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庭大导师的脸上沾了些血,那是他在杀死国教教宗时沾上的。此等大事涉及到无数人的生死乃至数十颗星球上的政治风云,但在这个房间里,他的生死无足轻重。
黑影和刺客庭大导师以一种近乎儿戏的态度杀了他们。
其余的高阶领主看上去没什么大反应,只有星炬院主持,利奥普斯弗朗克对此皱了皱眉:“我们没有证据,这会让国教的人狗急跳墙。”
锻造将军,伍德乌迪娅拉斯基,这个高大且半身都覆盖着钢铁的女人用一种合成音说道:“欧姆弥赛亚的儿子已经从死亡之中归来,我们还需要什么证据?”
她杀气腾腾的合成音听上去极其令人不适:“他们敢做出任何不明智的事,那么,机械神教会冲锋在第一线。”
刚刚杀完人的刺客庭大导师,法迪克斯用一种漠然的态度看着这一切,他已经从这些人的态度里意识到了一件事——自己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泰拉高阶领主议会并非没有自己的安保力量,他们有一只独立的阿斯塔特圣典团,虽然因作风问题在道德上饱受诟病,甚至有人称呼他们为高阶领主的狗。但这个名为米诺陶的阿斯塔特战团战斗力毋庸置疑。
他们拥有一千人的满员编制,有泰拉领主在背后撑腰,装备和人员保障更不是问题。除了数量充足的重武器与战舰,他们甚至还拥有许多来自上古年间的黑暗武器,这个战团补充兵力的速度更是令人咋舌。
通常来说,一个阿斯塔特战团补充重大战损的速度在一到两个世纪之间,但米诺陶战团却往往只需要几个星期。这个速度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在私下里保持着远超一千人的编制,这才能随时随地补充兵力。
然而,从黑影的袭击开始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一个米诺陶的阿斯塔特战士出现过。
除了那四个真的在谋反的蠢货,其他的高阶领主无疑早就知晓了此事。甚至可能早就和基利曼本人通过气。法迪克斯正飞速思考着,身为刺客庭的领袖,他必须考量这是否是基利曼抛出来的一个信号——他想以此表达什么?
很快就有机仆进入了这个神圣的房间。将那四具尸体拖走了,始作俑者,那个神秘的黑影终于从黑暗中现出了真容。
他带着一个样式奇怪的头盔,将自己的面容隐没在了黑色之下。头盔的两侧有着尖角,配合上他胸口的蝙蝠图案,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另外一个早已死去的原体,和他那堕落的军团。
剩下的高阶领主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此说半句闲话。
这个人的身影一闪即逝,消失在了黑暗当中。紧接着,房间外的走廊里传来一道沉重的脚步声,没过多久,一个男人推开了房门。
他没穿自己的盔甲,披着长袍,那张坚毅的脸上带着疲惫,但依旧无法遮蔽从他眼中散发出的超凡魅力。复活的极限战士原体,罗伯特基利曼就站在剩下的八位高阶领主面前。
“午安,诸位。”
他的开场白很简洁,但问候词很不寻常——午安、早安、晚安这种词在泰拉上已经失去了意义。大多数人究其一生都见不到阳光,只是在巢都下层出生然后死去而已。
基利曼没理会众人的表情,他站在门口,甚至不想踏入这个房间:“我已知晓在卡迪亚上所发生的事,大裂隙将帝国一分为二,版图破碎。时时刻刻都有人民饱受混沌与叛徒的威胁,我不能对此坐视不理。”
他没看任何人,又像是在看着所有人,目光如剑:“作为帝国摄政王我要求发起一场远征。我要将帝国的人民从那些可怖怪物的威胁下解救出来——有谁反对?”
没人反对。
“很好。”基利曼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甚至懒得多费半点口舌,仅有一抹冰冷的微笑从他脸上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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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安格朗跨越世界,这是很不寻常的一件事——他是个原体,而原体是帝皇的什么?
他本人对此显得好奇又克制,但在无尽星海里与法师一同漂流时还是忍不住问了个问题:“这些世界里,人类掌握的有多少个?”
何慎言看了他一眼:“多得是,安格朗。你问这个想干什么?”
