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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陵国,晚秋。
太傅府里,西北偏僻的一处小院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还有着女子的讥笑声。
穿着宽大的青灰布衫的女孩正被人反押在身后,双膝跪在青砖地板上,长发被揪住只能被迫的向后仰,瘦瘦弱弱的身子上是新旧交加的鞭痕,站在她面前的是两个穿着靓丽的年轻姑娘。
一位身形高挑窈窕,玲珑有致,双瞳剪水,眉目流转间,顾盼生辉。
另一位年龄约莫小一些,才刚及旁边的姑娘肩膀,圆圆的脸颊窝着两个小酒窝,显得娇憨可爱。
明明都是美人胚子,声音都是娇柔动听,说出的话却让人惊颤——
“嫡女?真是可笑!现当如今,我才是这太傅家的正儿八经嫡女,而你——”
“只不过是个没了亲娘的傻子,是被我踩在脚下的烂泥罢了。”
“我只问你,姬霜留给你的那个东西,到底藏在了哪?”
另一个则是掐媚附和道:“我说二姐,我就叫你这一声二姐,未免再受皮肉之苦,你就快点交代了吧,你是斗不过大姐的。”
话刚说完,被押着的女孩便是泪眼婆娑地看着她们,巴掌大的小脸脏兮兮的,眼瞳是罕见的透色。
“阿娘,阿娘说了,娘亲没有留给泱泱东西……”
闻言,莳嫣然却是嗤笑了一声,走向前来捏住了女孩的下巴,白皙如青葱的手指上戴着红玛瑙戒指,狠然一甩,那戒指便在女孩的脸上划过了一道红痕。
“阿娘?唤一个卑贱的奶娘为娘,你倒也真是卑贱的可以。”
脸上的痛意让女孩忍不住落下了泪珠,想要擦拭,被押住的双臂却让她动弹不得,只得向莳嫣然旁边的姑娘投以求助的目光。
“芷,芷柔……”
啪——
只听一阵清脆的耳光声,女孩求助的话还没说出口,莳嫣然便挡住了她看莳芷柔的视线,那涂满蔻丹的手又打在了女孩的脸上。
“闭嘴!”
看着女孩咬紧住自己的下唇,愣是不敢再吐露一个字,莳嫣然只觉得心里一阵舒坦。
突然,小屋里走出两个丫鬟来,附在了莳嫣然耳边说了些什么,她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沉吟了许久,忽然让人把一尺白绫拿了上来,缓了缓心神,再度露出了笑容来。
“既是没有找到我想要的东西,那也不用再留着你了……”
“这白绫,倒也挺适合你。”
这话一出,不但女孩睁大了恐慌的眼睛,就连那站在莳嫣然身旁的姑娘脸色都变了,轻拉了拉她的衣裙。
“大,大姐,爹爹若是知道了……”
莳嫣然却冷呵了一声,“父亲若是还能记起她,也不用把她发配到这偏角院了。”
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莳嫣然的眼神忽的凝聚了浓浓的狠意,挥了挥手,立马就有两个粗膀子的婆子上前把白绫挂落在了檐梁上。
莳嫣然回头看向被吓得小脸通白的庶妹,慢慢靠近了她,问道:“芷柔,你是怕我了吗?”
莳芷柔慌张地摇头,双腿不自觉地往后退去,“没,没有的,我向来是最喜欢大姐,最听话了,唔——”
“是吗?”莳嫣然捏住莳芷柔的下颚,强迫着她与自己对视,似是威胁,又似是安抚道:“可不要忘了,若是没有母亲,你现在的处境恐是比她还惨吧。”
“她到底还占了个嫡女的名头,而你呢?姨娘不受宠,那宅院里头的其他姐妹,你又能比得过哪个?”
“姐姐理解你年纪小,容易心软……可你总得要明白,谁会替你着想才是。”
看着莳芷柔咬起了下唇,脸色也不似刚刚那么害怕了,莳嫣然心知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便凑到了她的耳边。
“没了她,你我又姐妹情深,这太傅嫡女的殊荣……”
“大姐!柔儿知晓了,柔儿今日什么也没见着,只是路过这小偏院,便看到二姐姐上吊身亡了。”
没等莳嫣然说完这话,莳芷柔就赶忙表态道,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主动走了过去,命令着下人把女孩押到了长凳上,强行把她的头伸入了挂好的白绫中。
看着檐梁上的那抹白色,女孩疯狂地挣扎了起来,无奈力气到底拗不过做惯粗活的下人们,胳膊肘被用力一拧,便无力地垂了下来。
“呜……阿娘,娘亲,救泱泱……”女孩摇晃着头,呜咽道。
又似是想到了莳嫣然的话,身子哆嗦了一下,话都不敢说了,只是无声地抽泣着,泪水流个不停。
听着那压抑的哭声,莳芷柔咬了咬牙,从袖里摸出了一个小纸包打了开来,里面是几块小小的糖块,拿出一块塞入了女孩的嘴里,用着手帕给她擦拭着脸。
“姐,二姐,到了那下面,你可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亲娘死的早,怪你自己不争气……”怪莳嫣然太狠心!
女孩愣愣地舔舐了下嘴里的糖块,看着面前跟她年龄相仿的莳芷柔,脑海里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
有着两个小女娃玩在一起时,身后跟着两个同样温柔似水的女子在护着。
有着莳芷柔护在女孩身前,自己被打的满身是伤也要安慰着另外一个人,说“不疼”……
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谁知道?谁…又能三言两语说得清楚?
女孩试探性地用脏黑的下巴蹭到莳芷柔的肩膀上,却被她一把推开来,末还快速用着手帕擦着那滑绸的布料,生怕会染上了什么脏东西。
“行了,送二姐姐上路吧。”
莳芷柔说完这一句,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女孩望着她的背影,眼里的希冀一点一点的灭了下去,突然悲凄地嘶喊了一声,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挣开了下人的束缚,腿一蹬,自己踢掉了长凳,将脑袋往白绫里伸去。
“砰!”
凳子翻倒在地,女孩的身体瞬间凌空,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
下人们只是看了一眼,便别过了头,自顾自地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说明这种事情,在这宅院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莳嫣然冷漠地看着女孩悬着的身体,淡道:“嘴巴放严实了,二妹妹是思念母亲一时想不开,才跟着去了,可没人逼她。”
下人们忙点头应是,莳嫣然环顾了四周一眼,这才带着一众下从转身离开了这破烂的西北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