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宸没回答他的话,言谨南对云姿的态度冷淡的哪里像一个父亲对待亲生女儿的?现在还能解释是因为二十多年没见,父女感情疏离,才会这么生疏,可以后呢?言谨南的态度又该怎么解释?
言谨南要么不是云姿的亲生父亲,要么当年杜明月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才会让他的态度这么奇怪。
他不答话,童冼尧觉得问了也白问,再加上昨天晚上一整晚没睡,现在得了空闲哈欠连天,把车停靠在路边,让萧宸开车,自己休息一下。
而另一辆车上,云姿坐在言谨南的旁边,车子里的空间再怎么大,两人的距离也不会超过一米,离得近她却听不到言谨南任何声音,他端端正正的挺直着脊背,呼吸声微不可察,如果不是看到他这么个人,会让人以为那片是空气。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从小到大她一直以为季山柏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忽然知道自己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时候,只觉得脑子嗡了一声,整个世界都被颠倒了个。
后来接受了,她也没想过去找自己的亲生父亲。
因为季山柏在她眼里才是最合格的父亲,亲生父亲给过她什么?除了给了她这副血肉之躯,就再没有别的了。
哪怕后来知道杜明月的事情,她想找出母亲死亡的真相,也只是想着自己的亲生父亲是一个普通的人。从未曾想过,自己的生身父亲是大名鼎鼎的言谨南。即便他此刻坐在自己的身边,心里都没有任何的感觉。
如同一个陌生人。
这就是她见到言谨南第一眼的印象。
从机场到萧家有四十分钟的路程,或许是面对言谨南太过紧张,她坐姿有些僵硬,所以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她将脊背依靠在柔软的车背上,车厢里发出轻微的悉索声。
言谨南似是被这动静惊动了,微微的抬了抬眼睛,侧头看着她,“云姿,你不用那么拘谨,我们是父女,你可以像别的女儿对父亲一样。”
他说话的语气有些别扭,似是想和她亲近,可又不知道具体的该怎么做,僵硬地说出这番话,配合着他此刻纠结的表情,更是添了几分的尴尬。
“嗯,我知道。”云姿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言谨南,叫他爸爸,她叫不出口,可叫他言叔叔,只怕会让言谨南多想。
言谨南看她依旧那么拘谨,轻轻地舒了口气,伸手有些不习惯地摸了摸她的头,感觉到云姿身体更加的紧绷,顿了一下,手落在她肩膀的地方,拍了拍她,声音满是诚恳地说:“我知道你也不习惯,可咱们是一家人,以后总会慢慢熟悉的。”
“我没和小姑娘相处的经验,也不知道你们小姑娘的心思,可能会让你感觉到不快,你要是感觉到不高兴,就和我说出来,以后我会改的,努力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云姿听了他这番话后,抬头看着言谨南,黑白分明的眼里映着言谨南的模样。
言谨南四十岁,保养得很好,或许是因为家庭代代从军的缘故,让他无形中带着军人的严谨与肃然,从见到他的第一面,就觉得这个人不是平易近人那种。可在他说出这番话后,她想自己或许应该去理解言谨南的想法。
就像萧宸一般,初见的几次他也是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可后来相处的深了,才发现他另一面。
或许言谨南对她冷漠,只是他不善于表达。
正如他所说的,他会努力做一个合格的父亲,她或许没办法立刻接受自己突然多出来的生父,但总要慢慢的接受。
沉默了片刻后云姿说道,“我可能暂时没办法叫你……爸爸,希望你能谅解。”坦白的和言谨南说道,刚才这个称呼在她嘴边滚了几次,她都无法叫出。
“我明白,你还是先叫我言叔叔吧,直接叫我爸爸我也不怎么习惯。”言谨南露出一丝笑容说道。
“是,言叔叔。”云姿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心里惦记着萨拉的事情,她忍了这么久还是没能忍住,“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
“嗯?”言谨南抬眉看着她,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为什么萨拉在秦家那么久,你都不知道?”云姿有些紧张,但这个问题是她最想知道的。她不知道萨拉的存在,没能及时找到萨拉是情有可原。可言谨南呢?他说他早知道萨拉的存在了,却还是让萨拉在秦家受苦二十年。
言谨南英挺的眉头微微的一皱,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想着自己的措辞,“你母亲当初和萨拉是在德国分开的,她在那里被带走,我也就是在那里派人找的她。没想到秦子良会把她藏到我眼皮底下。”
“原来这样。”云姿堵着的一块石头缓缓地松动了一些,如果是这样的原因,那么言谨南也不是那么不可原谅了。
“是我的疏忽,才让秦子良钻了空子。你母亲去世之前,我答应过她,要好好照顾你们姐妹的。可惜过了二十年才找到你们,现在你和萨拉……”言谨南想到杜明月临走前再三叮嘱,眼眸深处划过一抹伤痛。
“言叔叔,萨拉她又被秦子良的人带走了,你可以帮我和秦家的人要回来她吗?”云姿艰涩的开口打断严谨的话。
“萨拉不是在医院治疗?怎么又会被秦子良的人带走?”言谨南眉头紧锁,脸色沉郁。
“就在昨天晚上,有人混进了医院,把她带走了。除了秦家的人,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人能把她带走,言叔叔,萨拉是你的亲生女儿,她已经受了那么多的罪,是我对不起她……自己出去没照看好她,才会让她被人带走。”