他不说话了。
法师哼笑了一声:“准备好。”
安格朗立刻咬紧牙,准备迎接任何可能到来的撞击或是别的什么。在他的观念中,光是从太空降落到地面都需要承受一些打击,更别说是单凭从世界中横渡了。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只是一道白光闪过,周围的景象就变了。
那些瑰丽神奇的,被气泡包裹着的星星统统消失了。他此时正脚踩大地,头顶是深沉的夜空。那个法师就站在他身边,晃了晃脑袋。安格朗听见他说:“放松下来,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就当是例行检查。”
“有感觉到任何方面的不适吗?”
安格朗严肃地对待他的问题,他认真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确定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后才点了点头。
何慎言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安格朗注意到他的手指间正有些星光消散:“看来我们来的地方不太好。”
“发生了什么?”
法师抬起头,脸色罕见地有些阴沉:“我们正身处包围圈。”
安格朗眯起眼:“你指的是什么?”
“简单来说,我们现在正身处恐惧之眼的升级版,大裂隙旁边。”何慎言的脸上带着嘲笑,也不知道他是在嘲笑谁。
“附近还有帝国的军队吗?”
“我哪知道?”法师摊了摊手。“我不是万能的,安格朗——实际上,我现在感觉很糟糕。”
何慎言没有说谎,他现在感觉真的很糟糕。
就像是海洋生物来到了陆地,身体内的魔力依旧庞大且如臂指使。但连接那个口袋维度的连接失效了,没法再从里提取魔力,而且四周空气里的粘滞感让他非常不喜。这种束手束脚的感觉罕见地让法师有些暴躁。
安格朗皱了皱眉:“是因为带着我跨越世界的关系吗?看来你和灵能者们还是有些相似的,你得休息一段时间了。”
“不。”何慎言摆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他迅速地适应了现在的环境。海洋生物在一分钟内进化成了陆地生物。
“事情越早解决越好,让我来看看,如果你没事做的话就帮我警戒一下吧。”
他盘膝而坐,身体漂浮在半空中。地面上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划出了繁复的花纹,泛着蓝光的巨阵很快就出现,将他笼罩在了里面。
何慎言紧闭着眼,考虑到亚空间的存在,他没像以前一样直接用精神力量扫描四周的星球,而是采取了一种较为安全的方式。
虽然有点慢,但足够安全——至少不必担心被那四个无孔不入的混蛋恶心。他可不想自己在放松的时候都有个人在脑子里念叨各种混账事。
安格朗站在他身边,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原体的感知极其灵敏,他很快就大约估算了出来,这颗星球的重力大约是正常泰拉态的112倍,对他来说可以忽略不计。他们身处一片荒野之中,不远处有一片森林。
安格朗嗅了嗅空气,他的嗅觉告诉他,这里没有人类的痕迹,但他仍需做好准备。安格朗扯下自己身上的长袍,将它们撕成长条,竖在腰间。露出建壮到了极点的上半身。他离法师稍远一些,保证在自己随时都能跨步回到他身边的距离。
随后一拳轰击在了地面之上,泥土横飞,安格朗面无表情地用拳头制造出了一场微型的地震。他站在深坑之中,很快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块足够粗大的石头。安格朗将它搬了出来,开始单凭手指雕刻起这块石头。
最终,他做了三把石枪出来。对付凡人,他不需要武器也足够。但若是有混沌叛徒在,那他就需要武器了——哪怕只是这些聊胜于无的东西也好。
等他做完这一切,法师的调查也结束了。他睁开眼,蓝光在他的眼中一闪即逝。地面上的法阵消失了,只剩下灼烧过后的痕迹:“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背着石枪,安格朗用碎布将它们在自己背上束缚地更紧一些,问道:“坏的。”
“附近有个混沌阿斯塔特战帮。”
“好的呢?”
