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宗李晔微服行于宫内,打算前往禁苑,取些佳酿后,于禁苑陪陪皇后。
行经西内院时,瞧见西内院门外,停着十余架马车。
李祺正在旁,盯哨装运。
“父皇?”瞧见父皇走来,李祺走上前去
“东院事疏漏了些东西没带,祺儿接托,帮东院事装车运过去。”
“哦?那你呢?”昭宗笑容深邃。
李祺脸一红,旋即不羁地昂起头
“我自然也要过去。”
昭宗心知拦不住她,只得无奈一笑,抬步进入西内院。
却见朱案旁的木箱里,摆着厚厚一沓图纸,昭宗凑上前去,拿起一幅。
“早前便知刘东院是个画家,没成想,画作竟如此栩栩如生。”
这幅画,画的正是幽云十六州、连片的古长城。
长城之下,崇山峻岭,遥远天边,乌云压顶,奔腾的千军万马,以背影连绵成军,声势浩荡。
又拿起下一幅,昭宗却被刺了眼——
画中,是尸摞成山的惨象,一枭贼立于尸山之上,仰天举剑,身形无比高大。
而四周叛军齐齐望他,高举呼胜的手臂。
几个露脸的贼将,面露癫狂的嚣张,让人看着,咬牙切齿的恨。
看着这触目惊心的画,昭宗仿佛都能闻到,画中场景的硝烟气。
他草草放下画,背过身去。
而心里在想,刘筠的画,真实地叫人叹为观止。
若是让刘筠行遍天下,他刘筠,便能成他的眼睛。
代他,看遍大唐。
李祺将摆在朱漆竹架上的几支卷轴,拿下来放入木箱里。
一想这几支卷轴应该也是画,只是比别的单幅画作,保存得更精心些,便略带好奇地展开一幅。
这一展开,李祺差点笑出声来——
画的,是她。
“嚯,画的活灵活现呢。”
昭宗转头一瞧,画中竟是他的爱女,不禁地发出赞叹。
李祺的心如泡入蜜罐。
画里她的形象,是她率部携粮草,驰援东川时。
骑着马的她,风尘仆仆,神情疲惫又坚毅。
重点是,画里那时,是刘宛筠第一次见到她时。
“父皇,还那般坚定以为,他不喜欢祺儿吗,他心里,早就有祺儿了。”
“这画,就是证据。”
昭宗看李祺那得意的笑容,无奈苦笑道
“祺儿,这你就不能怪父皇了,谁叫他将对你的心意,藏的这么深呢。”
“他学识渊博,格局远大,注定是为苍生谋道之人,若祺儿是普通人,他跟祺儿去过平凡日子。”
“入世不得志,你说,他会自在吗。”
李祺略露不满反驳道
“父皇,正因祺儿不是普通人,他才喜欢祺儿的。”
“此普通非指身份,而是思想,若祺儿是个普通人,却有不普通的思想,他还是会喜欢祺儿的。”
“哈哈,好了好了,父皇知道了,你们除非在一起,否则无论跟谁,都会不自在、不得志。”
“相配,相配,行了吧?”
昭宗宠溺地摸了摸李祺的头,旋即想起什么般,道
“对了,祺儿,你母后……有喜了。”
“什么?!”李祺先是一惊,随后欣喜
“真的?我这就去探望母后!”
……
禁苑,积善宫。
积善皇后一身朴素着装,坐在茶案旁。
一边翻阅经籍,一边慈爱地垂眸,看向腹部。
她正在琢磨,给孩儿起个什么名字。
“母后!”
李祺兴奋的嗓音,惊的积善皇后茶盏一颤。
瞧见李祺兴冲冲跑来,她慈爱又略带责怪道
“行事风风火火的,吓娘亲一跳。”
“母后,听父皇说,您有喜了,祺儿特意来看看呢。”
李祺蹲在皇后身旁,满眼神奇的抬手,摸了摸娘亲的肚子。
此前,她从未想过自己嫁人后、相夫教子的日子。
而现在娘亲有喜了,她自然地去想,等刘筠忙完了大事,将来,她会跟刘筠,过上怎样的生活。
他们所生活的雨花阁,未来会是怎样的场景?
这一想,便自然想到了……孩子。
她喜欢孩子吗?若是喜欢……
“想什么呢。”皇后笑着看着出神的她,给她斟了杯茶。
“娘亲,您现在……开心吗?”李祺探寻般问道。
“当然开心呀,娘亲翻完了几本经籍,都还没能确定,给即将出生的孩儿,起个怎样的名字呢。”
看娘亲满脸期待的幸福笑容,李祺又想道——
或许,她应该也喜欢孩子吧。
如果喜欢,她会给孩子,起个怎样的名字?
……
幽州城郊,刘宛筠坐在临扎营帐内,手中执笔,快速地写写画画。
天色由白转黑,再由黑转白,她就这么疾笔了一日一夜。
手边不知不觉,便摞下厚厚一沓图纸。
“镇抚大人,全军已整军完毕,正等您前去指令。”副将薛连行入营帐道
“若无指令,便例行操练了。”
刘宛筠站起身道“有指令,走吧。”
偏僻的郊外,五万府兵五校一排,列了整整一百排,场面十分浩大。
“即日起,取消日常操练事宜,取消解甲时务农规定,由校尉带领,执行其他军务。”
此话一出,议论纷扬。
两名副将也愣了,赶忙低声询问道
“军中规定,若不操练,则解甲归田务农,镇抚大人这是要做何安排?可有明文指示?”
