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儿臣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要想让安南之地彻底成为我大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必须得满足一个最关键也是起决定性作用的条件。”
朱高煦十分严肃的说道“这个条件,同样适用于郡县西域、大漠、乃至努尔干地区!”
朱棣若有所思道“你想说的是汉民人口?”
“父皇英明。”朱高煦恭维道“正是汉民人口!”
随后,他解释道“若安南人口有一百万,其中有我汉民七十万,如此情况,安南何人敢反?假使真有人造反,无需朝廷派遣大军南下,只需一道旨意,当地汉民统军将领便可就地调兵,平定叛乱。”
“移民非朝夕之功,且眼下安南始平,百业凋零,我大明本土境内百姓又有多少人会愿意迁移至安南?”
朱棣觉得朱高煦有些想当然,当即提出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父皇,儿臣是这样想的。既然一时半会找不到陈氏子孙,那索性暂时先对安南实行军管,设立卫所,加以屯田。”
朱高煦道“至于安南境内的卫所屯田,前三年免收军屯子粒,如此则可以让镇守在安南的卫所兵卒卖力垦田。”
“一来可以对安南耆老所请有个交代,二来朝廷也没有违反当初的承诺,毕竟仍然在继续寻找陈氏子孙。”
“朝廷若想安南长治久安,除了移民之外,还要获取安南国的民心,故而儿臣建议在军管期间,对安南国施行与大明本土相同的里甲制、一条鞭法、摊丁入亩制,并从两广及福建等地移民过去,移民主要以水涝灾害导致无田可耕的流民为主。”
就目前而言,里甲制仍是大明的社会基层组织,在城市中的里又称坊,近城者则称厢。
每里为一百一十户,一里之中多纳粮较多的十户为里长,其余一百户分为十甲,甲设甲首。
里长对上级官府负责,管束所属人户,统计本里人户丁产的消长变化,监督人户生产事宜,调理里内民刑纠纷,并以纳粮和财产多寡为序,按赋役黄册排年应役。
在一条鞭法实行之前,以里甲为单位编派的徭投称里役或甲役,有正役和杂泛差役两种。
里甲正役是里甲人户应当的重要差役,由里长和甲首每十年一轮。
每年由里长一名同甲首督率一甲十户应役,其余九个里长及九甲人户在此后九年内轮流应役。
里甲正役主要内容是征收税粮,置办并运送上贡物料,以及支应官府的公用。
由于里长“放富差贫”,导致徭役严重不均。
一条鞭法实行之后,朝廷丈量全国土地,按照人丁和田亩的多寡收取赋税,将田赋和各种名目的徭役合并一起征收,同时将部分丁役负担摊入田亩,将过去按户、丁出办徭役,改为据丁数和田粮摊派。
赋役负担除政府需要征收米麦以外的,一律折收银两,农民及各种负担力役户可以出钱代役,力役由官府雇人承应。
赋役征收由地方官吏直接办理,废除了原来通过粮长、里长办理征解赋役的“民收民解”制,改为“官收官解”制。
于是,里甲正役摊入地亩,折银征收,雇募应役,里甲十年应役之法被废。
但里甲制保留了下来,里长与甲长成为了纳粮大户的一种荣誉。
此外,里长与甲长为朝廷办事,地方衙门会视办事多寡与繁重给予酬劳。
“在安南施行里甲制与一条鞭法,是为了体现朝廷一视同仁,促进百姓归心,但摊丁入亩恐怕会激起当地豪强大族的反对。”
朱棣仍然觉得朱高煦说的有些想当然,于是又提出了一个极为现实的问题。
一条鞭法起到了鼓励农民垦荒的作用,但不能真正阻止土地兼并,而且对增加人口的作用有限。
为了促进人口的增长,朱棣在永乐二年二月下诏“滋生人丁,永不加赋”。
次年四月,朱棣在朱高煦的影响下,终于施行摊丁入亩。
这才结束了地、户、丁等赋役混乱的现象,使得大明王朝完成了人头税并入财产税的过程,彻底废除了自西汉以来的人头税。
所谓摊丁入亩即按地亩之多少,定纳税之数目,如此则地多者多纳,地少者少纳,无地者不纳。
这项措施有利于贫民而不利于官绅地主,给无数穷人卸下了沉重的枷锁,但耕地众多的官绅地主却必然要缴纳更多的田赋。
“父皇,摊丁入亩之后,对安南的农民来说,朝廷的征税对象只是土地,无地少地的农民便可摆脱丁役负担,不用再被强制束缚在土地上。对于这些原本可能会成为流民的人,朝廷可以把他们雇佣做工,或招募入卫所,专门替卫所兵耕地。”
朱高煦不紧不慢的答道。
朱棣问道“若有安南人不服军管,聚众造反又该如何?”
