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帝瞥了一眼,那白眼直接翻到了天,“你这可就不是暗示了。以往可没见你这么关心你八哥。”
“咳,”凤琰轻咳了一声,别扭地微微偏过了头,“我这还不是怕你承受不住。”
毕竟这事,说不好听点,认识的人当中,他八哥算是开了先例。
而且这个对象,还是邵家的人。不评价邵玉笙品行是不是和邵阳武他们同流合污,单于他这个姓……
就是一大问题了。
他能接受,但不代表思想上有些执拗的父皇,就这么轻而易举接受了。
“哼!”凤阳帝鼻间发出了一声轻哼,小声嘀咕道:“还不让人有点小小的改变了。”
“什么?”没听清凤阳帝的话,凤琰往前凑近了些。
凤阳帝却没有接过他的话,眼神示意了下面候着的太监,往外跑了出去。
少顷,凤延和邵玉笙忐忑地跟着太监走了进来,两人脸上头发上都是湿漉漉的一片,衣襟上还在往下滴着水,很明显那药效是被强硬解掉的。
邵玉笙的衣领子敞开,走到几人的跟前低头才发现,眼瞳一缩,连忙用手拉紧住,另一只手更是忐忑不安地攥紧了自己的衣料。
抬眼小心翼翼地瞧上上面坐着的凤阳帝,锐利的眼神正直直地盯着自己,看不清喜怒。
“父皇……”无形的压力抑下,凤延事先打破了沉默,跪下的双膝紧紧拉住邵玉笙的手,他把头朝地上重重一磕,“孩儿愧对于你,但与笙儿……与邵玉笙,孩儿并不曾后悔。”
闻言,邵玉笙一顿,偏过头去,正好对视上男人投以自己安心的眼神,不安被抚平,邵玉笙抿了抿唇,反握住凤延的手,跟着他磕起头来。
可是那嘴巴,却是只言不语。
只是在两人要磕下第二回时,凤阳帝清了清嗓子,出声制止了。
“行了,我棺材都还没做呢,别这么着急成双成对的拜我。”
二人一滞,无措地对视了一眼,也不知凤阳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凤延疑惑地看向凤琰,见他也对自己无助地耸了耸肩,心跳反而更加不安地加快了。
加大了几分力度捏紧邵玉笙的手,凤延嘴唇蠕动了两下,“父皇,我……”
“你闭嘴。”凤阳帝偏头把手托住自己的脸,另一只手指着邵玉笙,沉声道:“你来说。”
突然被指到,让两人都是一怔,反应过来后凤延慌张着想着要把邵玉笙护在身后,邵玉笙却忽然笑了一声,轻轻地把男人推到了一侧。
“皇上,不知您想听些什么呢?”邵玉笙突然跪直了身子,脸上扬起淡淡的笑容,握着凤延的手没有一刻想要放开。
“说你想说的。”
“嗯,”邵玉笙不闪也不躲地对上凤阳帝的目光,“回皇上,草民自知有罪,且不会悔改。”
“草民自知家族于皇上来说是眼中钉,但草民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草民偏狂又执拗,偏拗地爱上越王。”
“草民爱他……”说到“爱”这一字,邵玉笙的语气都放柔了,握着的手轻捏了一下身旁人,“我爱他,我爱凤延!即便旁人知道后会觉得我们恶心,我都不打算放弃。”
被自己的亲人算计这出,事后他也想通了她们想要重新拿捏凤延的目的,说不寒心是假的,但庆幸,他没有选择同流合污。
“草民决心至此,真心明鉴,只要能跟着王爷,为奴为婢我都愿意;但……草民也知道,皇上会让他娶妻,终有一天,他会娶妻……”邵玉笙的声音变得哽咽了起来。
“别说了。”身旁,凤延同样沙哑了声音,眼中满是固执与执拗,“父皇,此生,我只会跟他一起白头。”
外人看来不正常又何妨,哪怕与这世间为敌,左右不过一死,只要他在,便好。
“你别想离开我!”凤延突然强硬起了语气,恶狠狠地瞪了邵玉笙一眼。
“啧,朕瞧着,就像是坏人?”
凤阳帝白了两人一眼,把手背过背后,踏下了阶梯,站定在了他们面前。
金丝靴头布到两人的眼前,凤延和邵玉笙一齐抬头不说,眨眼的幅度都是一样的。
瞧着,凤阳帝扯了扯嘴角,不耐地指了指打着瞌睡的莳泱,“你们该感谢那小丫头,让朕的承受能力涨的那是倍儿高!”
又是怪物又是阎罗王,最后还被自家儿子哄了条龙来当儿媳妇,这不成长一下,那还真的愧对自己所受的惊吓了。
虽然吧,这惊吓还真的又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他承认,起初看到两个男人那啥的时候,他的确差点就跟着那幅度像个咸鱼一样躺在地上挣扎一番了。
然后冷静过后,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了。左不过是自己的放养,让自家的崽子放肆了。
再说了,这“情”之一事,谁又能顶得住?谁又能摸的透?
