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却了李若明这段公案,季霜竹与贺元隐便离开了皇宫。
“师尊,你为何还要把记忆留给赵姑娘?”
季霜竹剥了个栗子塞到嘴里,嚼了一会才回道“因为她告诉我,爱是陪伴,既然如此,那我想她心里还是希望李若明能记起来这件事吧。至于她什么时候想要叫李若明记起来,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师尊。”
“嗯?”
“感觉你突然长大了的样子,以前你都不会想到这些事情欸。”
毕竟季霜竹对于这些情感向来都是懵懂无知的,从来不会考量到这些,每次都是贺元隐告诉她她才会去做什么,很少有这样主动的时候。
“嗯,因为我之前做了个梦,梦醒之后,就感觉这里好像清楚了一些。”
季霜竹将手放在心口,那里已经有了规律的律动,不再像以前那样时有时无了,以前一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也渐渐能想明白了,仿佛有人撕掉了挡在她眼前的轻纱,让她能更清楚地看到这个世界。
“是,是吗?”
不会是那个要让季霜竹剖心的梦吧?
“说起来,这个是什么?以前没见你带过。”
季霜竹指了指贺元隐指间的戒指,那是在镜影里兰因拿红线编出的东西,编完还一定要套在他手上,若不是季霜竹指出来他都要忘记这一茬了。
带着也怪奇怪的,拿下来收起来好了。
谁知贺元隐刚碰到那戒指,兰因的幻影就从戒指上飘了起来。
“贺元隐,我们小竹可是很好的人,不要在意世人的目光,爱就要说出来,大声告诉小竹你爱他,冲鸭!”
贺元隐整个人都麻了,逝者安息,但是兰因这是在做什么?
虽然他确实总是对季霜竹产生一些不尊重的想法,但他知道是自己不对,已经狠狠谴责过自己了,可是兰因却说自己爱季霜竹,还让自己去表白。
季霜竹倒是神色淡然,不像贺元隐,脸红得像个番茄一样。
“她说你爱我。”
“不是师尊,你听我说,我……”
“我也这么觉得。”
季霜竹又剥了个栗子放到自己嘴里,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
“啊?”
虽然这话很奇怪,贺元隐内心却隐隐升起一种期待。打住打住,你在期待什么啊你,她是你师尊!
她是你师尊,她是你师尊,她是你师尊……
“墨飞鸟说爱是自由,赵临溪说爱是陪伴。”
“你说叫我不要在意外人眼光,做季霜竹就好,这是你给我的自由。我所有清晰的记忆里都有你的影子,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似乎从你来到我身边之后就没有离开过,这是你给我的陪伴。”
“这样看的话。”季霜竹又剥了个栗子,这次是塞到了贺元隐嘴里,“你真的很爱我嘛。”
“……”
贺元隐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季霜竹说的没错,墨飞鸟和赵临溪说的也没错但是套在他们身上的时候就变得很奇怪,说不出的奇怪与诡异。
“但是,我对你只有陪伴,却没有自由,那我是爱你还是不爱你呢?”
“你觉得呢?”
季霜竹觉得自己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于是把这个问题抛给了贺元隐,但很显然贺元隐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已经被带入季霜竹的逻辑怪圈了。
“这个吗……爱很复杂,师尊您可以再继续观察观察,然后再下定论,想来会更清楚吧。”
“也对。”
见季霜竹似乎是要结束这个话题了,贺元隐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准备再去买些栗子给季霜竹路上吃。
“那你爱我吗?”
拿到手的栗子险些被他洒在地上,是他天真了,怎么可以用常人的逻辑去推测季霜竹话术呢?
“自然。”贺元隐有些无奈地看着季霜竹,眼神却很温柔。“我当然爱您。”
自由也好,陪伴也好,他们都给予了彼此,在季霜竹的逻辑中这就是爱,那他应该是爱着季霜竹的。
只是虽然是代入季霜竹的逻辑才会说出这句话的,贺元隐的心还是忍不住悸动了一下。
没关系的,说爱这种什么的,不管是谁说出来都会有些悸动的,不要放在心上。
季霜竹默默盯着他,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手中的栗子撒了一地。
“师尊,师尊您怎么?”
见季霜竹又是一副痛苦的样子,贺元隐赶紧拿出百里霜兰留给他的药丸想要给季霜竹吃下去,但季霜竹却突然起身抓住贺元隐的衣领与她对视。或许真的很疼,季霜竹眼睫上已经挂上来到泪珠。
“说你爱我,说。”
虽然不明白季霜竹要做什么,贺元隐还是照办了。只是这样做似乎没有达到季霜竹的预期,她面带疑惑慢慢松开了贺元隐的衣领,慢慢坐会自己的位置上低着头。
“师尊,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了吗?可以告诉我吗?”