云姿说着,想到萨拉,眼眶红通通的,却极力不让自己掉下泪来。
“你别着急,这事怪不得你,秦家想要一个人,无论你们把她藏到哪里都会找到的。我会想办法,绝不会让萨拉。”言谨南放缓了些声音,破天荒的用近乎温柔的语气哄一个人。
距离他哄上一个人的时间,已经整整二十年了。
言谨南看着云姿,觉得多出来两个女儿,似乎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受。
虽然孩子的父亲他不喜欢,可毕竟孩子的母亲是明月。
云姿点了点头,对言谨南的讨厌在顷刻间消散,她本人并不怨恨言谨南,只是为萨拉觉得不平。如今误会解除了,她对言谨南的好感度增加了不少。
而言谨南知道了萨拉的事情,没忙着解决,吩咐秘书给秦家的老爷子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就把这事情暂且搁着,等拜会了萧家后再做解决。人在秦家的手上,一时半会急不来,只能先缓着,再想办法。
萧言两家合作,来到A市总要支会声,是对彼此最起码的尊重。
车在四十分钟后停在了萧家老宅门口,老爷子和老太太一早在客厅里等着,除了萧严外的人也都在。明面上说他是有事务缠身,可私底下都明白,萧严是不想见言谨南。
萧家和秦家割裂开关系的事情上,他是坚决的不支持,要和秦家站在同一阵列,哪怕是现在,他私底下都在和秦家的人联系。言家和秦家对立,他来见言谨南就意味着他向萧宸妥协了。
这事情他自然是不肯的。
萧老爷子对萧严最近的态度不满,可也分不出精力来收拾他,等着这段忙碌的时间过了,再和他算总账。
“言先生。”萧老爷子站起来,满是笑容的迎上去,和言谨南握手。
“萧老先生多年没见,您还是和当年一样,老当益壮。”言谨南握住老爷子的手,很给面子的说了句客套的话,并不像第一次见到萧宸的时候那般冷硬。
“言先生才是,我老骨头一把,早就不行了,接下来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萧老爷子爽朗的一笑,请言谨南进正厅里。
他们两人走在前面,其余的人跟着一起进去,萧老太太给了萧宸一个眼色,问他事情怎么样了?她最担心的就是云姿和言谨南两人的性格合不合,要是他们合不来,再闹出个好歹来,吃亏的还是云姿,这丫头看着挺温柔的一个人,犯起倔来是谁都拉不回来的。
萧宸略微的点了点头,萧老太太这才放心。
握住云姿的手,和她低声说,在她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发生的事情。和秦家划清关系,的确让萧家愁云惨淡了一段时间,严重了的说,风声鹤唳也不为过。可熬过来了,她这个一直躲在宅子里的老婆子都明白这其中的好处。
以往和秦家合作,萧家要往秦家转入大笔的资金,秦家近十年越来越不堪,和萧家要莫名其妙的资金也就越来越多,再这么下去,萧家迟早会被秦家拖垮。原本她就和老头子商量着,另选一家人的。没想到会闹出云姿这件事情,把这件事情提上了日程。
如今切断了也好,虽然会难过一段时间,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那段最难熬的日子,她最担心的也就是云姿。如果萧家不能渡过难关,她背负的是最大的,事情的源头本不在她,却让她承受最多,她心里想想就觉得对不起她。
“姿姿,今天回家了,一定多留一会儿,我好几天没看到你,想得心都疼了。”萧老太太笑眯眯的说道,眼底是掩不住的关切。
云姿看着虽然有些消瘦但依旧很精神的老太太,心里一暖,“嗯,一定。”
“最近可把我憋坏了,家里没人愿意陪着我老太婆说话。”萧老太太抱着云姿的胳膊顺势抬脚进了正厅。
“姿姿来坐这边。”萧老爷子招手,让云姿到自己跟前,云姿乖乖地走到他跟前,“这丫头可乖巧着呢,没事就和我还有我家老婆子说说话,也不嫌弃老人家啰嗦,耐得住性子,实在是难得的好孩子。”
“明月当初也是这般性子。”言谨南眼里微微的露出了一丝的笑意,看着云姿的目光也更和蔼了一些。
“杜小姐的确是这样,第一次看到云姿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丫头像杜小姐,神韵气度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当时觉得是巧合,没想到真的和杜小姐是母女。”萧老爷子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更深的笑容。
两人因为杜明月这个共同的话题,而拉近了距离,因着他们气氛缓和了,其他人也都活跃了起来。
云姿不是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自己生母的事情,但只有这一次,觉得自己离她很近。从萧老爷子和言谨南的口中,她似乎能想象到,二十年前,自己的母亲也曾坐在这个客厅里,和萧老爷子他们说着话。
这种感觉很奇特,是来自血缘的微妙,哪怕杜明月已经不在人世,哪怕两人从未见过一面,从未说过一句话,她都能感觉到血脉里隐隐的流动着的来自亲情的温暖。
不过可惜的是,两人并没有涉及过多杜明月的话题,稍微谈了一些,就转到了她的身上。
言谨南用长辈式的语气和萧老爷子说:“她母亲早走,我又在帝都身缠事务,万事不能照顾全面,心里惦念着,也力不从心。她能嫁进萧家,我也放心了。”
“言先生实在是客气了,当年杜小姐对我们萧家上下有救命之恩,如今言先生肯答应和家里合作又是再造之恩,无论是看在二位的恩情上,还是云姿本身来说,我们照顾这孩子都是应该的。”老爷子笑着说道。
“举手之劳,老先生不必总挂在嘴上。”言谨南客气地说道。
两人客套而不失亲近的谈话,在午餐来临中结束,童冼尧亲眼见证言谨南从和云姿陌生人般的相处,再到轻车熟路作为云姿的家长的态度,啧啧了好几声。难道男人天生就是当父亲的料?这才几个小时,言谨南就适应新身份适应的这么快。
看他和老爷子谈话的内容,几乎以为云姿是他从小一手带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