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十七你快醒醒,再不起的话就看不到琼华宴开始了。”
是谁?谁在叫我?什么琼华宴?
贺元隐睁开眼睛,入目的是熟悉的木制屋顶。一旁还有人在跟自己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这里是仙授门杂役弟子的住处,只是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贺元隐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旁边催着自己的正是自己做杂役时的室友,何二。
“看什么啊十七,赶紧起来啊,你不是很想去看的吗?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贺元隐还有些恍惚,他环顾四周,而后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还没有习剑时练出的剑茧,只有做粗活时留下的茧子。
“哎呀,你看什么啊,你还去不去了,你不去我可就自己去了。”
何二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见贺元隐迟迟没有反应,便一甩袖子准备自己离开。
“何二,现在是哪一年了?”
“什么?你睡糊涂了?现在是仙历二一四年,我看你真是睡糊涂了。”
仙历……二一四年?
何二早就不管他跑出去了,贺元隐从床上下来,慢慢走到屋外。屋外春光正盛,同一个院子里的杂役也都三两成群,准备去看琼华宴。还有很多人见了他和他打招呼,邀请他一起去看琼华宴。
琼华宴是一年一次的门派大比,外门弟子可凭此进入内门,内门弟子也可凭此成为几位长老的亲传弟子。
而且说是看琼华宴,其实只是站在外面向里面窥探。连很多外门弟子都没有机会进去,更何况是他们这些杂役呢?
仙历二一四年的琼华宴,杂役贺元隐被穆清峰长老季霜竹收为亲传弟子,成了那一年的大新闻。
贺元隐看着自己周围的一切,突然笑了出来。
“没想到居然真的重来了……”
“你说什么呢?什么重来不重来的?快走啦。”
身后有相识的杂役拍了拍他的肩膀,邀请他一同前去。
贺元隐摇摇头拒绝了,虽然他觉得这辈子幸运的事就是进入了仙授门,但现在他决定离开。
他本来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没有内丹没有灵根,上一世若不是季霜竹用丹药强行为他塑造出灵根,他根本就不可能修仙。
而且自己本就没有什么天赋,就算季霜竹强行给自己开辟出灵根,自己的修行速度也极为缓慢,毕竟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在瞎摸索。
这样看,如果自己依旧像上一世那样蹚进这池浑水里,想来结局还是一样的。
还有季霜竹,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季霜竹要收自己这样一个凡人做弟子,但他也不想知道了,就让这个问题成为一个谜题吧
更何况,如果自己没有成为她的徒弟,或许就不会落得最后那样的结果了。季霜竹是修仙界公认的天道宠儿,唯一一个十六岁的大乘后期,若是没有自己,只怕季霜竹过几年就能成功飞升上界了。
总之离开仙授门的话,对自己,对季霜竹都好。没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自己没修仙的天赋何必非要留在这呢?
想到此处,贺元隐便回去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准备一会儿就申请离开。
说起来自己以前帮他们酿了一坛酒,还埋在后山树下没有拿出来呢。反正现在没事,不如去拿过来,不然等自己走了他们找不到就麻烦了。
事后贺元隐回想,他不应该去找那坛酒的,让那坛酒永远埋在那里好了。
他找到埋酒的那棵树时,树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白色的纱衣,□□着双足,脚踝和手腕上各挂着一串铃铛。她低着头,似乎是在想什么,听到有人声才抬起头来。
精致的像是小仙女一样的姑娘,浅绿色的眼眸和记忆里一样。
季霜竹。
季霜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应该在穆清峰吗?毕竟季霜竹无非必要从不会离开穆清峰。
季霜竹就那样一直看着他,看得贺元隐后背发毛,下意识就想要逃跑,逃跑前还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
季霜竹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看着贺元隐落荒而逃,人跑得没影了就又低下头,还晃了晃脚,上面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十七,你今日怎么没去看啊,我还给你占了个好位置呢。”
晚上何二回来的时候,开始给他学今日琼华宴如何如何,一直说到该熄灯睡觉的时候。
这么晚了,季霜竹总该回去了吧?说起来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贺元隐一边想一边准备去取酒。
“……”
他错了,季霜竹居然还坐在树上,听到他来了,又抬头继续看着他。
“仙君,这么晚了,您还在这里做什么呢?”
“……”
季霜竹没说话,依旧看着他,夜晚光线黯淡,她的眼神看起来也柔和了许多。
算了,或许她是有什么事情守在这吧,自己还是别多事回去吧。
贺元隐见季霜竹依旧没有动作,便行礼转身准备离开了。
“叮铃——”
贺元隐听到了铃铛声,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原本一动不动的季霜竹低着头坐在那,有规律地晃动着双脚。看着季霜竹没穿鞋的双脚,贺元隐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很可笑的想法。
“仙君,您……知道穆清峰在哪吗?”
季霜竹抬头看了他一眼,环顾了一下四周,而后又低下头继续晃着脚,看起来既无辜又可怜。
不是吧,季霜竹居然真的是找不到穆清峰了?
贺元隐没忍住轻声笑了一声,深夜寂静,他的这声轻笑便极其明显,好在季霜竹并没有在意。
送她回去吧,虽然这样没法偿还上一世的救命之恩,但这也是他这一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仙君,我送你回去好不好?嗯?”