贺元隐蹲在季霜竹面前拉着她的手,看着季霜竹与她说话,像是哄孩子那样。
“我的栗子掉了。”
过了一会,季霜竹才有些委屈地说了这句话。
“……”
看样子季霜竹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干脆直接放弃解释了。
“好了,别难过,我再去给你买一包好不好?”
季霜竹不愿说他也不继续追问,只是又去买了包栗子拿回来哄她,不过片刻季霜竹就忘了刚才的不舒服与不开心,继续喜滋滋地剥栗子,时不时塞一颗给贺元隐。
真是好哄,像小孩子一样。
看季霜竹像仓鼠一样吃栗子的可爱样子,贺元隐忍不住想要伸手摸摸她的头,手伸到一半突然惊觉他在干什么,又赶紧收了回去。
“师尊,我们接下来去哪里?你想去南方还是去北方?”
季霜竹看了一眼铺开的地图,又掰着指头数了一阵,把地图推给贺元隐。
“先不走在这等几天。”
贺元隐找了个客栈安置下来,原本不见修炼的季霜竹在这几日里却一直打坐修炼,虽说是修炼,但看起来又不太像在修炼。
十三悬浮在季霜竹面前,剑身散发着莹莹绿光,季霜竹引来的灵气一层一层缠在十三上。看着倒更像是炼器,但十三已是神器,从没听说神器还能被锻炼,除非是毁了神器,重新铸造。
季霜竹身上真的有很多谜团。
她神色平静闭目安坐,像是神殿里高高在上的神明。贺元隐趴在桌子上仔细凝视季霜竹,越看越觉得季霜竹像是玉雕的神像,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人呢?
看着看着,贺元隐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他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和他修炼时看到的幻境一样,一样的云雾缭绕的竹林,和季霜竹一样的小姑娘,以及“自己”。
“今日我有事要去人间一次,要和我一起去吗?”
“人间?那是哪里啊?”
“人间就在这云雾下面,比天宫要热闹许多,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有形形色色的人。”
“那里不像天宫几千年都是一个模样,那里有日升月落,有四季轮转,每时都有不同的景色。”
“仙君去的话,那我也去。”
啧,听起来有点像是在诱拐无知少女。
“我说你,真的要把这小丫头带到凡间去吗?那你可要照顾好她,别把她弄丢了。”
“我知道,我会照顾好她的。”
于是他就带着“季霜竹”到人间去了,那小姑娘和季霜竹初入人间的反应一样,对什么都好奇,但又不会主动表现出来,只是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等“自己”发现之后提出来带她去看,她才会去看,这点也和季霜竹如出一辙。还有对于甜点的热爱,所有的这些加在一起,让他越来越觉得这简直就是季霜竹。
他带着“季霜竹”在人间玩了一年才回到上界。
而后画风突变,“自己”脸上带着无奈的神色,身上还带着伤站在季霜竹面前。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了,你自己要乖乖的,好好听泽漆的话,等我回来。”
“仙君要去哪?我也要去。”
季霜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是一副天真的样子。
“对不起,这次不能带着你一起去,我……我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仙君,你不能不去吗?”
季霜竹拉着他的袖子,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似乎是因为不能和自己一起去而感到生气。
“对不起,这次我必须去。如果我回不来的话……”
“那我就和泽漆哥哥一起去找你,然后把你带回来。”
“是吗?”
季霜竹的话里带着一点小孩子的稚气,脸上的表情又很认真,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是你这样健忘,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忘记我,我这次要去好久。”
“不会的,我不会忘了仙君,有这个在的话我就不会忘记你。”
季霜竹说着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个小木偶,那小木偶是他的样子,后背还刻着几个字,但他看不清。
“仙君不信的话,那我们拉勾,我保证不会忘了你。”
说着,她便伸出小指,还抓着他的手要和他拉勾。这是季霜竹在人间学到的小把戏,虽然在天宫显得有些幼稚,但自己还是笑着和她拉了勾。
“一言为定,你要记得我。”
“还有,我喜欢你。”
贺元隐看到自己在季霜竹额间落下虔诚的一吻,季霜竹却不知所以,有些好奇地摸了摸自己被亲的地方,似乎在想拉勾什么时候还多了这样一道程序。
画面再一转,季霜竹立在悬崖边上,身后是无底的深渊,厚重的云层盘旋其间,依稀有红色的光芒从云层中透出,还有沉闷的雷声。
季霜竹单薄的身影立在悬崖边,深渊底部风似乎要将她吹走。之后,季霜竹自悬崖一跃而下,向云层中坠落。
“不要!”
贺元隐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却连她的衣角都没有抓到,他看到季霜竹似乎是在哭。
“不要!”
“不要成仙……”
一声叹息不知从何处传来,结束了贺元隐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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