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流风赶到的时候,顾云舟已经将容霜至放在了床上。精致的少年,皮肤莹白如玉,微张着红艳艳的唇急促呼吸,没了醒来时候的拒人千里,显得乖顺又脆弱。
顾流风一下子呼吸就乱了节奏,却片刻间清醒过来,将面色收拾好,才疾步上前。
“二叔。”顾云舟看到他进来,下意识行礼道。可随后便想起了容霜至跟他说的话,脸色一拧,又拦在了顾流风的身前。
“怎么?”顾流风这才挪开眼神,望向顾云舟,薄唇紧抿,不悦道。
“你倒是还问我了?到底是怎么惹了他?知不知道他跟我说什么?”顾云舟向来横惯了,哪怕遇到顾流风也没怵过。而今容霜至向他告状,自然不会给顾流风好脸色。
“我当然知道他会跟你说什么。”顾流风瞥都懒得瞥他。自己家养的傻大儿什么德行,自己心里清楚。索性径直越过他,坐在床边,摸在容霜至的脉搏上。“无非是,边骂着我,边让你也离我远点。生怕你二叔连你也坑了。”
嘿,还挺有自知之明。
顾流风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挑眉道“你既然知道,还跑来干嘛?他还生气的呢,若是知道你来了,定然会怪罪我。”
脉搏平稳,什么也没有。倒是丹田里,没了足够的灵气流转温养,变得不稳。因为身体里缺灵气缺得厉害,让容霜至即便昏迷着也皱着好看的眉。
顾流风给容霜至把完了脉才松了口气,却没有放下他的手,只觉得顾云舟聒噪又愚蠢,耷拉着眼皮,冷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听他的话?”
片刻后却又嘲讽笑道“我不来看他,你能救治他?”
“不过是灵力亏损罢了,我给他输些灵气不就好了?”顾云舟瞪他一眼,总觉得自己向来温润儒雅,波澜不惊的二叔今日格外不同,怎跟自己说话都带着一股子刻薄劲儿呢。
“你给他输灵气?”谁知顾流风挑了挑眉,语音上扬,带着玩味儿道。“你不能给他输灵气。你以为你是他的谁?”
修真者灵力皆为自己纳集,汇天地之灵气在自己丹田流转,方可为己用。即便是别人输送灵气,也需要自己自发地牵引,否则,被强灌灵气,会让自己身体里的灵气变得驳杂,于修道无益。
因此,在正经修者眼里,在自身无法自发牵引灵气的情况下,被输送灵气的行为是格外私密的事情。即便特殊情况,非得让别人输送灵气,也得是和自己亲密无间的人才行。
眼前容霜至人事不省,丹田亏空到厉害,也确实到了需要强行渡给他灵气的地步了。
“我凭什么不能给他输送灵气?我同他一起长大,情分非常。”顾云舟抬起下巴不服道。
“再是情分非常,你也不能做这样的事。”
“凭什么?”
“因为。”顾流风眼神闪了闪,笑看着他,凉凉道“昨日他身体不适,我临时查不出毛病,便给他喂了一颗化灵丹。”
“用我自己灵气化开的。”
“现在他已经和我的灵气交融了,你再给他输送你的灵气,是想要害他吗?”
顾云舟“”“你怎么这么无耻?”顾云舟恨恨地拍着床,气呼呼道。
“昨天你也在,你也看到了,我是为解他的困。”
“那你也没说那是化灵丹啊!!!!!!他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吗?”化灵丹虽可解百毒,但是使用前却需要用灵力化开,虽然方便,是修者出行必备良药,可吃用别人化开的化灵丹,这比被强灌灵气都过分!
“难道我不是为了救他吗?”顾流风勾了勾唇,含糊道“可别忘了,他身陷囹圄的时候,第一个发现的可是我。我还会害他?”
“所以你们关系这么好的吗?”顾云舟干巴巴问道,突然有些质疑,这屋子的外人,难道是自己?
“当然。”顾流风眼睛眨也不眨。“不然他为什么对我生气?还不是因为他在乎我?”
顾云舟“”“哦。”
“所以,你还不给我滚出去!”顾流风握着容霜至的纤细的手腕,清冷道。
“走就走。”顾云舟脸上再挂不住,一脚踢在石床上,骂骂咧咧地走了。
屋子里陷入了沉寂,孤影察觉到顾云舟走远了,才显了形出来,蹲在门边,幽幽道“昨日,我替你们扫了尾后,也跟着来了这屋子里。他中的药出出汗就行了,你何时给他吃了化灵丹?”
“昨天吃和今天吃有什么区别?”顾流风脸上一丝波澜都无,从储物袋里掏出化灵丹来,利落塞进了容霜至的嘴里。
孤影“”“他中毒了吗?你给他喂丹。”
“自然。”
“即便中了,化灵丹也解不开魔尸毒。”孤影讪讪道,遮得严严实实的脸微微抖动着,像是憋极了。只觉得顾流风简直是又黑又坏。
“有病治病,没病强身。若是还有其他毒我们不知道,漏掉了怎么办?”顾流风捏着容霜至的手腕,将自己的灵力估摸着渡给他,刚好够将化灵丹化开后,才坚定道“即便救不了,我也要赖定他。”
孤影“”
容霜至刚醒来只觉得丹田要炸了,沉重的眼皮挣扎着,终是艰难分开,只身体还没动,便听到耳边熟悉的声音“你醒了?”