贺元隐像是诱哄小孩子一样,对着季霜竹伸出了手。季霜竹看了看他,从树上跳了下来,把手乖乖地放在了贺元隐手里。
夜深了,外面也没几个人。贺元隐拉着季霜竹的手向穆清峰的方向走去,他觉得自己似乎牵着一个小朋友。
上一世他只见过季霜竹三次,原以为修着无情道的季霜竹是一个怎样冷若冰霜的人呢,现在看来……
贺元隐偷偷瞧了一眼被自己牵着的季霜竹,后者像是第一次来到仙授门的小朋友,四处看着,似乎感到很新奇。
其实还有点可爱的。
“仙君,从这里上去就是穆清峰了,我先回去了。”
季霜竹见他要走,突然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盯着他看了好半晌却一言不发。末了才松开手放他离开,自己也回身向穆清峰山上走去。
看着渐渐消失在云雾中的白色身影,贺元隐想,这大概是他这一世最后一次见到季霜竹了吧。
回到后山把酒挖出来,贺元隐就回到自己的小屋里睡觉去了。
明日自己就能离开这里了。
离开仙授门。
“阿竹,你不是在开玩笑吗?”
“十三,琼华宴已经结束了,再说了,这人连外门弟子都不是。你要是想要徒弟,我们再给你找一个好不好?”
“季霜竹,你那小脑袋里想的是什么?”
“小竹子,你不会是修炼修傻了吧?”
好吵,什么时候了怎么会这么吵?
贺元隐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根本不是杂役们住的地方,而是长老们的议事堂,此时仙授门的几位长老都用一种奇怪的眼光审视着自己。贺元隐一惊,一骨碌从地上坐起来,发现自己穿的还是睡觉时的亵衣。
救命,自己不过睡了一觉,怎么就跑到这来了?
还没等贺元隐理解现在的状况,一枚他再熟悉不过的玉铃铛飘到了他面前,发出了“叮铃——”的声音。
“他现在是我徒弟了。”
一样的声调,一样的话语,上一世的琼华宴,季霜竹也是当着仙授门诸位长老和众多弟子的面说出了这句话。
“阿竹,你认真的吗?”
百里霜兰眉头微蹙,拉着季霜竹的手,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贺元隐此时也反应过来了,连忙跪在地上行礼,说自己并不想当什么亲传弟子,他已经准备今日就离开仙授门了。
“季霜竹,人家可不想当你的亲传弟子,快把你的铃铛收回去,别犯病了。”
李霜华没好气地上前想要把那没铃铛拿回来。就算是季霜竹要收徒弟,也得收个正常人吧,收个杂役算怎么回事?这杂役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季霜竹这么呆,若是被这杂役带坏了怎么办?
可是那铃铛却从李霜华手下“逃走”了,继续怼在贺元隐面前。
“季霜竹,人家都说了不想当你的弟子想你也不能强买强卖吧?”
李霜华有看了一眼贺元隐,贺元隐立刻就要开口再次拒绝。
“仙君,我……”
话没说完,一个禁言咒就被放在了他身上。季霜竹看了他一会,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她慢慢地说
“他想。”
她的神色很认真,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那个铃铛也动了动,飘到贺元隐手边碰了一下,他手上便出现了一个小口子,一滴血落在了铃铛上。
从这一刻起,贺元隐便是季霜竹的亲传弟子了。
“你看,他想。”
季霜竹看着李霜华,满脸写着认真。
“你……”
李霜华被气到了,指着季霜竹说不出话来。百里霜兰赶忙过来拉着他坐下,又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李霜华脸上的怒气才渐渐退了下去。
沈霜玄看够了热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踱到贺元隐面前,握着他的胳膊探了探。
“小竹子,你这弟子今年都十七了,比你还大一岁呢。”
“而且啊,你这弟子一点灵根都没有,就是个凡人。而且他都十七了,只怕等他老死了都够不上筑基啊。”
“你真的要收他做徒弟?”
这也是上一世贺元隐的困惑,自己这样的资质,这样的年龄,季霜竹为什么要收自己做徒弟?甚至是只见过自己一面,上一世他们甚至连这一面都没有。
“不可以吗?”
季霜竹的话听起来,就像是在和哥哥姐姐们要一个玩具那样。
“……”
季霜竹来到仙授门的时候还是个小婴儿,原本最小的百里霜兰都已经六岁了。季霜竹几乎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说季霜竹是仙授门的团宠一点都不为过。
她向来是一个人孤零零住在穆清峰的,此时若是能有个人陪着也不错,虽然是个连灵根都没有的杂役,不过既然季霜竹想要,他们自然也没理由阻止。
于是经过一番商议后,贺元隐就成为了季霜竹的亲传弟子。
被下了禁言咒的贺元隐……
你们听听我这个当事人的意见好吗?
似乎是知道贺元隐在想什么,诸位长老离开时,沈霜玄满面笑容地拍了拍贺元隐的肩膀对他说
“小竹子可是个很专一的人,既然认定了你肯定就不会轻易放手。”
“别想着从小竹子手下逃跑啦,安心修炼,我相信你最后一定能成仙的,小竹子会帮你的。”
救命,怎么又有一个人说要他成仙啊,干吗要指望他一个一心只想当咸鱼的凡人啊???
不过,季霜竹刚刚,应该没有说过要他成仙的话吧为什么沈霜玄会知道季霜竹要让他成仙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