“陛下的指示,说来复杂,因此决议,分别安排行事。”
“令大军原地静坐等候,叫众校尉上前来,分别安排。”
“是,大人。”
两名副将听罢后,匆匆下去传令。
不多时,五百名校尉走上前来,刘宛筠逐个对谈,分派任务。
“你们十位校尉,带领麾下将士,去附近深山伐树,伐得的树木,全部运到幽州主街附近。”
“大人,这是要伐多少树?”校尉愣着神情问道。
“一直伐,直到我下派其他任务为止。”
“是,大人。”
……
陆续间,伐树大队、运沙大队、挖土大队、开采山石灰大队等等,陆续派出。
又派了几队人去到主街附近,搭建上百个烧砖窑。
五支丈田分队,由幽州出发,分别前往卢龙五州,重新丈量及划分农田亩数。
铸铁监建址落定,建造图交付给校尉,叫校尉带领百人,照图搭建。
铸钱监、造纸监、印刷监、粮库、钱库、物资储备库等等,亦如是。
半数兵力留在幽州城郊,按照主城建造规划图,在幽州主街旁,照着图纸规划,建造三条主干道。
规划的主干道长达两里,主道两边,规划建造上千间商肆、三百间府邸。
另又在主干道东西两侧,各规划了一片住宅区,派人按三丈一间,规范待建住宅范围。
这片地是拿来卖的,由买主自行承建。
其余兵力则带着钱款,前往周边城池,按采购清单,采购各类物资,如粮食、肉类、铜矿、铁矿等。
外出的兵力,顺便带出纸刊,将消息散布出去——
幽州大量募工,男女不限,包吃包住。
筑工月奉五千钱,砖瓦匠月奉六千钱,烧砖匠月奉计件、多劳多得。
木工月奉七千钱,铸工月奉八千钱。
各类女工月奉五千起。
……
一通安排下来,主街附近的开工阵仗,风风火火。
不出五日,来幽务工者络绎不绝,主城建设如火如荼。
“听闻烧砖匠烧个三百件砖,就能得百钱呢,一天能烧个至少两千件、也就是将近七百钱。”
“咱不如退掉兵籍,去烧砖得了。”
“要是能挣下这些钱,咱回乡后,讨个媳妇儿过日子,能过的美滋滋啊。”
“我也想呢,但你瞧校尉大人凶巴巴的,他能同意?别想了。”
两名将士推着推车,载木材返程间,嘀嘀咕咕。
对城内给出的优厚工钱,一脸向往。
而带队的校尉走在前头,眉头愁烦地拧成疙瘩——
镇抚交了另一份任务给他,三日后回归主街,带队建造商肆和铺路。
本来队伍里头的人,就在惦记退兵籍去务工,被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后索性直接凶巴巴训斥,堵了回去。
这要是去了主街,队伍岂不是要直接,原地作鸟兽散?
这天,刘宛筠坐在营帐案前,仍在执笔,写写画画。
“大人,末将实在是顶不住了,队伍里头闹着要退兵籍去务工呢。”
“连诸多校尉都动了这心思,再这么下去,军不成军,又如何再凝聚?”
都尉张适一脸忧心忡忡,终于忍不住,进来汇报这情况。
刘宛筠莞尔一笑,不动声色
“是吗,那你传下去,退兵籍当然可以,照这个告示来办。”
说着话间,刘宛筠头也不抬的拿起一份公牒,递给张适。
张适一脸疑惑的接过,打开。
里头的内容,惊掉他下巴
“欲退兵籍者,退籍后,依规发安置费……黄金五两?!小米十石?!”
“大人!若这告示张贴下去,退兵籍竟反倒厚重犒赏!大军直接全跑光了!不可啊!”
“是吗?”刘宛筠忍着笑,又拿起一份公牒递过去
“那你再看看这个。”
“兵籍者待完成主城打造后,若退兵籍,依规于卢龙镇五州内,选领十亩良田,同时发放安置费黄金十两,小米二十石,所领之田,依摊亩制纳赋。”
“哇……”退兵籍安置费之丰厚,让张适都双眼发光。
若届时他也退兵籍,有这么丰厚的安置费和良田在名下。
盖十间气派的坯瓦屋,都还能盈余一大半。
或者直接在新主街买一间宅院,收成的粮食也能卖钱。
不知不觉,张适陷入到对未来小日子的畅想中,久久回不过神。
“诶对了,大人,摊亩制是何意?”
“陛下昭书曰,改摊丁制为摊亩制,一亩良田,纳赋两成,十亩同两成,二十亩亦如是。”
“哦哦哦,可以啊,若天灾祸事等致使欠收,亦能依实际收成来缴赋,良制,良制!”
“末将即刻传达消息去!”
说罢,张适兴冲冲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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