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的风迎面吹拂而来,何慎言没有用法阵阻拦它们的侵入。法师面无表情地站在此处。
这是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地方。
虚妄之地——在这里,没有什么东西是确实存在的,时间、空间,甚至就连他也是如此。在前一秒,他还不存在于这个空间,直到潮汐般伟大的魔力将他的身体塑造成型。
树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您又回应了神性。”
“是的。”法师答道。“所以呢?”
树人对他不耐烦的态度不以为意,对于它这样的生物来说,他人的态度根本就无关紧要。它只是凭着兴趣做事罢了——现在的这副商人面孔,笑眯眯的和善脸庞不过只是一种伪装。
只要它想,它随时都可以再变出另外一副脸,只要它想,它可以是神,可以是毁灭世界的魔鬼只要它想。
何慎言突兀地感到一阵厌倦。
我是否也会变成这样呢?
“交易的内容是,我帮您祛除神性,客人。”树人的声音在这个空间内回荡着。“可您却一直在回应他们的祈祷,这样只会让您被神性异化的程度加重。”
“我知道。”
众生之愿力在他眼前化作银色的丝线,一些破碎的景象开始在他眼前闪现。火堆旁熟睡的男女,疲惫的士兵。懵懂的的稚童,站在自己死去母亲的身边,一声不吭。
他们开始呼唤——帝皇,神,他们开始祈祷拯救,恳求救赎,却不知道祈祷的对象已经换了个人。
银色的丝线消失了,一面黑暗铸就的镜子在他面前显现。
其上映照着他的倒影,一个削瘦的男人,黑发散在脑后,像是黝黑的铁,眼里映着金色的光。
树人的声音里头一次带上了些疑惑“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做什么?”
“您在自杀”
“这不叫自杀,我只是在回应他们的祈祷而已。他们向我祈求保护,希求一些微不足道的怜悯——我有什么不给他们的理由吗?”何慎言澹澹地说。
树人沉默了片刻,只要它想,它可以是个哲学家或随便其他什么思考宇宙终极奥秘的人物。但就算是这样的一个生物,也在法师的面前沉默了。
“我无法理解。”树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我没有遇到过您这样的人,从未。”
“真的吗?”
“我从不对客人说谎。”树人认真地说。
何慎言只是随意地一笑,他不知道要怎么向树人解释这件事——要怎么向他人去解释一件自己都不知道理由的事?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回应他们的祈祷。
按道理来说,这些人的死活完全与他无关。他们只是另外一个宇宙里的人类,与他素不相识,甚至就连呼唤他的名字都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可是,法师就是没法对其置之不理。
“做你的工作吧。”他以近乎叹息的语气说。“祛除这份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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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爆炸响起的那一刻,科尔多斯勐地回头看了一眼机库。
“怎么了?”独眼问。
“没什么”士官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前进。
左手的军刀闪着微光,在三分钟后,他们再次和敌人遭遇了。
爆弹的火光在枪口处爆发,嗡嗡声在科尔多斯的耳边狂轰乱炸,像是利爪一般掠过他的思绪。一股愤恨令他勐地踏前一步,军刀横斩,一个叛徒的头颅高高飞起,腥臭的血液随后喷发出来。
“叛徒!”他的吼声像是刀子刮过金属,或两块石头互相摩擦。“你们这群不知廉耻的懦夫!”
“总比你这个笃信伪帝的懦夫要好!”一个长廊另一端的叛徒狂笑着回应。“至少我们信仰的神敢于承认自己的面貌,而非那个连自己是什么都不敢承认的腐尸!”
独眼比科尔多斯先一步勃然大怒,技术军士的脸都被扭曲了,使他的脸看上去狰狞的可怕,然后是一连串无法被详细表述的脏话。
独眼在帝皇之剑战团服役了超过两百年,之所以还是个技术军士,就是因为这个他始终改不掉的习惯。他总会在战后被牧师们惩戒,又或者是被团长叫去进行一次长谈——但他就是不改。
科尔多斯从未如此庆幸他没改掉过这个习惯。独眼将他想说的话以更为暴戾,更具杀伤力的方式说了出来,就像吐出毒液的毒蛇。
那个喊话的叛徒被气的发抖,盔甲上的装饰钉钉作响。尽管如此,他却还是像个懦夫一样躲在走廊的另一端用爆弹枪射击着,就是不敢冲上前来。
科尔多斯发现了这件事,然后将其说了出来,带着不屑的嘲笑“何等的懦夫!你只敢缩在掩体后方无能的叫嚣吗?!”
那家伙发出一声尖叫,原本可能是气愤至极的吼声。但他贪图享受而改变了自己的声音——甚至可能是性别,总之,他的声音变得很尖细,听上去非常令人厌烦。
然后是沉重的脚步声,一把爆弹枪被扔了过来,科尔多斯惊讶地挑起眉,听见那家伙阴沉的声音“出来面对我!出来!我会让你——”
剧烈的爆炸声打断了一切,舰桥被某种东西炸成了两半。那个倒霉的叛徒与他的爆弹枪一同被吸入了真空之中。
科尔多斯抬起手阻挡火光,然后立刻启动了磁力靴不让自己因为剧烈的颠簸而失去平衡,高高飞起。空气正在流失,但他还有时间做完一切。
他的反应速度变得快得难以解释,甚至使他在做完这一切后还有时间顺手抓住一个新兵背后的武装带,将他拉了过来。
然后是老独眼,可怜的技术军士离那爆炸太近了,近得他直接被炸晕了过去,但竟然奇迹般的没死,只是胡须被烤焦了而已,噢,还有他燃烧的头发。
剩余的那个新兵则与他擦肩而过,在爆炸的火光中朝着舰桥后端飞去。好在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了墙壁上破裂的断口,暂时稳住了自己。
科尔多斯向他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随后向后一步,让新兵抓住自己的肩膀。磁力靴依旧坚强的运作着,没有失去应有的作用。与此同时,森森寒气陡然从舰桥破碎的地方涌了进来。
一个像是蝙蝠似的黑影从断裂的口走出,从真空中走出,眼里闪烁着冰寒的怒火,钢铁在他身边嘎吱作响。许多穿着深红色动力甲的战士一个接一个地从他身后跃出,双头鹰在他们胸前熠熠生辉。
直到这一刻,科尔多斯才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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