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檐重月未升,风声绕着铁蹄响彻在通往皇宫的道路上。
凤琰一身轻便鞍甲,青丝高绾,一手扯着马绳,一手执着擦得澄亮的银龙枪,怀里还稳稳地窝着个莳泱,在大开的正午门前候着。
男人脸上稚气依旧留着几分,眼神眺着那往这边赶来的邵阳武之军却泛着凌厉,还隐留几分嗜血之意。
凤南珹跨着一匹黑马在凤琰身侧,瞥了一眼窝在他怀里轻松的还能打起盹的莳泱,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怀,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我带人去神武门,以防他派人偷袭。”
凤南珹拉着马绳,撂了这么一句,眼神示意一些人跟着,往后边的方向一转,催着马儿就往门内步去。
嗯,眼不见为净。
听着由远到近嘈杂的马蹄和脚步声,莳泱不耐地睁开了眼,从凤琰怀里坐直了身子。
望向一脸狞笑的邵阳武,以及后面那跑得累死累活黑压压的一群兵,莳泱微微颦眉。
“阿琰,他……”
“泱泱乖,在马儿身上好好坐着。”
莳泱刚要说些什么,头顶上却传来凤琰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凤琰挥动了一甩银龙枪,脚一踏马鞍,跃身到了马头前站着,凌厉的眼神直逼到了跟前的邵阳武。
即便是低于马上的邵阳武一头,周身的气势也没有给比下去。
枪尖伸指,凤琰勾唇挑眉,“还真就有这么大的能耐了?”
“玉在匵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当年你们凤家要是没有我们邵家,你们的日子也不会这么舒坦。”
“现在,这天下,也该轮到我们邵家人了!”
邵阳武掌执两把黑铁锤,竖眉而视,眼中是势在必得。
凤琰冷笑,转身招呼着马回到午门里,脚下一踮,猛地朝邵阳武扑了过去。
“只余一贪之人,跟你说多了都显得掉价。”
随着凤琰的先手,两边的人马都行动了起来。凤卫掩护着莳泱回到宫门里,整齐划一地列阵守在了面前,盾牌前举。
那厢迎着凤琰的银龙枪,邵阳武勾起了唇,手一扬,身后黑压压的军队就如同蚁群一般攻了上来,没有节奏,没有阵型,却势如破竹。
凤琰盯着在马上的邵阳武,眼见自己的枪尖都要袭中了,对方却不为所动。
凤琰眸色寒芒闪动,身上的招式出了便不可收回。提起了几分内力,在空中旋转了半周,攥着枪柄朝邵阳武的头上击去。
“哐当!”
刹时,邵阳武的黑铁锤微微抬手一挡,双方利器碰撞,迸射出的火花瞬时淹没在了战场的混乱中。
僵持,碰撞,再摩擦。
来回几个回合,凤琰稍退了几步,退回了地面。动了动震的发麻的手臂,他不禁抬头仔细打量了那依旧在马上安好坐着的邵阳武,眸里掠过了几分慎重。
他似乎,轻敌了。
见着邵阳武脸上起了几分嘲弄,凤琰平缓着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眼中迸射出杀意,提着自己身上的内力,举着银龙枪再度朝邵阳武冲了过去。
“砰!”
武器再度碰撞在一起,这一次,凤琰只觉得自己靠近的那一秒,通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
见邵阳武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凤琰一凛,咬牙把那缓慢又犹如千斤重的铁锤用枪柄挡在胸前。
感受着自己的内力都提不起来了,凤琰反应迅速地用脚踩在马头上,借力凌空。
不想胸膛前的枪柄直接被顶开,身形刚往上,邵阳武的双锤就重重地锤打在了凤琰的胸口上。
“噗哧——”
喉间腥甜涌出,凤琰手上的银龙枪打落翻越插在了不远处的地上,人也随之往后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宫墙前。
“咳,咳咳!”
凤琰双膝跪地,手掌摩擦过地面,衣袍染着尘灰和血。他吃力地捂着心口从地上爬起,又忍不住吐露出了一口鲜血。
抬起头来,瞥见周围死伤无数被压制住的凤卫,还有毫无章节的打法又杀红了眼的敌军,凤琰不由得一惊,喝道:“撤!往里面撤!”
对面这些人,包括邵阳武在内,实力都显得异常诡异了。
他刚刚一接近邵阳武,自身的内力和力气竟是奇怪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吁!”
