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着手里这份“关于成立洛阳百姓临时自治政府事宜”的提案议论纷纷。
“这”
“简直胡闹”
“毫无章法,毫无章法”
王小麦双臂抱在胸前,冷冷的看着厅内这些争吵不休的郑国官员。起事已经过去两天了,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唯独这些被“请”来做临时政府官员的儒生却似乎对这个新生政权颇有异议。
“砰!”宋老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险些把这个不甚牢靠的桌子拍散,“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众人都是被吓了一跳,大厅一时安静了下来。
“老宋,不得无礼。”王小麦说道。
“不是俺无礼,”宋老三指着座下的众人,“这些只会掉书袋的穷酸老儒有什么用,一个张纸都看了半天了,行不行给个痛快话?”
“你有辱斯文”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儒颤颤巍巍的指着宋老三。
“咋?”宋老三瞪着牛一样的眼珠子,“你要是不服,现在就滚,和那些老百姓一起喝粥去。”
“有话好好说”杜淹硬着头皮站起身来把身边的老儒按下,这人是原来他吏部的一个员外郎。
“行就一个字,不行就俩字,说什么说?”宋老三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同意就吃干的,不同意就出去喝稀的。”临时政府实行军事管制,凡是普通百姓,每日供应两餐的稀粥,只能勉强度日。只有士兵和行政人员才能吃的上干粮,基本上可以吃饱。
“我来解释一下吧。”王小麦说道,“这两天的军事行动基本上把郭城全控制下来了,但是这是一种很不稳定的控制。要想让百姓真正拥戴我们,就必须竖起一杆大旗,这个大旗就是临时政府,有了这杆大旗,百姓才会产生归属感,才会从心里支持我们,我们才有下一步和王世充争斗的本钱。”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郑颋点了点头,“但是这自治百姓愚昧,朝堂之事岂能任由他们指指点点。”
“非也!”王小麦说道,“自治只是从百姓中选出代表提意见,表示我们尊重民意,有利于拉拢民心,并非是真正让百姓议事。”
“这”王小麦的话音一落,众人又是一阵的交头接耳。
“我们现在缺粮缺乏兵器,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主动进攻,只能被动自保。”王小麦说道,“王世充还有数万人马,随时会对我们展开行动,要想保住胜利的果实,就必须依靠全城百姓的鼎力支持。”
现在洛阳城形成了一副很诡异的局面,唐军层层包围着洛阳外围,郑军控制着城墙附近的地盘,而郭城大部分却已经沦陷在暴动的百姓手中,但皇城却死死的掌握在王世充手里,整个洛阳就像是一块夹心饼干,层层都不一样。
听说那天王世充中了风跌下马,一直昏迷不醒,估计这就是郑军一直没有迟迟展开行动的原因。
北城只有三十个坊市,还大多是穷人,要他们跟着自己干革命不难,但是南市的很多百姓还能勉强度日,要想让这些人死心塌地,就必须把他们拉到虎皮大旗之下。
宫城内的王世充已经转醒了,身边的太监颤抖的把他从床上扶起来,脚刚一落地,就感觉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一旁倒去,太监急忙一把扶住他。
“滚!”王世充一把把太监推倒,试图自己站稳,但刚一离开太监的搀扶,就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奴婢该死”太监不停的磕着头求饶。
“吱”宫门被推开了,王玄恕走了进来,看到跌倒在地的父亲急忙上前把他扶到床榻上。
“阿爹”王玄恕看到父亲的惨状泣不成声。
“哭什么哭?”王世充呵斥道,“朕还没死。”
王玄恕擦了擦眼泪,跪在王世充膝前:“阿爹你要保重身体”
王世充摸了摸儿子的头:“你兄长有消息了吗?”
王玄恕摇摇头:“唐军已经切断了洛阳和外界的联系,很难能送消息出城。”
王世充点点头:“唐军攻了几次城了?”
“已经连续三天了,不过都被打退了”
王世充闻言松了一口气:“就算朕那一战败了,但是唐军想一时半会儿的攻下洛阳也并非易事。”
“但是”王玄恕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郭城已经沦陷在乱民之手的消息告诉了他。
“王小麦”王世充一把揪住王玄恕的领口,“他一个无兵无权的小官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胆子?”
