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赵临溪邀请她一起去,不过之前贺元隐嘱咐她不要随便离开,那她还是不要离开比较好吧?
赵临溪走后,季霜竹一个人在院子里坐着发呆,不知不觉便渐渐睡了过去。
这是哪里?自己是在做梦吗?
季霜竹打量自己的周围,都是苍翠的竹子,还有几缕浅浅的烟雾。她平时很少睡觉,也从来没有做过梦,这个梦还是第一次,有点新鲜。
这里很安静,很适合用来修炼。
正当她这样想的时候,一阵压抑的哭声就从她身后传来了。她转过身去看到一个穿着粉色纱衣的小姑娘蹲在那里哭。她似乎不想叫人听到她的哭声,所以哭的时候还捂着嘴。
不过说起来,这个小姑娘看起来还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呢?
季霜竹平日不经常照镜子,如果她每日都照照镜子,很快就能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姑娘看着眼熟了,因为她们的样子一模一样。
“唉,小竹子,你怎么又躲在这里哭啊?”一个穿着墨色衣衫的男子自竹林深处走出来,他也蹲在那小姑娘身边,伸手抚摸着她的脊背安慰她。
“痛……”
小姑娘抬起头,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她抽噎着指着眼中不断涌出的泪水,同时拉着男人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痛……停不下来……”
那男人也是满脸无奈,只能变出帕子一遍又一遍擦去小姑娘脸上的眼泪。
“贺元隐真是作孽,一直嚷嚷着要让你有一颗心,结果你刚有了颗心就让你遇到这样的事,等他回来了,看我怎样教训他。”
“心……仙君骗人……苦的……”
贺元隐?是她认识的那个贺元隐吗?
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季霜竹听到这个名字,便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想要问一问,完全忘记了这只是一个梦境。
“小竹子,你真的想好了吗。”
只是等她走到那人面前时,蹲在地上哭的小姑娘不见了,那男人直接盯着她的眼睛开始和她说话。
小竹子……似乎自己的哪一个师兄就是这样叫自己。所以现在是在和我说话吗?我想好了什么?
“小竹子,你会消失的,你真的要去吗?”
我要去,我会帮仙君成仙,我会带仙君回来。
是谁在说话?和自己的声音好像,难道是自己在说话吗?
季霜竹向四周打量,却发现自己早已不在竹林中,而是在一个像悬崖一样的地方,身后则是万丈深渊,云雾缭绕间,隐隐有红光透出。
“小竹子,我取走你的心,或许能让你不会那样痛苦,你……你要小心,不要再有心了……”
取走,我的心?季霜竹低头,便看到一颗发光的珠子从自己的身体里飘出。随后,她便坠入了身后的深渊。
“带他回来……”
季霜竹自梦中惊醒,她摸了一下,身下是坚硬的藤椅不是柔软的浮云,神识这才安定了一些。
刚刚那是梦境吗?那样的梦境是什么意思?
“不要再有心了……”
季霜竹重复着那个男人说的最后一句话,为什么不能再有心了?难道说这是什么神明的预指?果然自己不应该有这颗心吗?
思及此处,季霜竹又一次拿起刀对准了自己的心口,准备一刀解决了这个隐患。
“师尊!”
天知道贺元隐从镜影出来看到季霜竹这样的冲击力有多大,他冲过去将刀从季霜竹手中夺了下来,为此还划伤了手。
“师尊,您要做什么?”
“你的手受伤了。”
季霜竹可没理会激动的贺元隐,只是想要探身过去拉住贺元隐受伤的手。
“这不重要,师尊,您刚才是想要做什么?用刀在自己心口上来一下子吗?”就算季霜竹已经是大乘期的修士也不能玩这么野吧?
“这很重要。”
季霜竹拉过贺元隐受伤的手给他治好了伤口,然后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赵临溪的话,她的梦境全都讲给了贺元隐。当然,说这些的时候季霜竹隐去了一些事情,比如她以前没有心的事情,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就为了一个梦……”
贺元隐长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师尊,你真的很容易被外界影响啊。您不要在意他人说了什么,你就是你,你是季霜竹啊。”
“我是……季霜竹……”
唉……真的是第一次见到世界观重构到把自己的存在都弄乱了的人啊……
“是啊,你是季霜竹,独一无二的季霜竹。”
看着含笑对自己说出这句话的贺元隐,季霜竹心里突然变得柔软了起来。这样的感觉是什么?什么样的感觉会让人的心变得柔软起来呢?
