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祐十年,春。
昭宗看着面前的大唐舆图,以及龙案上的二十六本镇治簿册,眼神已没了当初的热忱。
在位二十三年,前半部分,如随波的浮萍,后半部分,为国事忙碌。
累了,真累了。
“臣都察院都察使刘筠,拜见陛下。”
刘宛筠走进内廷,行礼后,看到昭宗背对着门口,在凝视大唐舆图。
“累了,累了。”昭宗转过身来,喃喃着。
他已四十五岁,看起来却更像个六十多岁的老头。
刘宛筠憋回笑意,将手中簿册,递上前道
“二十六镇治理建议,齐了。”
“另外又与子晦夫子联手,写了本《创业功百传》,详陈各类可行的商事之道。”
“臣已履约,还请……”
“累了,累了。”未等她话音说完,昭宗又喃喃道
“朕决定,禅位于吾儿李祐,他已大了,且与你一道行走了十数个镇,你写的建议,他也看了。”
“想来他已具国君能力,朕累了。”
“……那,臣呢?臣也累了。”
……
“取消诗赋科举项?嚯!都察院的,你们口气这么大呢!”
“考诗赋有屁用?现在整个大唐二十六镇,哪个镇抚会写诗?会写诗的怎没见当好镇抚了?”
“要我说那明经科也要取消,迂腐的紧,加考几项策问还实用些!”
常朝上,百官因修改科举内容一事,吵的不可开交。
都察院与枢密院,势如水火,为科举改制一事,不断争执。
有的主张遵循旧例,有的主张创新,一时间唾沫横飞。
“好了,别吵了。”龙椅上,德宗李祐皱眉道
“照现实来看,各地镇抚都是有经济头脑之人,明经科虽重要,是我大唐瑰宝,但却会叫大量人才,被限制在科举之外。”
“如今大唐蒸蒸日上,需要任用大量人才,朕以为放宽科举限制,给人才脱颖而出的机会,确是良策。”
“陛下!若不考明经,即便脱颖而出的是人才,那也将给颇多无德之人钻了空子,我大唐之仁义道德何复?”
“……”
李祐被噎的一时说不出话,又感觉说的有道理。
头疼中,他暗暗想——
刘筠,若你在就好了,朕的头好疼啊。
……
禅位后的昭宗,携着爱妻何后,于各地云游。
此行,步履已然到达恩州。
他知道爱女李祺,定居在此。
恩州商肆街上,一个牌匾随意挂置的书院,随意起了个“天祐书院”之名,歪歪斜斜地挂着。
而书院里头,一群男童女童,正跟着夫子,发出朗朗读书声。
书院隔壁的书局里,刘宛筠一身浅绯色长衫裙,坐在柜台后头,正静静地看书。
当地文人络绎不绝地进出书局,有的在里头看书,有的则问询没有的书,于何处能买到。
“掌柜的,请问你这……能发印作品集吗?”
闻声,刘宛筠抬起头来,瞧见问话的,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作品集,本书局倒是出了不少,底稿带来了吗?”刘宛筠问道。
那少年点点头,递来一本破旧却很厚的簿子
“这里都是交州文人的作品,我特意抄录下来的。”
“里头有一部分是我写的,若是能出书就好了。”
“只是不知出书,要花费多少钱?”
刘宛筠答道
“若文集内涵深远,买书的人多,你反而能挣些钱。”
“真的?那掌柜的您先慢慢看,在下等您看完。”少年兴奋地说道。
刘宛筠再次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
“阁下贵姓?”
“免贵,冯延巳。”
“嗯?”刘宛筠一惊
“冯延巳?”
史载冯延巳,多才多艺,是唐末著名词人。
将来,志向远大、忧国忧民的他,会二度入朝拜相。
他的词闲情逸致颇多,文人气息很浓,对后世的诗词发展,有着深远的影响。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闻声,冯延巳一愣
“咦,掌柜的,我这书还没出呢,您怎么就会念我写的词?”
刘宛筠朝他轻松一笑
“书局已决定,替你出书。”
“哇,太好了,谢谢掌柜的!”
……
李祺一身黑色长袍,身背着箭弩,风尘仆仆。
七岁的怀玉,被李祺揪着后衣领子,唠唠叨叨的走向书局。
“你都多大年纪了,嗯?不在书院呆着,居然跑后山去了?”
“还被我逮了个当场,你怎不叫狼给你叼走呢?”
“阿娘,你撒手,勒死个人啦!”
刘怀玉奶声奶气的挣扎着。
“呵,你再叫我逮着不好好念书,我直接给你扔后山喂狼!”
李祺手一松,刘怀玉呲溜地就钻进了书院。
“带小孩真累人。”李祺手里倒拎着猎物,朝书局里走。
“贤内,为夫回来了,午饭就吃烤肉吧。”
“改日找人去趟西凉,再带些孜然来,家里的孜然快吃完了。”
刘宛筠看李祺仍一身的粗犷装扮,不由苦笑问道
“你自己野惯了也就算了,带坏了怀玉怎么办?”
“带坏?她才多大,你操心那么远干嘛。”
“快点烤肉给为夫吃,饿死个人了。”
……
午饭后,李祺又跑没影了。
刘宛筠趴在柜台后头小憩。
不多时,不知是醒了,还是梦中梦。
感觉肩膀被轻轻拍了拍。
“请问,您是刘宛筠吗?”
闻声,她睡意朦胧地抬起头。
抬眼,书架还是书架,只是变高了很多,好像是学校的图书馆?
视线过于模糊,但能看到,面前站了个人。
模糊中,那人的熟悉面孔,渐渐清晰。
“学姐你好,我叫李祺,古蜀课题组的新成员。”
“三星堆附近新发现的神巫祭祀坑遗迹,学校已批准我们课题组加入。”
“我们,该出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