凤琰的话音刚落,身后的门就立即冲出了一匹纯黑的马儿来,从两方扭打在一块的战场冲撞出了一条路来,直逼邵阳武的方向。
邵阳武轻嗤了一声,挥起锤头想要把所来的畜生直接打死,忽如其来的威压却扑面袭来,直把他给甩下了马下。
所坐那马儿,也被冲撞过来的黑马撞飞了出去,铁蹄毫不留情地踩在马脯上,践了个涕血横流。
邵阳武的马甚至连嘶叫声都没来得及喊出,就血溅当场。
邵阳武狼狈地从地上滚爬起,哇呀呀地恼火叫了几下,这厢军兵攻击打的就愈发猛烈了些。
所幸凤琰及时让人往后撤去,才没弄出更大的伤亡。
邵阳武怒目瞠向眼前,只见那平常只由皇帝所走的门中,缓缓走出了一个冰雪人儿来。
坐在一匹灵虎之上,白袍和虎都与这雪地承接一色,与那澄红的宫墙又是一等对比,却意外的和谐。
那人儿每往前走一步,邵阳武就感觉自己所受的威压加重了一分,直待人停在凤琰的身旁时,他已经双膝弯下,喘不过气来了。
莳泱坐在白泽背上,一头青丝都因怒火泛成了银白,两个小犄角突露额间,神色冰冷,琥珀色的眸子凝寒更加。
手一扬,刮出的风就让对方那些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凤卫拉开了距离,尽数摔在了邵阳武的身后。
邵阳武心头不禁一惊,仔细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确认着面前人的身份。
“莳…泱?你是何人?”
然而莳泱却没有接过他的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她把凤琰从地上扶了起来。
男人眸光蕴起了几分水汽,是隐忍身上的疼痛所起,嘴边却强硬地咧出一抹笑来,伸手戳了戳莳泱的犄角。
“泱泱,这样也很……”可爱。
“砰”的一声——
莳泱直接把他带到了白泽的背上,跨坐在他的身上,二话不说地就把凤琰身上的盔甲和衣袍给拉扯成了两半,露出里面白皙的皮肤来。
伤口之上的那红黑,就显得格外的刺眼。
只见裸露的胸膛上,结起两个满满的黑色印记,延边的纹路甚至还往腹部延伸,内伤所受的红色布及在其中,颇像这处趴上了一只大蜘蛛。
莳泱一见,眼神骤然变得可怖了起来。
若是被砸的地方稍稍往左,那凤琰此时受的就不是重伤,而是直接丧命当场了!
莳泱眼神骤变,看着男人还故作轻松地表示自己没事,心头的那股郁火就烧得更旺了。
“你,伤了他?”
莳泱抬眸朝邵阳武看了过去,平日里软糯糯的语气变得冰冷异常,听得白泽都忍不住虎躯一震,把自己的步子端的更正了。
邵阳武咬牙,强撑起莳泱带来的威压,站起身来,又屈膝而下。
“是,又如何?”
邵阳武粗犷的嗓音突然变得有些阴森,凤琰不禁一顿,可瞧着莳泱的表情时,却发现小姑娘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注意到男人的目光,瞥见他又强坐起来的身子,莳泱蹙眉,又按着凤琰的头把他按了回去,平躺在白泽松软的毛上。
“待着。”莳泱言简意赅。
丢下这么一句,莳泱跳下了虎背,双手在撤走回宫中的凤卫和邵阳武身后的道路四方支开了一层巨大的屏障,形成的空间把外边的一切都阻隔开来。
白雾泛在周围,莳泱手上执出羽扇,缓缓地往邵阳武走了过去。
邵阳武望着那来回泛动仿佛有生命的雾气,只觉得莫名的心慌,维持住自己阴沉的脸色,他把铁锤往后一甩,朝最近的一道屏障冲了过去。
“什么破东西,装神弄鬼!”
然而这一冲,那看起来软蒙蒙的雾气立即在邵阳武接近之时化为了无数的尖棱,刺向了他。
邵阳武神色一惊,急忙拿铁锤挡在了面前。可那些尖棱却从中穿插而过,直把他戳成了个刺猬。
“哇呀呀!”邵阳武痛得怪叫着。
不过现在,也不该称说是邵阳武了。
只见那些棱刺戳得他千疮百孔之后,邵阳武的身子猛地抖擞了两下,眼睛瞪得大大,软瘫在了地上。
同一时间,他所带来的军兵也是出现了同样的情况,全数倒下。
以邵阳武的身体为首,逐渐从他体内抽离出一团黑雾,黑雾的中间,是一颗黏稠着类似于血液的液体的红珠子,看起来诡异极了。
一团团黑雾升起,却又被周围的白雾吞噬打压得只剩下那些珠子掉落在地上,滚动了几圈,就没了个动静。
最后,只有一开始从邵阳武身上抽离的那颗珠子,疯狂地晃动在空中,用着邵阳武的声音怪叫着。
凤琰不堪其重地捂住耳朵,忍不住从白泽身上爬起,问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他还是正常的邵阳武吗?”
被小姑娘摁倒在这,凤琰也没有看到是怎么一个情况,以至于让男人觉得,只是邵阳武疯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