“是真的,”王玄恕被父亲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早有预谋,那天钟楼被毁一事全是出自他的奸计”
“怎么会怎么会”王世充无力的垂下手,喃喃自语。
“你伯父呢?他为什么不带人把这帮乱民统统处死?”王世充指的是王世恽,是王家除了他之外最大的主事人。
“这几天唐军一直攻城,根本抽不出兵力平乱,只能任由暴民肆虐。”王玄恕解释道,“暴民几次试图靠近城门,均被打退了但是”
“说!”王世充恨恨的咬着牙问道。
“百官多有投敌者,乱民推举他们成立了什么‘临时政府’”王玄恕吞吞吐吐的说。
“这帮见风使舵的蠢材!”王世充破口大骂,“等朕打败唐军,等要将他们枭凌迟泄恨!”
王玄恕闻言低下了头,现在洛阳乱成一团,勉强能够自保,哪有余力再和唐军一战。
王世充看了看儿子的表情便知道他心中所想,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放心,援兵不出一月便到。”
“可是我大郑国土多已沦陷,只剩了洛阳一城,何处来的援兵?”王玄恕不解的问。
“窦建德一直在坐山观虎斗,你当为父不知道吗?”王世充冷冷一笑,“现在鹬蚌相争,也到了渔翁该得利的时候了。”
黄河渡口,夏王窦建德正骑在马上督促手下的兵士加紧渡河,忽然看到手下的探马正押解着一个踉踉跄跄的人朝自己走了过来。
“大王,我们抓到一个窥探我军军情的细作。”
“我不是细作,”那人挣扎着朝马上的窦建德喊道,“我是大郑国太子王玄应。”
“你要是郑国太子?”窦建德跳下马走到王玄应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人年轻人也就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程,一副风餐露宿的模样,右边脚上的鞋子都磨破了,露出一只带着血污的肿胀脚趾,身上的衣服看起来破破烂烂,依稀能辨别出是郑军的服饰模样。
“洛阳危在旦夕,我是来求援的,夏王在哪里?”王玄应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你真是郑国太子?”窦建德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
“我怀里就有一份父亲写给虎牢关守将调集粮草的信件,可以验明我的身份。”王玄应说道。
旁边的兵士闻言在他怀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拿出了他说的那封信递给了窦建德。
窦建德打开信一看,点了点头:“果然是郑国太子,放人!”
王玄应被松开,急切的看着窦建德:“带我去见夏王,我要当面向他陈述情况!”
“我就是你要见的夏王。”窦建德说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你就是夏王?”王玄应又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中年军汉,不太敢相信。
“没错,你眼前的就是我们夏国大王!”旁边的兵士确认道。
难怪刚才这些人管眼前的人叫大王,王玄应闻言拜倒在地:“王玄应拜见夏王!”
“不必多礼。”窦建德摆摆手,“你说洛阳危在旦夕?”
“没错”王玄应起身将洛阳的危局对窦建德细细的说了一遍,“请夏王看在两国素来交好的份上,一定要施以援手,我大郑来日必然不忘夏国的恩情。”
窦建德点点头,叫人把王玄应带下去休息,急忙召集军中的众将商议此事。
“大王,我军此次是要去攻打孟海公,如今却要改道救郑,兵者大事,怎可如此轻率?”众将都是对救援郑国持否定意见。
“大王!”中书舍人刘斌站了出来,“唇亡齿寒,夏国、唐国、郑国本是三足鼎立之势,如今郑国朝不保夕,唐军一旦拿下洛阳,下一个攻打的必然是我们夏国,如今两国已经在洛阳城下打了半年,正是我们趁虚而入的大好时机,机不可失。”
刘斌之前就向他提议过援救郑国的计策,如果打走了唐军保全了王世充,这就能长期保持鼎足三分局面。如果唐军被打败,就乘机消灭王世充,集中两国的兵力,乘着唐军战败的时机,直取关中,夏国就会占据半壁江山,不出十年,天下就可以平定。窦建德非常赞同这个计策,只是没想到唐军进展会这么快,王世充会如此无能。
“洛阳乃是天下之中,金银布帛不计其数,一旦我军救援了洛阳,想必王世充不会亏待了我们夏军。”窦建德说道,“孟海公不过占有两州之地,就算打下来也没有多少好处,诸位以为如何?”他很了解手底下这些山大王出身的将领,要想说服他们,讲理没用,必须诱之以利才行。
“大王言之有理。”众将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