“你怎么在这里?”容霜至皱着眉头,勉强着要坐起来,只刚撑住床便被人扶住。不知哪里的锦被枕头不由分说地垫在他身后,简直殷勤至极。
“顾云舟说你昏迷了。”顾流风面不改色道。
容霜至闻言身体一僵,望着这张眉目宛然的脸,眉头皱得更深了。
心里暗骂顾二蠢不可及,凉凉翘起眼尾,不动声色地想要将自己的手腕抽出来。
却被顾流风牢牢握住,凛然肃穆道“我刚给你吃了化灵丹。”
“我中了什么毒?你给我渡灵气了?”容霜至一顿,微微眯了眯眼,果然感受到自己经脉里一丝不属于自己的灵气,温存如水,缓缓流淌着,浸润他那郁燥的四肢百骸。
只他察觉到了后,面上更是不虞,袖子一掸,狠狠将顾流风的手甩开,冷冷道“我记得我说过,我已与先生分道扬镳,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即便是陌生人,也不能见死不救。我知你不愿和我攀扯上关系,便只给你渡了化开灵气的量,你且放心。”顾流风丝毫不意外容霜至的反应,面色淡然,朝他颔首道。
边摸了摸自己被甩开的手腕,还是温吞吞道“不过你昨日似乎损耗灵力过度了,丹田躁动,既然不愿意接受我强灌灵气,最近可莫要妄动灵力了。似乎”
顾流风欲言又止,抬头凝眸,深深的眉弓下,全是容霜至的倒影。却在容霜至的眼睛望见的时候仓促低下了头,只给容霜至留下了那端穆清俊的侧脸,垂目沉思道“似乎,你身上不太对。”
“哦。”容霜至不甚在意应道。那双眼眸里清冽无比,堪堪挪开望向他的眼神,浅浅吸了口气,才道。“多谢关心。”
“举手之劳,也没帮上什么忙。”顾流风这才咧嘴一笑,窗外的阳光辗转照在他身上,为这冷面添了一分柔和。似乎连心都软了几分,朝着容霜至温声道“你若是”
“只,我不喜欢欠人人情。昨日已两清,今日你又帮了我,想要我怎么还你,说吧。”容霜至利落打断他的话,淡瞥他一眼,认真问道。那一眼极淡,极轻,像是看了一眼路旁的树一般淡漠。
顾流风脸上的笑意猛地僵在脸上,正要说出的话生生卡住。眼皮轻垂,似弯刀一般。默了一瞬,才轻飘飘道“你要谢我?”
“受人帮助,那是自然。”容霜至挺着脊背,不卑不亢道。
“好呀。”顾流风顺遂道,脸上的笑意结了层霜,语气都凛冽了几分,丝毫没有方才的柔和。“今日你青昭宗请我去登春台,我为了你,连招呼都没跟古仙友打,就来了这里。”
“只怕,他现在找我找得正急,不若,你现在就替我赔个不是?”
“既然是赔个不是,该是自己去才好吧?”容霜至一怔,却没想到他提的是这个。下意识拒绝道。
“可我现在不知道他在何处。”
“我也不知。”
“偌大青昭宗,定然有宗门内弟子间联系的方法。”
“可”
“容仙友!”“你现在可是在还我人情,难道,人情就是这般还的?斤斤计较,百般忸怩?”顾流风鼻间低哼一声,似笑非笑,淡望着容霜至,连着不屑的表情都装腔作势极了。
恨得容霜至牙痒痒,紧握着拳头,深吸口气,还是冷道“顾先生多虑了。霜至只是觉得,我们并非密友,如此莽撞代您传话,若是让别人误会了,实在唐突。”
“不过既然先生都不怕,霜至便不多虑了。我这就替您传话。”容霜至说罢,咬着牙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拿出个显影镜来。
哆嗦着在镜面上画出个显影印,没一会儿便看到古景清润的脸浮在镜面上。
“容师弟?”古景似乎在忙着,低头拿着镜子,还顺手擦了把头上的汗。
“师兄。”容霜至硬着头皮望着他,本就红艳的唇被咬得似要滴血一样。却只叫了声师兄,便说不出话来了。
“你今日可好?”镜里的古景朝他寒暄道“若是无恙,今日登春台宴请顾先生,众位师兄弟也在,你不妨也过来。”
“我”容霜至艰难道。不经意抬眼,只看到顾流风含着笑,灼灼望着他。嘴里给他做着口型,无声道“快点。”
“你向来喜静,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可人总不能一直憋着,便算是给我个面子,可好?”古景以为容霜至不愿意,还在继续劝道。没看到容霜至的脸憋成了不正常的淡红色,像是盛开的淡色海棠。“何况,那位顾先生似乎对你格外在意,今日请他实是宗门有求于他,你若是愿意,不妨来帮帮忙。”
“其实。”容霜至眨了眨眼,手指抠着镜侧,心里更挣扎了。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你口口声声说的顾先生,就站在自己对面,将宗门有求于他的事情,听得一清二楚。
容霜至心里叹了口气,还是想要尝试说点什么为古景挽尊,刚张了张口,对面突然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
“嗯?谁在咳嗽?”古景在镜里奇怪问道。
“古仙友,是我,顾某。”顾流风将头挪过去,和容霜至挤在一个镜子里朝着古景淡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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