“好的?”法师慢悠悠地笑了起来,说了一句让安格朗险些一颗心脏停止跳动的话:“如果我没看错他们应该被称为吞世者。”
安格朗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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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瓦多伦,克制。
他看着头盔目镜反射里那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脸,心中默念着克制。考虑到他的身份,这个行为简直令人感到无法理解——他是一名混沌阿斯塔特,而且还是臭名昭著的吞世者的一员。
这个从上至下全部都是疯子的可悲堕落军团里居然还有这种人?是的,有的。
不是所有人都甘心堕入黑暗面,也不是所有人都狂热地信仰那个坐在黄铜王座上的颅骨之主。大部分吞世者最开始只不过是想追随他们基因之父的脚步罢了,但在之后的岁月里,鲜少有人能保持一份少见的清醒。
屠杀、鲜血、颅骨。
这三个词才是他们的常态。
吉瓦多伦坐在自己的房间内,他的盔甲因为老旧已经失去了右边的肩甲,且满是伤痕。对于混沌阿斯塔特来说,这是很常见的事情。他们没有维修这个概念——尤其是吞世者,你不能指望这帮疯子里有个机械教的人或是技术军士。
如果要更换的话,他们会靠抢。但吉瓦多伦不同,他拒绝这么做。他的盔甲上也没有那些亵渎的异端装饰物,仅仅只是涂装成了红色而已。吉瓦多伦可以这么形容自己。
他是个疯子。
身处在一群叛徒中间,和他们委以虚蛇,但仍然盼着有朝一日能以战犬的身份死去,而并非现在这副模样。
只可惜,他知道自己的梦或许永远也不能实现了。他脑海中的屠夫之钉又开始疼痛了,吉瓦多伦颤抖着从一旁的木箱上拿过一根崭新的金属棒,塞进自己的嘴里。随后开始发出压抑的嚎叫,没过多久,房间内就传来了金属被咬碎的声音。
他以这种方式克制住自己对于杀戮的渴望,但并非永久的。这些年以来,吉瓦多伦已经算不清自己杀了多少无辜的人了。有些是他在清醒时不得不杀,有些则是他陷入疯狂后误杀。无论哪种,都让他难以原谅自己。
在他的内心深处,吉瓦多伦知道,自己在渴望死亡。
就在他终于熬过了屠夫之钉发作时的痛苦后,警报声却疯狂地响了起来,吉瓦多伦站起身,带上了自己的头盔。
若是他不想死的话,还是要做做样子的——至少在面对袭击时他得杀几个做做样子。好在他的兄弟们大多都是疯子,一旦杀起来就什么都不管了,这让他很多次都能站在阴影中冷眼旁观这一切。
像个懦夫。
他拉开自己房间的门,手放在链锯剑上,可还没踏出那扇门,就被一股巨力击飞了出去——头盔的目镜依旧稳定的运作着,帮助他锁定了袭击者。
吉瓦多伦看见令他难以置信的一幕:一个影子穿梭在飞船的走廊里,挥舞着粗糙的石头武器。每一击都能杀死一个他堕落的兄弟,他们的盔甲对这个人和他手上的石枪毫无作用,和布料差不了多少。凝视着他的背影,吉瓦多伦突然感到一阵悸动。
什么情况?
等到袭击者将脸转过来时,吉瓦多伦开始怀疑起自己是否真的疯了。
“你”他摘下自己的头盔。
“你”吉瓦多伦勉强站起身,刚刚受到的那一击让他的胸甲碎裂,而且起码还碎了几根骨头。他喘着粗气,后脑处的屠夫之钉又开始隐隐作痛。“你是谁?!”
袭击者不说话,他迈过地上的尸体,随手将断裂的石枪扔下。来到吉瓦多伦面前,一把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好让他能切切实实地看见自己的脸。
“看清楚了吗?”袭击者问。
吉瓦多伦的眼眸在下一个刹那变为纯粹的赤红,屠夫之钉彻底发作了,而这次,他无心压制。
他以超人的速度拔出了链锯剑,那行使暴力的凶器轰鸣作响,带着庞然巨力在空中划过完美的弧线,眼看就要砍在袭击者的脖颈之上,一只大手却硬生生地按在了那旋转的剑刃上。
吉瓦多伦像是没发现似的,仍然状若癫狂地穷尽浑身解数对这个人发动攻击,他招招致命,却都被袭击者一手挡下。他的眼神复杂,表情却毫不动摇,只是单纯的防御着他的攻击。
吞世者的吼叫声回荡在破碎的走廊里,天花板上垂下断裂的线缆,电流声和闷响声混杂在一起,显得分外骇人。而后,另外一个男人从走廊的另一端缓缓走来,他背着手,像是在散步。
他来到袭击者身边,看了眼陷入疯癫的吉瓦多伦,顺手让他陷入了昏迷,随后对袭击者说:“有什么感想吗?”
