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诺安本来还在感叹上天真照顾她,她下午想要个狱友,老天爷傍晚就送过来了。冷不防,小警察的脸突然出现在铁门外,跟她四目相对,她吓了一跳!
沙威低头看她,她抿紧了嘴,圆圆的眼睛瞪着他。他本来想用警棍敲敲铁门,让她安分一点,别东张西望,但看到她这个样子,他不知道为什么刚举起警棍的手又悄然放下了。
“别看了!”他低声警告。朱诺安赶紧疯狂点头,快把头点下来了。
现在天光渐渐暗去,牢房里只有她这间有个天窗还算亮敞,而其他空间已经快暗到不见五指了。黑暗总是给人不安全感,她借着光也只能看清铁门外一双眼睛,像某个大型猫科动物蛰伏着,她看到这种眼神不得不怕。好在警察马上就走了,朱诺安长舒一口气。不过……世纪的牢房不点蜡烛吗?古装剧里的牢房墙上不是都有油灯吗?
沙威径直去了局长办公室,报告已经把吉普赛女人羁押进牢房了。沙威到办公室时,局长已经送走了那位小富勒先生。
“沙威,今天的事我得批评你,你知道那位先生是怎样有头有脸的人物吗?你怎么能直接把他押送到警局呢?”局长点燃了烟斗,坐在桌子后,神情严肃。
看到局长的神情,沙威不由得立正,他感觉自己给局长惹了大麻烦,但他立刻在脑海里复盘了一遍执法过程,没有错误。于是他斟酌着开口“对不起局长,是我考虑不周,但他们……”
局长吐出一口烟圈,打断了他,“但他们确实犯了罪,沙威你并没有错。”
局长另一只手摆弄着桌上留着小富勒先生签名的保释单底单,他得感谢沙威,入职不到月余就给他送来了议员儿子这么大个把柄。什么答应小富勒不留案底,只要他手里有这份文件,富勒家以后还是布里维勒地区最有名望的家族吗?只能怪老富勒养出了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局长看着文件眼神渐渐发狠,下次大区竞选,就是给老家伙致命一击的时候!
至于那个小富勒的出轨对象——肮脏的吉普赛女人,局长叼着烟斗沉吟了一会儿,随即开口“沙威,把这个案件上报给大区法院,越快越好,明天就把文件送过去。”
“是!”
这个女人一定要判重刑!从快从严才能让这个案子成为扳倒富勒家的筹码!
沙威看到局长的神情心又放松了下来。
“沙威,其实你这次做的很对,坚守法律正义才是一个警察最重要的职责。”
“是!我一定牢记使命!”
很好,孺子可教,他对这个职员寄予厚望。沙威,一条好训的狗,一个好用的打手。看来他之前把他从土伦监狱里选出来的决定没有错,是一步好棋。如果不是一个体面的警察局长作担保,谁会让一个罪犯的儿子担任城中公务员呢?
局长眯着眼想,得他给点好处,拉拢好他,日后他才会继续忠心。局长翻了翻抽屉,看到了今天上午那个奇怪的贵族男孩留下的怪异的钟表手镯和保证书。不错,就这个了。
局长把那个钟表手镯和文件拿出来。本来他想把这个东西收入自己囊中,因为那个男孩没有填任何联系地址。只要明天那个男孩出了警局这个门,即便他后面回来索要,就可以说警局保管不当丢失了,如果是贵族想必也不会在意这么点东西。如果他气势汹汹来闹就可以说已经有主人领走了,这个男孩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偷,还可以追究他的刑事责任。即使是贵族,也不会想背负官司跟警局扯皮。不过,现在,局长决定把这个小小的好处施舍给沙威。
“咳咳”,局长清了清嗓子,“沙威,今晚警局由你和布兰德守夜”。
沙威皱了皱眉,布兰德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今晚守夜又得他一个人了。“
这个男孩的案子后续也由你负责,好好保管这个”,局长站起身把手镯和保证单在桌上推给沙威,沙威接过了它们。局长从衣帽架上拿下大衣和帽子,准备下班。
“我走了。沙威,记得!明天上午就把小富勒的案子送到大区法院,文件在左手第一个抽屉里。”
“是!”
