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麦知道有个骆宾王,是初唐四杰之一。马周?马宾王?这名字倒是有些耳熟。不管了,既然这人名字自己有点印象,就说明绝不是泛泛之辈。而且此人是博州人,博州紧邻济州,算是自己半个老乡。当下就向他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马周听完倒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原来是王兄,失敬失敬。”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马周便说起了自己的来历,原来他自小失去双亲,但生性好学,年少就在家乡闯出了一番名声出来,做了博州府的一名低级官吏。
“那博州刺史有眼无珠,驱使在下如同牛马,一怒之下,我便辞官不做,本打算去长安尝试一番。行至东都附近,听闻洛阳城中刚开了一家藏书楼,无偿对士子开放,在下生平就好读书,便来见识见识。”
看这马周年纪轻轻,想不到竟然是个心高气傲之辈,倒是和魏征有点像。想到魏征,王小麦倒是对此人产生了一些好感,这种人的天生心高气傲,一看就是要做大事的,寻常的案牍之事一般都是不屑为之。
“不知道马兄对这书楼有何高见?”王小麦随口问道。
“书楼自然是好的,只是藏书少了些,而且里面有许多书的内容简直是一派胡言,真想不通为何馆主会允许这等书籍存在?”马周丝毫不避讳的说道。
“不知阁下所指的是哪些书籍?”王小麦好奇地问。这人也太口无遮拦了些,不过念他年轻,姑且原谅他的年少轻狂。
“有好多,一本书里专门介绍什么一滴水里有很多小虫子,我初看还以为是山海经般的那等奇书,没想到书中却振振有词。他说有便有吗?反正我等又看不到。”
“你这人年纪轻轻怎么好信口开河?”旁边的几个士子听完不乐意了,听口音是洛阳本地人,“国子监现在就有一台能看清这水中小虫子的宝贝叫显微镜,不信你自己大可以去看。”
王小麦仔细打量了那几人一眼,现有些眼熟,好像是国子监的学生,怪不得出言维护。
马周被几人一番言语教训,心头有些不快,看向王小麦道:“王兄想必久居洛阳,难道真的确有其事?”
得到王小麦的肯定答复,这才将信将疑的向那几人道了歉。
“算了,看你是新来的,不与你计较。”那人摆摆手,突然看到马周身后的王小麦,“王助教?”
王小麦和几人打了个招呼,回身对马周说道:“常言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阁下以为真是如此吗?”
“自然。”马周肯定的答道。
王小麦微笑着摇摇头,这人如此固执,怕是很难改变自身的性格,不说也罢。
马周见王小麦如此神色,自然知道对方有不同的意见,当下躬身施礼道:“请王兄赐教。”
既然这人还知道些收敛,便让他见识一下。王小麦向那几位国子监的学生借来了纸笔,在纸上画了两条平行的直线,对马周问道:“你看这两条直线是不是直的。”王小麦学工程出身,画图是常事,虽然没有尺子,但依然画的还算可以。
“是。”马周看了看答道。
王小麦笑了笑不说话,又在纸上加了许多道放射状的细线,再拿起来让他看,这下马周傻了眼了。刚才明明十分笔直的两条线,此时加上线之后,竟然看起来弯曲了。
“这是什么妖术?”马周惊疑不定的问。
“这并非妖术。”王小麦用手把直线四周的细线盖上,“你现在看,线是不是又变直了?”
围观的几人都是目瞪口呆,又反复了几次,一旦盖上周围的射线,图上的曲线便会变直;拿去双手,直线又会看上去是弯的。这便是有名的黑林错觉,是德国心理学家黑林现的,放射线会歪曲人对线条和形状的感知。
“这两种情况都是阁下眼见的,你还认为眼见一定为实吗?”王小麦问道。
“受教了。”马周恭恭敬敬的向王小麦施了一礼。
“送给你。”王小麦把这张纸递给他。马周小心翼翼的接过来折好,宝贝的放进怀里。
排了足足快半个时辰,总算轮到王小麦。楼前的木架上摆着很多洗手盆,进入书楼前必须洗干净手,这是最重要的一条规定。
进了楼,就看到一处木牌,上面介绍着各层的藏书类别。一楼二楼都是些儒学的经义以及各家的注解,也是目前藏书数目最多的一个类别。沿着楼梯拾阶而上,三楼是史学,只有寥寥几个书架,但却是看书的人最多的地方,马周向王小麦告了个别,加入到史学大军去了。
到了四楼的算学区,只有区区一个书架,看得人也是寥寥。王小麦随手拿起一本书,书名叫代数论,扉页上的作者名是李淳风,这小子可以啊,小小年纪竟然著书立说了。书中竟然有许多自己都不认识的符号,只能在后面的备注里一一对照,才看懂了里面的内容。想不到短短的时间,他竟然真的把变量演化成一门学问,虽然并不是特别的高级,但这对于数学的展来说,无疑是一个里程碑。
又翻看了几本,惊奇的现竟然有自己的名字,翻开一看,原来是自己之前编写的那几本入门教材,里面的内容有所改动,想必是李淳风干的。
微笑着上了五楼,这里的人数反而不少,一个个翻看书本的神色却都是大惊小怪。王小麦好奇的走到表情最夸张的一位仁兄身边一看,书中竟然画着一颗惟妙惟肖的心脏。
那人歪头看了王小麦一眼:“兄台也对孙道长的这本人体器官理论感兴趣?”