“为了削弱安南国人的造反力量,可以吸纳当地青壮,经过简单训练之后编为辅兵。”
朱高煦从容应对道“对于这些辅兵的安排,儿臣也想好了,先全部转运到应天境内训练,让他们见一见我大明江南的繁荣,然后择其优者抽调至西北或北疆担任战兵,其余运回安南,转为地方卫所兵,专门负责剿灭安南境内的不服或贼寇势力。”
“刚才父皇说了,倘若在安南推行摊丁入亩,那里的豪强大族可能会造反,便让这些安南兵去剿灭那些反叛势力,再把获得的土地分给无地的百姓。如此,朝廷又可以得到一批百姓的民心。”
“三年之后,那些因分田或成为卫所兵而受益的安南人,将会成为拥护朝廷郡县安南的坚定支持者。因为这些人当中,青壮皆是有田有粮有军职的卫所兵,而老幼妇女则会为了分到手的耕田站在朝廷这一边。”
“届时,朝廷郡县安南,则成为大势所趋。若有野心之辈,扯旗造反,不需朝廷派兵,仅出动安南本地卫所兵即可镇压。毕竟,已经到手的富贵,谁会不珍惜呢?”
“儿臣也想过直接在安南推行均田,但如此做的话,必然会激起当地官员的强烈反抗,这并非上策,因此才想到用摊丁入亩、吸纳青壮等策略,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郡县安南。”
朱棣听到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用欣慰的目光看着朱高煦,难掩喜色道“当初你皇爷爷指定由你作为朕继位后的太子,显然是极其英明的决定。朕纵观史册,实在想不到,有哪个王朝的太子可比肩你的才具!”
“父皇过誉了。”朱高煦道“儿臣不过是提前做了一番苦功罢了。”
就这样,次日朱棣看完一众宗王及朝臣对管理安南的建言奏本之后,随即又经过数日的深思熟虑,最终决定采用朱高煦“温水煮青蛙”的策略,来管理安南。
于是,在六月十七日的早朝上,朱棣颁布了一道暂时对安南实行军管的圣旨,并昭告天下。
散朝后。
武英殿。
“保儿,你知道朕为何让你坐镇太仓么?”
朱棣负手而立,看着地球仪上的太仓问道。
他的左侧站着朱高煦,右侧站着督漕总兵官兼太仓卫指挥使平安。
平安躬身道“回陛下,刘家港属于太仓治下,而太仓又是朝廷存储粮食的军事重镇,臣镇守太仓,是为陛下镇守大明的粮仓。”
“不错,太仓之重,一为粮仓,二为刘家港。此港起于南宋,兴于前元。”
朱棣点头道“前元疆域广大,为实现南粮北运,前元朝廷在短短几十年间,重修大运河,新辟海运,不断扩大海外贸易,使得刘家港成为了当时江南漕运和海运的集结地。”
平安接话道“陛下所言极是,本朝开国之初,民间传言江南首富沈万三,当时就寓居于刘家港,并经常泛海经商。”
朱高煦指着地球仪上刘家港的位置,对平安说道“平叔,刘家港处于我大明东海岸线的中心,北连长江,东傍东海,南北与广州、泉州、庆元、天津等港埠的联络十分方便。”
今年五月中旬,朱棣巡视北疆结束后,从直沽口乘船出海,他见此处兼有河海运输之便,位置十分重要,便下旨将直沽改名为天津,即天子经过的渡口之意。
朱棣考虑到此地是从海上进入北都的交通要道,下旨在三岔河口西南的小直沽一带,筑城设卫,作为军事要地,称天津卫,后又增设天津左卫和天津右卫。
“平叔请看。”
朱高煦将手指从刘家港往后划到内陆地区道“刘家港的背后是广袤的长江流域与富庶的太湖流域,维系前元朝廷生存的漕粮便主要取自这一地区的江浙、江西与湖广之地。”
“保儿,朕问你,此次从江浙等地运集粮食,你打算如何行事?”