“你……”
“师尊,兰因走了。”
他们两个同时说了出来,被贺元隐的话一打岔,她便忘记了她要说什么,接着贺元隐的话说了下去。
“她做出了选择吗?”
“嗯……最后是她代替李若明做出了选择。”
“这样啊,那李若明应该快醒了吧……”
“师尊,兰因她……拜托了我一件事……”
“嗯?”
——————
安王寝宫。
赵临溪正拿着湿手巾给李若明擦脸,突然,李若明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两行清泪缓缓流下来。
“明哥哥,明哥哥?”
赵临溪立刻放下手中的手巾,拉着李若明的手轻声呼唤他,一边遣人去请李若因和贺元隐他们。
“仙君,明哥哥是不是要醒了?”
对于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贺元隐和季霜竹,赵临溪没有表示惊讶,她现在沉浸在李若明即将清醒的喜悦中。
“是,镜影幻境已经破开了,李若明很快就能醒来。在这之前,赵姑娘,答应我们一件事好吗?”
“您说。”
赵临溪笑着点了点头,听完之后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李若明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看起来很快就能醒来。她眼中掉下来几滴眼泪落在了李若明的手指上,最终她抬起头看着贺元隐。
“我答应她。”
话落,季霜竹便上前在李若明额间点了一下,无数金色的光芒自他额间出现,季霜竹稍稍辨认了一下,便将一些金色碎片取走,将剩下的碎片放了回去。
“陛下那边我们也会说的,赵姑娘,您就在这里照顾安王殿下吧。”
赵临溪点了点头,刚才的喜悦之情现在一点也没有了。
贺元隐带着季霜竹向外走,看着悬挂在室内的卷卷佛经,他想起了在幻境里的那个李若明。
“师尊,你看到的这些佛经,都是李若明自己放血,一字一句抄下的血经。”
幻境里的李若明在兰因消失后,找了许多办法想要复活兰因,可最后所有的努力也都是付诸流水。他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便日夜诵经,每日放血抄写佛经。他无数次跪在佛堂,对着神佛无数次乞求,乞求能够让兰因回来,他什么都不要,以命换命也无所谓,只要能让兰因活过来。
但很显然,没有能帮他实现这个愿望,那些佛像只是低垂着眼眸,俯视着跪在他们面前的李若明,任凭李若明乞求依旧无动于衷。
因为不断地放血,李若明的身体很快便吃不消了,李若因看不惯李若明为了一个花妖作贱自己的样子,便将李若明所有的“作案工具”纷纷没收,安排他到宫外一个山清水秀的山庄里养病。
没了仅剩的精神寄托,李若明更加萎靡不振,整日坐在高楼上凭栏远眺,有时还会突然流下眼泪。作为同行人员的赵临溪只能日日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她尽力说些能让李若明开心的话,可是最后却把自己说得伤心了。
原因无他,因为她说的那些事情最后总会叫人想起兰因。他们在一起三年,彼此就像家人一般,兰因死了赵临溪也不好受,只是她更善于隐藏调节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至于一直沉溺于悲伤之中。
最终某一天,李若明上了折子给李若因,他要出家。
李若因自然是不同意,在他看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当年太后将李若明送到了相国寺,如果当年李若明没有去相国寺,他就不会遇到兰因,就不会有后面那许多事情。
不过李若明也没有管李若因同不同意,他一个人在庄子里开始了苦行僧一般的生活,除了没有正式接受剃度,他和那些僧人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做的比那些僧人还要好。
“明哥哥,你想要成佛吗?”
赵临溪的眼神在贺元隐看来,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悲悯了,那样的眼神,比佛堂里的佛像还要慈悲。
“成佛……”李若明的声音很轻,烟雾一样飘荡在佛堂里。
“我不想成佛,我也成不了佛。我只是想……”他抬头平静地看着佛像,手却越攥越紧,灰色的衣服被他弄得皱了起来。“我只是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不管我如何诚心乞求都没有答案,为什么……为什么不管如何……”
李若明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情感,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一样,若是兰因还在的话,一定会调笑一句,往日清心寡欲端庄自持的小菩萨原来也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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