“在下只是好奇。”王小麦笑着说道。
“还别说,我没看之前也是好奇得紧,听说孙道长为了写这本书,跟着洛阳的一个有名的仵作数月,又亲临前线救助了无数死伤的将士,这才写成了此书。”
“这书兄台认为怎么样?”王小麦好奇的问。自己把有限的人体知识都告诉孙思邈之后,老道士就失踪了,原来真的是去验证话中的真假了,竟然还这么快就写出了一本书出来,真是个工作狂。
“要是这书是别人所作,我一个字都不信,可这是孙道长写成的?估计假不了”
果然,还是权威管用啊,王小麦心中感叹。老道士的名字就是一块活招牌,以他老人家的地位,恐怕也不会有人敢质疑他在胡言乱语。要是换了个人,八成就要被当做妖言惑众的邪魔外道抓起来了。
粗略的逛完了书楼,王小麦颇有成就感,虽然现在书楼藏书规模非常小,估计也就几百册的样子,但造成的效应如果一直持续下去,那影响就大了。知识这东西,就应该是全人类共享的财富,而不应该放在那些士族的家里腐烂掉。
在书楼里找到藏书管事一问,才知道孔颖达等人现在去了自己的“国士轩”里面喝茶。下了楼,招呼对书籍没兴趣的富贵和刘达,三人又直奔茶楼而去。
茶楼的掌柜看到王小麦很高兴,拿出账本就要对半年没见的东家报账。
王小麦摆摆手:“账务的事自然由柔娘他们做主,不用给我看。”便对他说起辞行的来意,掌柜亲自带着三人上了二楼,终于找到了许久不见的几个老头。
“我昨天不是给几位送了拜帖过去,怎么没有一个等我上门的。”王小麦一屁股坐在老徐身边抱怨道。
几个为老不尊的老家伙对他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仍然自顾自的说着话。
奇了怪了,这几个人这是什么疯?把自己当空气了?王小麦赶紧把还没走远的掌柜叫住:“那个谁以后这几位官老爷再来,咱们不招待,记下了吗?”在老子的地盘还装大爷,看谁能斗得过谁?
“啊?”掌柜一脸的错愕,东家这是在演哪一出?
“哼!”孔颖达总算有反应了,斜着眼瞟了王小麦一下,“老夫还以王助教从此入了佛门,成就一代高僧了呢?”这老家伙依然不改毒舌本色,张口就是冷嘲热讽。
王小麦总算明白过来了,感情这几个老头儿是在生自己的气呢,八成是因为摆钟的事。忙换上一副笑脸:“孔祭酒哪里话?在下区区就算肯加入佛门,怕是佛祖也不会收一个不守清规戒律的弟子。”
“这倒不见得,”老徐歪着身子和孔颖达说道,“俗话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有人这么喜欢干给佛祖脸上贴金的事,恐怕佛祖高兴还来不及。”
总算旁边的老郑心里过意不去了,替王小麦说和道:“继开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无非是一件奇巧之物,又何必对他太过苛责。”
“奇巧之物?”孔颖达冷着脸,“这件奇巧之物不知会令多少无知乡民投身佛门,甘心为此奉上身家财产。”
王小麦尴尬的低着头,这件事却是是他欠缺考量,如今看来,就算不借助佛门的力量,恐怕自己早晚也能出来,三人的担心确实很有道理。
“罢了”徐文远叹了一口气,“人算不如天算,我儒门去年的盛世虎头蛇尾,如今佛门后制人,天意如此,何必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