只是……
忽然想到什么,凤阳帝的脸色又变得严肃了起来。
“朕还要问你,邵家与延儿,你选谁?可别忘了,今日之事,可是你那好亲人算计的。”
“我……”邵玉笙顿了顿身子,思索了片刻,嘴角抿起了苦涩,“若父亲日后做了大逆之事,还望皇上高抬贵手,只让他老死罢。”
至于他那生母和妹妹……
想到那过分偏爱于邵如馨的母亲,邵玉笙的眼里迅速划过了一抹悲戚。
“其余人,一律随华陵律法所惩。草民,也甘愿受罚。”
这话,可以说很表明自己的立场了。
凤阳帝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把两人拉了起来,拍了拍邵玉笙的肩,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免叹道:“你们为万难,朕这关算过,但日后……也希望你们记住自己今天的坚持。”
看着两人闻声露笑,凤阳帝又不禁提醒道:“还有,你那妹妹可是送回去了,邵阳武……那可真是个疯子,你确定你还要回去吗?”
他这里,也未尝不可留人。
闻言,邵玉笙抿紧了唇,见着凤延又是打算帮自己解决,他摇了摇头。
“依皇上说,草民……”
“简单的,别整的这么别扭,朕听着都烦。”
“草……玉笙和王爷,日后既然要排万难,何惧自己父亲呢?”邵玉笙淡笑道。
心里想着培养自己成人的父亲,再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凤阳帝,邵玉笙捏了捏手心,眼中一羡闪过。
可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刻所说的话,却成了邵玉笙实现不了的承诺。
他可以不惧邵阳武,却抵挡不了,邵阳武加注的伤害,乃至——
还了这条命。
·
风吹雪扑。
这一晚,寒雪似乎格外的大,风吹着雪花刮在人的脸上刮得生疼。
邵玉笙告别满心满眼,一步三回头的凤延,踏进了邵府的大门。
刚推开门,便看到他的父亲一脸阴沉地撑着伞,站在了雪地中。
人是自己孩提时等自己下学的人,面上却不再显当年慈目。
邵玉笙顿了顿,嘴唇微张,恭敬地喊了一声“父亲”。
邵阳武没有应下,手似乎攥紧住什么东西,他开门见山道:“事,是不是跟你妹妹说的那样。”
“何样?”
看着自家父亲把自己堵在门口,二话不说就是质问自己,邵玉笙脸上多了几分嘲意。
“这种龌龊,你以为老子跟你人肮脏的说出口吗!”邵阳武大吼着,猛地把伞摔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邵玉笙脸上嘲意更加,“即是如此,父亲要逐我出族,还是家法伺候?”
您为何不曾问问,姑母和妹妹算计我一事,又当如何说起?
本来以为邵阳武会直接动怒,不想面前人不怒反笑,扬了扬手上有些反光的东西,邵阳武冷笑道:“你未免,想的太过简单些了。”
话音刚落,破风声由远到近,在邵玉笙反应过来后,已经是被数十个死侍包围在内。
“既然这么喜欢被男人玩,为父就满足你。”邵阳武露出了狰狞的笑来。
手轻轻一扬,死侍就往邵玉笙飞扑了过去。
邵玉笙一惊,躲过最近一个人的猛扑,便跟一群人扭打在了一起。
几声闷声后,他捂着小腹,退到了门前。
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邵玉笙蹙紧着眉,盯着邵阳武,“你不是他。你是谁?”
“呵。”
对面的人冷呵了一声,突然拔过身侧死侍的剑,朝邵玉笙刺了过去。
邵玉笙正要躲过,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剑刃由远到近,和邵阳武狰狞的面孔,邵玉笙脑海中,又浮现起了另外一个场景。
“父亲,雪很大,为何还要在此候着笙儿?”
“雪太大,为父怕笙儿找不着回家的路了。”
六岁的小笙儿,牵着父亲的大手,满脸的幸福。
“嗤——”
刃器入肉,邵玉笙握紧刺进了自己身体的剑,扬掌想要将邵阳武击开时,邵阳武却将剑柄一拧,刺得更深入了。
邵玉笙眼瞳猛地一缩,眼前视线陡然模糊,再清晰时,邵阳武已经离开了自己跟前。
感受自己的生机慢慢流逝,邵玉笙莫名地觉得自己的五感更加灵了。
他看到了邵阳武手上拿着的半枚虎符;他听到了他说“凤家欺人太甚,要带兵谋反”;他还看到了……
凤延拿着大褂,站在雪地上,温柔地对着自己笑。
“王爷,笙儿怕是…要食言了。”
一路到白头,他只能先走一步了。
死在这大雪纷纷,也算白头了罢。
邵玉笙嘴角轻轻勾起,眼皮子渐渐合拢了起来……
“咯噔!”
彼时,心里还在为邵玉笙担心的凤延漫无目的地徘徊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心跳突然一痛,然后是乱章似的跳动。
“笙儿!”
凤延慌喊了一句,提起了身速,往邵家的方向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