双手压在鹤稹肩上,把他推倒在床上,蹭掉鞋子“啪”的一声,把双腿桎梏住了鹤稹的双腿,整一姿势看起来,不太雅观便是了。
鹤稹见状,眉毛和嘴角都忍不住抽了起来,动了动身子,发现不能挣脱后,无奈问道:“你干嘛?”
“我才问你要干嘛嘞!”凤琰故作凶狠道,见男人一脸不解,没有要反抗之力后,这才松了口气,一把把鹤稹从床上拉了起来,别扭地把头撇到了一边,“没事就好了,我还以为你……唉,算了算了。”
凤琰抿唇,眼瞅着鹤稹虽是疑惑却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男人性子急的,顿时就没忍住用手肘捅了捅鹤稹,没好气问道:“喂,你就不问下,你是怎么给救回来的?”
濒死之边,小姑娘又没有任何解释就让他挨了两拳,这人心里就不会有不适吗?
闻言,鹤稹轻笑地摇了摇头,眼神瞥向远处,整个人都笼罩在了一股莫名的哀伤之中。
“不过是苟活之妖罢了,死了也就死了,没死掉……也不会是命不该绝。”
说完,鹤稹悄然地观察起凤琰的脸色来,见他面露错愣之后便再无其它,男人心底不禁生起了莫名的失落。
抿些苦涩,鹤稹闪了闪眸子,强笑道:“但我想知道,我昏迷之后,阿泱可有事?”
“她没事,”凤琰摇了摇头,手骤然合拢又张开,似是在纠结什么,男人小声嘟囔道:“帮泱泱寻回魂魄,解了燃眉之急,可还得多谢你呢……”
“什么?”鹤稹侧耳,示意自己没听清,然后缓缓地感应着自己的丹田之处,发现体内的灵力更加充盈后,男人心里的疑惑就更大了。
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凤琰似是心情烦闷到不行,挠了挠头,郁闷地看向了自己。
“泱泱说,让你醒来后去后花园找她。”
说完这一句,凤琰整个人都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拨弄好自己的头发,长叹了声气,闷声不吭地起身走开了。
走到门口时,男人又停了下来,回头朝鹤稹看了回去。
鹤稹一顿,不禁抬目询问:“可还有未交代的?”
“不是,”凤琰摇头,深呼吸了口气后,竟然朝鹤稹弯下了腰,正色道:“泱泱的事情,多谢你了。”
见状,鹤稹怔了怔,随即摆了摆手,“无事,这……”
“但是——”
鹤稹的话还没说完,凤琰就打断了他。直起腰,凤琰一眨不眨地盯着鹤稹,眼眸微沉。
嘴唇开合,他道:“我不会让你有机会乘虚而入的。”
说罢,男人眼中迸射出了坚决,垂下来的手骤然握成了拳,两个男人四目相对,不过是屋子里这般有限狭小的空间,气氛却变得格外的诡异。
良久,鹤稹喉间溢出的轻笑打破了这份沉默,起身下床,鹤稹缓缓地朝门口走去,本以为是要同凤琰面对,不想男人却直接同他擦肩而过。
倏而,鹤稹停下了脚步,抬手轻拍了拍凤琰的肩。眼望向门外的院景,鹤稹的眸子好似泛起了一层薄雾,又似,夹杂了太多的复杂。
“放心,”鹤稹安抚道,嘴角勾起的轻微弧度,却只让人觉得苦涩,放下手,鹤稹越过了门槛,缓缓地往外走去。“我的爱,不会让你们有负担。这算是,我的承诺。”
他只想让小姑娘开心,健康。
“尸狗之魄,主着喜悦,我想阿泱的开心,不该是依托于这魄的作用才是。”鹤稹的话走至远处,都传了过来。
这话,意在提醒。
凤琰听懂了。
便是听懂了,才让凤琰眸中情绪和人,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加复杂了。
杵在原地许久,凤琰忽然笑了出来,手捋上额前的碎发,他看向远处已经消失的人影。
“多谢。”
·
不比京都的王府和过往的国师府,田府中建的后花园格局,除去花种的繁多,江南人家的小桥流水,也是没有的。
简陋二字,说的不为合适,该用寒碜来形容了。
堂堂知府家中的后花园,竟是仅仅摆放着几株五柳菊,种着几棵沙杨,便是全部植景了。两石凳一围圆石桌,便是品茶歇脚的了。
所幸,邀约之人并不在意这些。
莳泱坐在其中一石凳上,百般无聊地晃悠着小腿,双手托腮撑在桌上,眼睛随着嗡嗡叫的蚊子来回撇看着。
直瞅到那黑点落在了自己的鼻子上,莳泱拧眉,鼻子耸动了下,见其仍是不走,小姑娘倏地抬起了手。
啪!
“唔!”
一巴掌拍到自己的小鼻子上,不料蚊子还是嗡嗡叫着飞起,惹人心烦,小姑娘的鼻尖倒是红了起来。
莳泱揉着自己的鼻子,盯着那飞来飞去的蚊子,小姑娘顿时恼火了。噌的一下起身,莳泱不由分说地在手中簇起了一团火焰,往蚊子扔了过去。
然后——
蚊子没烧着,唯有的几株五柳菊却被烧成了灰烬,只留一支支光秃秃的枝干。
见及,莳泱噔时坐回了凳子上。眼睛小心翼翼地瞥着周围,小姑娘捂住了双眼,嘟哝道:“又闯祸了……”
“嗤——”
一声轻笑由背后传来,莳泱不由得一怔,转过了身去。
男人修长的身影缓缓朝她走近,所迈的步伐都跟计算好了的一般,犹如他的人,细心规矩。
他的袍服雪白,一尘不染,走到几棵沙杨下,日光所照,在他柔和的面庞上留下了斑驳的树影。鹤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让人看出他在笑,却让莳泱真切地感受得到,他清澈眸子忠诚的笑意。
“阿泱。”
鹤稹停在了莳泱的面前,见小姑娘一脸气鼓鼓还拿蚊子没办法的样子,鹤稹眼里的笑意更大了些。
“你醒啦?”莳泱闷闷地揉搓了下鼻子,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石凳,说道:“我有事情要问你。”
不想,一向对莳泱百依百顺的鹤稹却摇起了头,摆手道:“不急。”
说罢,鹤稹走到了那几株烧焦的菊花旁,点点零碎的光芒在他修长的手指泛起,随之落到花茎。
倏然,花茎上,瞬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了片片绿芽,然后在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里,重新开出了朵朵菊花来。
颜色,比之前更为鲜艳。
“之前跟花妖所学的小把戏,阿泱可喜欢?”
见莳泱眼眸都泛起了光,鹤稹不禁眉眼弯弯,收回自己的灵力,回到了石桌前。
莳泱闻言,点了点头,又摇头,拉过鹤稹的手,举起上下看了两下,好奇问道:“这个,能不能让我啃光的鸡骨头也长回肉肉来?”
“……”看着小姑娘认真求问的眸子,鹤稹喉咙一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所以小姑娘刚刚露出的惊喜,并不是因为喜欢花,而是因为……
她想吃多点肉。
不得不说,鹤稹知道自己又猜对了。点了点莳泱鼻子,鹤稹既是无奈又宠溺。
“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