“”安格朗沉默着,不知该如何说起。
痛心?的确是有的。
但更多的却是愤怒,有哀其不幸,也有怒其不争。在见到吉瓦多伦这个异类后,他的愤怒才算是消退了一些。在自己的宇宙之中,安格朗的军团向来以纪律严明著称。
他们的战斗风格极其高效,追求的是一针见血和以最小的伤亡取得最大的战果,然而,在他到来之前,军团曾被称为战犬。在那时,他们的作战风格嗜血而无情,甚至有人饱含畏惧地称呼他们为屠夫。
在登上这艘小小的吞世者战帮飞船后,安格朗所见的一切事物都让他感到无法言说的痛苦。飞船内随处可见人类的颅骨,有的甚至才刚刚被砍下来没多久。如果这些他还算是能够勉强接受,那接下来发现的事就让他怒不可遏了。
飞船的底部有一个巨大的‘奴隶区’,这帮吞世者堕入了混沌,却仍然豢养大群的奴隶,以维持飞船的后勤维修等日常运转。这对他来说或许最为不可接受——众所周知,他生平最痛恨的事就是奴隶制。
法师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你的运气是好是坏了,安格朗。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你这样的体验,不过”
他蹲了下来,看着那个就算陷入昏迷也依旧抽搐着脸,做出可怖表情的阿斯塔特,对安格朗说道:“我必须得问问你,你打算承担起这份责任吗?”
“什么责任?”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不过,安格朗,这家伙仍然忠诚。忠诚于你。”
站在原地的安格朗再次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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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瓦多伦醒来后,发现自己正被绑着跪在地上。他没有急着活动,而是开始思考自己昏迷前看到的那一幕。他十分确信——那就是他们的基因原体安格朗的脸。
只不过,是他还未堕落之前。
这景象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在当时,他甚至认为是奸奇的信徒在刻意愚弄他,所以才制造了这幻象。但他现在没死。
吉瓦多伦用眼角的余光小心地观察着环境,他必须找到一个方法——等等。
他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我的脑袋不痛了?!
那困扰了他一万年之久的屠夫之钉,和他共生了一万年的诅咒之物此时消失了。他的后脑勺不再感到拘束和疼痛,想要将一切事物都砍断切开剁碎的冲动从大脑中离开了。他甚至能进行正常的思考,就像是他还身为战犬时的那些日子。
正常的、清醒的、思考。
阔别了足足一万年之久。
吉瓦多伦抬起头来,他面前有个男人,正坐在木箱之上。他低着头,像是在沉思,露出的半张脸令吉瓦多伦的心脏砰砰直跳。
他勉强出声,自己都被自己干哑的声音吓了一跳:“你”
那个男人抬起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是我。”
吉瓦多伦的嘴唇颤抖着。他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情形,可当一个正常的安格朗就在他面前时,吉瓦多伦却愈发肯定这只是自己的臆想——怎么可能有人可以从祂的魔爪之中逃出并恢复正常?我一定是疯了!
他刚刚从诅咒中解脱的那份心情和现在的交织在一起,促使这个战士开始以自己的前额猛击地面,想要以疼痛来脱离幻境。他这癫狂的行为没有持续多久,一双大手将他从地面拉了起来。
安格朗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一同走出房间。吉瓦多伦寸步不离地跟在安格朗身后,在他看见舰桥走廊里那些堕落的颅骨装饰物时,这个阿斯塔特感到极其的羞愧。
安格朗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似的,头也不回地说:“你的赎罪才刚刚开始,士兵。”
“”他顿了顿。“你觉得,吞世之勇这个名字如何?”
吉瓦多伦挺起胸膛,低声答道:“是个好名字,基因之父,但却不是我配得上的名字。”
“谁能说你配不上?”安格朗转过身,凝视着他。“你在叛徒里坚持了一万年未曾堕落,你的盔甲上没有任何腐化的装饰,你的神志依旧正常。”
“可我杀了无辜的人——”
“正是如此,我从未说过你是无罪的,你的赎罪才刚刚开始而已。”安格朗又转过身去。“跟我来这悲惨的命运必须被立刻终止。”
他们一路来到飞船的主控室,这里还残留着鲜血,但尸体却都消失了。一个正常体型的男人背对着他们站在这里。
“你处理完了?”他像是知道他们来了似的,随口问道。
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吉瓦多伦却像是受到了什么奇耻大辱似的。
他立刻上前一步,高声叫喊:“你可知你面对的是谁?收回你的话并用应有的礼仪来面对他,否则我会使你明白什么叫做愤怒,凡人!”
男人转过身来,笑着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安格朗:“你的孩子都这么性格暴躁吗?”
安格朗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