朱棣沉声问道。
平安思考片刻后,认真的答道“回陛下,臣打算分三条内河运输线,来运转粮食集中于刘家港。”
“第一,浙西线。海船从刘家港分赴平江、无锡、常州、海盐(治今浙江海盐)、湖州(治今浙江吴兴)、松江(今属上海市区)、乌泥泾(在今上海市南)、江阴、镇江等九处仓库运粮。这一内河航道,可以充分利用江南地区的水路。”
“第二,浙东线。该地粮船,包括福建船,分赴绍兴(治今浙江绍兴市)、台州(治今浙江临海市)和庆元装粮,往刘家港集中。”
“第三,上江线。刘家港开出的粮船逆江而上,至真州(治今江苏仪征市)、应天(治今江苏南京市)和太平(治今安徽贵池市)装粮。”
朱棣抚须道“你这三条运输线,与前元南粮北运从江南筹集粮食的内河航线一般无二啊!”
“陛下明鉴,这三条内河运输线,确实是节省时间与人力的最佳航线。”
平安抱拳行礼道。
历史上,前元朝廷通过这三条内河运输线路,使得刘家港与长江三角洲更紧密地联为整体,每年春、夏两期漕运,该港集结了约两千艘海船和数万水手,繁盛景况,可见一斑。
“那你打算走哪条航线从海上运粮北上?”
朱棣接着问道。
“陛下,前元世祖定都燕京时,北方财物匮乏,京师一切供给无不仰给于江南,而大运河航道不畅,运输困难且费用高,前元朝廷有意藏粮储饷以固国本,却又为旷日持久的漕粮运输和庞大的开支犯愁,迫切需要得到一条既快捷省事又减少列支的漕运通道。”
平安答道“为了满足元大都对粮食日益增多的需要,曾为海盗的海道宣慰使朱清与副手张瑄奉命从海上运粮。”
“他们结合多年海上摸爬滚打的经验,经年累月找寻从刘家港到元大都的最佳航线,在一次次等待季风、寻找黑潮暖流中,最终探索出一条最佳的航线,这条航线可以把四十天的航程最短压缩到十天。”
前元至元二十二年,朱清、张瑄率漕船六十艘,满载漕粮四万六千石,漕运船队十里众相随,浩浩荡荡自浏河口出长江口,取海道北行,安抵直沽口。
此次海运漕粮大获成功,前元朝廷的漕运成本大为降低。
前元世祖忽必烈闻之大喜,授朱清金符,封千户,命督海道漕运。
“臣决定走的航线,就是这条航线。走这条航线,可以大大缩短漕运航程,顺风时只需十天半月即可抵达天津直沽港,随后再将漕粮运至北都。”
说到这里,平安伸手依次指着地球仪上的几个点,道“陛下,这条航线就是从刘家港出发,先至启东,再行至威海成山头,随后进入莱州湾,最后抵达天津卫。”
“很好,你的这个计划,深得朕心。”
朱棣微笑道“你在太仓待了几年,长进不少啊!”
“陛下过誉了。”平安躬身道。
朱高煦接话道“太仓人杰地灵,那《岛夷志略》的作者汪大渊,就是太仓人。”
“朕知道此人,他在年轻时曾随着商船出海游历,八年在海外漫游,最后写成《岛夷志略》一书,记述了遍访当时所能航至的东洋和西洋沿海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
朱棣点头道“郑和首次出海巡洋,多亏了那本《岛夷志略》。”
随即,他话锋一转,问平安道“保儿,现在刘家港还有哪些人?”
“回陛下,郑国使第二次下西洋之后,数万船员已经离开刘家港,因此眼下居住在刘家港的人,除了驻扎在当地的官兵、军运漕粮的士兵、本地居民外,最活跃的还属那些满怀淘金梦想的人士,即做贸易的商贾、来华番人、使节和随员等。”
平安恭声答道。
朱棣略作思考,然后郑重的吩咐道“保儿,刘家港位置非常关键,今后你要经常配合地方官兵,肃清那里的盗贼海寇。”
“是。”平安躬身领命道。
朱高煦补充道“平叔,父皇上个月下旬乘海船从天津至威海,再至龙江,是你一路陪同护驾。这次父皇命你转运营建新都所需的粮食、建材、漆料等物资,由南北上,千头万绪,怕是会心力不足。因此,小侄奏请父皇给你派了一个帮手。”
平安微微抬头看向朱棣,眼神之中难掩诧异。
朱棣含笑道“这是朕的意思。”
就在此时。
李兴躬身入殿禀告道“陛下,户部侍郎夏原吉奉命来见。”
“传他进来。”
朱棣颔首道。
“微臣参见陛下、太子殿下。”
夏原吉作揖行礼道。
“免礼,维喆(夏原吉字维喆)来的正好。”
朱棣先是扭头看了一眼夏原吉,然后回过身看向平安道“保儿,这就是太子为你找的帮手。”
“夏侍郎。”平安躬身抱拳行礼道。
夏原吉立即作揖回礼道“平指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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