局长拍了拍沙威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看了沙威一眼。年轻人,未来可期。
此时牢房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朱诺安无比庆幸她换了一间有窗的隔间,在没有灯光的环境里,她发现月光是真的很亮。这减少了她一定的不安感。原来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不是浪漫主义作品而是现实主义作品……
她坐在床上还没胡思乱想多久,就听到一阵呜咽声从对面传来。
啊这!她最受不得别人哭了。但是语言不通怎么办!
“啊啊啊啊啊!”呜咽声越来越大,快变成嚎叫了。朱诺安现在又后悔向上天许愿来个狱友了,在黑暗中听别人鬼哭狼嚎真的不好受。她得想想办法,绝对不能让那个女人嚎一个晚上,自己还要不要休息了,她得保证明天有精神上路呢。
决定了,管她听不听得懂!上了!
“嘿!嘿!你还好吗?”朱诺安用英语大声说。朱诺安开口前不断深呼吸,社恐变社牛的成长之路总得先跨出第一步。
“谁?”对面黑暗深处传来一个声音,一个朱诺安听不懂的音节。
“我在对面!你的狱友!”
沉默,良久的沉默……朱诺安等了一会儿,看来对面这是被自己震慑住了?
“eglish?”一段颤抖的音节传来。朱诺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听懂了!她一下子冲到门边。
“yes!ayopeakeglish?”朱诺安声音也颤抖了!什么直把他乡认故乡,会说英语就是老乡!
“你是英国人吗?”这次她听得更清楚了,非常有口音的英语,但是足够了!现在让她听苏格兰口音她都得流泪跪谢。语言!人类沟通的桥梁!
“我不是英国人,但是我会说英语不会法语。”
“那你怎么在法国生活?”
“我今天才到法国。”
黑暗中两个苦命狱友就这样有来有回地聊起来了。朱诺安终于确定了这个小镇的名字和位置,原来在法国南部。
朱诺安真的激动到流泪,天知道在世纪的法国乡下小镇遇到一个会说英语的人的概率多小!
“你犯什么事了?”对面已经平静下来,问朱诺安。
“我大概是被人误当作小偷了。我明天就可以出去了。”
“这样……”对面又沉默了。朱诺安好不容易抓到个能聊天的人,她发誓不能冷场。
“你为什么进来呢?”朱诺安想来对面的女人犯的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也许明天她们一起出狱可以做朋友呢。
朱诺安没料到,回应她的是久久的寂静。不是吧!这是比微信群聊冷场更尴尬的存在!难道这个女人真的犯罪了?她决定开启另外一个话题,“你为什么会说英语呢?”
“我,应该,犯了,非常,严重的罪。”女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朱诺安一时没抓住关键词,“你先说!”
对面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后慢慢说。
“我的情人背叛了我,他可能已经有妻子了,但是我不知道。他跟我私会的时候一直说他会娶我。直到今天,警察,那个xx(朱诺安猜测是骂人土话),说我犯了,嗯,我不知道怎么用英语说,这个罪非常严重。我才明白过来那个xx(骂人土话)男人背叛了我。这个罪只有女人跟有妻子的男人,xx(f词)才能犯。”
这一大段话,听得朱诺安累死了。她的狱友不仅口音重到各种吞音,而且英语词汇量不大的样子。尤其当她听到f词,朱诺安直直感叹,真是个豪爽的妹子。
她提炼出信息点,对面的狱友妹子这是被小三了啊。难道在世纪被小三也是犯罪吗?朱诺安虽然是法学生,但她没有选修过西方法制史,而她接触到的中西方现代法律里根本没有“通奸”这个概念。朱诺安想,按中国现代法律,狱友妹子的事根本不算事。如果算事,那也是她男友犯了重婚罪,要抓也是抓她男友才对!
朱诺安不敢妄加评判,只能跟着恨恨地骂狗男人。“狗男人!他会下地狱的!”“对!呸!沙滩之子!”
不论古今中外,女人的友谊从一起骂狗男人开始。在两个人接力式的骂人赛中,朱诺安用尽了此生所学的英语脏话词汇。当然,其中饱含了她的个人情绪,她同时也在骂命运骂穿越,她在现代好好的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噗呲!”对面狱友妹子破涕为笑。朱诺安心里的恶气也出了,现在心里也轻盈爽快。她记得科学研究有说骂人可以减轻精神压力,果然如此。
“诶!你叫什么……”
“咣咣!”两声巨大的敲击声,打断了朱诺安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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