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阿让急忙蹲下将她扶起。
她的侧脸撞在地上红了一片,而她紧紧闭着眼。他探手去摸她的额头,一片滚烫。他顿时六神无主,明明之前她还好好的!
他顾不上多想,抱起已经昏迷的朱诺安,穿过小花园快步走到那户人家门前,敲响了门。
他的敲门声又急又大力,屋子里的人一下就停止了欢笑。妻子收敛了笑容“当家的,有人敲门。”笃笃地敲门声还在继续,丈夫也听到了,他站起来拿着油灯,走去把门开了。
那丈夫见到门口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壮汉,那汉子怀里抱着一个同样衣衫破旧的小子?
“先生,”冉阿让着急地说,“请原谅。假使我出钱,您能给我们一盆热汤,让我们在您家,不,在园里那棚子里的角上睡一宵?请您说,您可以吗,假使我出钱的话?”
“你们是谁?”那丈夫问。
“我们是从壁马松来的。我们走了一整天,走了十二法里。您同意吗?假使我出钱?”
“我并不拒绝留宿肯付钱的正派人,”丈夫撇撇嘴,“但是你们为什么不去找客栈呢?”
“客栈里没有地方了。”冉阿让语气急切。
“笑话!没有的事。今天又不是演杂技的日子,又不是赶集的日子。”丈夫冷笑一声,“到拉巴尔家去过没有?”
“去过了。”
“怎样呢?”
冉阿让脸色为难,“我不知道,他不肯接待我。”
“你们到沙佛街上那店里去过没有?”
“他也不肯接待我。”冉阿让想到刚刚朱诺安就是被他牵连赶出来,感觉更难陈述了。
“难道您就是那个人吗?您怀里那个也是……”丈夫突然声音颤抖。
又是那样的目光,冉阿让忍受着这个丈夫对他带有敌意的上下打量。他现在只求有人能收留她,给她一个住宿。
那丈夫看了门外的冉阿让一眼,向后退三步,把灯放在桌上,从墙上取下了他的枪。
那妻子也立了起来,抱着她的两个孩子,赶忙躲在她丈夫背后,惊慌失措地瞧着门外那个抱着人的陌生人,睁大了眼睛,她低声说“佐马洛德。”
屋主把那门外汉子当作毒蛇观察了一番之后,又回到门前,说道“滚!”
“求您做做好事,”冉阿让说,“您看我的同伴正在病着,给我一杯水吧!”
“给你一枪!”农民说。
随后砰的一声,门在冉阿让眼前被使劲关上,冉阿让听见那丈夫推动两条大门闩的声音。过一会儿,板窗也关上了,一阵铁门上锁的声音直达外面。
天越来越黑了。阿尔卑斯山中已经起了冷风。冉阿让拍了拍怀里朱诺安的脸,她已是比前两夜更可怕的无声无息。“oa,你说说话。”他慢慢在这平房前蹲下,他单手捧着她的脸,她的半边脸还红着,他没有再用力拍打她了。
他紧紧搂着她一会儿然后起身,他快步走向街道去找其他人家。第二家,第三家,每一次他都吃了闭门羹,他不求别人一起收留他们两人,只要她能在遮蔽风雨的屋子里休息就好。第四家的一户女主人开了门,冉阿让向她提出只收留朱诺安的要求,她欣然同意了。等到冉阿让准备放下朱诺安的时候,女主人看到了朱诺安的脸,原先她一直脸朝着他的胸口窝在他怀里。“是下午那个女人!”,女主人挥舞着扫帚将他们打了出去。
冉阿让抱着朱诺安走在冷寂的街上,恰巧路过街角花园的茅棚。那茅棚里的黑暗中突然显现出一只大狗来朝着他们狂吠,冉阿让怕恶狗扑来撕咬便将木棍丢了过去。他一阵快走,又走回了街心。
他有些累了,抱着她坐在一块巨石上。朱诺安的身体滚烫就像昨晚一样,他将额头贴着她的额头说“oa,狗也来欺负我了。”依旧没有回声,冷风吹着他单薄的黄麻衬衫,但是他的怀里却像火一般烫。他佝着腰脸贴着她的脸,他想今夜她就要死了,她就要死在他怀里了。
他深吸一口气,还不能这样放弃。于是他又起身在城里寻找还亮着灯的人家和旅店。
冉阿让抱着朱诺安走到了省长公署,过后又到了教士培养所。在经过天主堂广场时,他狠狠地瞪着天主堂的尖塔。他已经困惫不堪,于是在天主堂门前的石凳上坐下来。他不停地跟怀里的女孩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那阵眼底发热的感觉又来了。
恰巧有个老妇人从那天主堂里出来,她看见一个男人坐在黑暗里,怀里好像抱着一个人,便说“您在这儿干什么,朋友?”
冉阿让正生气又懊悔,于是气冲冲地、粗暴地回答说“您瞧见的,老太婆,我的朋友要死了!我在为她送行。”
“您为什么不到医院里去?”
“因为……我没有钱。”她得了霍乱,不治之症。
“唉!”那老妇人说,“我荷包里也只有四个苏。”
“给我就是。”
冉阿让接过了那四个苏。
老妇人继续说“这一点钱,不够您带着您的朋友去看病。不过您去试过没有?您总不能就这样带着您的朋友过夜呀。你们一定又饿又冷。也许会有人做好事,让你们住一宵。”
“所有的门我都敲过了。”
“怎样呢?”
“没有一个地方不把我撵走。”
那个“老太婆”推着冉阿让的胳膊,把广场对面主教院旁边的一所矮房子指给他看。
“所有的门,”她又说,“您都敲过了?”
“敲过了。”冉阿让很疲惫。
“敲过那扇没有呢?”
“没有。”
“去敲那扇去。”
冉阿让上前敲响了那个木门,他好像用了全身的力气,他腾出手,横起,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