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冬葵登时就急了。
“还想?”
他一个没控制好,将大嗓门亮了出来,还好紧接着就意识到这话可不能高声嚷嚷,忙将叶连翘又往旁边拽了拽,低低道:“这都几个月了,敢情儿你还没想明白?之前豪气干云说这铺子非开不可的难道不是你?就这么点子事,你有什么可瞻前顾后的,原本你并不是这样人呀!”
叶连翘横他一眼,低头做小伏低:“是,哥你教训得对。”
“你少跟我打马虎眼。”
叶冬葵又好气又好笑,赶苍蝇似的挥挥手:“这事再拖延,便说不过去了。你想想,马上就要过年,松年堂里也是要放几日假的,到那时,你手上的工夫应当也都告一段落,再没有脱不开身的可能——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爹那边,十有*打得也是这个主意,正好趁过年的时候让你离了松年堂!”
这一点,叶连翘如何不晓得?可是,眼下这铺子实在是没法儿开起来嘛……
“我觉得,我未必是做买卖的料。”
想了想,她只好又找了个借口:“哥你琢磨啊,眼下我在松年堂里呆着,旁的事都不用管,只要将来找我医容貌毛病的人给照应好,将那些膏子头油什么的都制妥当就行,可若一旦自己开了铺,那便大大小小的事都得亲力亲为地张罗。怎样赚钱,怎样让生意更上一层楼,这都是我得要考虑的事,我未必有那么多工夫,也不一定方方面面都想得到呀。一考虑到这些,我心里便觉得忐忑不安。倘若因为着急,便不管不顾地把那铺子开起来,我……”
这倒委实是个好借口,叶冬葵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了。半晌,方扫她一眼道:“这也用不着太担忧,你开铺,自是要请掌柜、账房和女伙计的。保不齐到那时。还要给自己招个小学徒。这人手一多,事情再杂也好办呀!”
“那得花多少钱呐……”
叶连翘很发愁地叹了一声。
“这几个月,你当是又攒下不少钱。且我不是和你说了吗?大不了我把我工钱给你就是。你可想好,如今我还未娶亲,银钱拿出来给你,爹就算有微词。我也是正大光明地在帮助我亲妹子,他不好多说什么。可如果等开了春儿,到时我、到时我……”
叶冬葵到底是性子敦厚,不好意思将“到时我媳妇肯定就得管着我了”这样的话直接说出口,顿了顿。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妹子从来就不是这等前怕狼后怕虎的人,虽是个姑娘家,却颇有点大男子当机立断的气势。心里头也有主意,今日怎么好似变了个人?
“你同我说实话。”
他立刻便严肃起来。将眉头皱了皱,使劲在叶连翘肩膀上拍了一下:“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让你改了主意?眼下你根本就不想开铺了对不对?平日里你一向机灵,脑子会想事,今儿我却不相信,你忽然变成个蠢货了。”
叶连翘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
她这哥哥,原来也不是真傻啊……脑子清楚的时候,还真是不好糊弄呢!
她在心中飞快地转了无数个念头,抬眼见叶冬葵眼神不善,自己若再胡乱编谎,只怕会吃排头,前思后想,终究是婉转地道:“那个……哥,我问你啊,你觉得,我这铺子能开多久?”
“什么叫能开多久,假使真开了张,自然指望着它是个长久的买卖,你……”
叶冬葵随口就答,说到最后才察觉她那话里仿似有别的意思,猛然睁大了眼。
“你是啥意思?”
“就……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叶连翘难得地扭捏了一下。
“你今儿到底见过谁?你再不说我真打你。”
叶冬葵却是不饶她,一句紧似一句地问。
是了,有些事,他的确是考虑得不周到。
虽然之前万氏上门来提亲事,叶连翘没答应,过后他还隐隐约约听说,自家妹子冲卫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可不知何故,他就是觉得,此事并没有结束。
一来,卫策可不是那么轻易就会放弃的人,二来,自家妹子也不是那起捂不热的石头心,日子长了,总有一天要让那卫策如愿。
现下卫策去了府衙当差,往后若无意外,便是要一直留在那里了,自不会再搬回清南县。如果自家妹子眼下在县城里开了铺,等到要嫁他的时候,那铺子怎么办?
“我问你话呢!”
他老实不客气地在叶连翘肩上一推,粗声粗气道。
“没见谁。”
叶连翘摇摇头,别开脸不看他。
“是不是卫策哥回来过?”
叶冬葵不依不饶,重新绕到她面前去:“你今天见着他了,同他说上话了,你改主意了,不想再将他撇开不要,是不是?”
叶连翘无比震惊。
她哥不是个老实孩子吗,怎么今日她才发现,他不单脑子清醒,说话还如此直白,一来就打到了七寸上?
她没答话,见她不语,叶冬葵心里便更是笃定了。
这算什么事儿?之前人家正大光明上门说亲事,她打死不肯,还将人骂个狗血喷头,今日却又私下里改了主意?
话说,这算不算私定终身啊,好刺激……
叶冬葵老实了十几年,冷不丁起了这个猜测,心下欣喜居然大过于紧张,深想一层之后,才觉得不妥,赶忙正了正脸色,对叶连翘沉声道:“你要同我说实话,卫策哥今天到底是不是回来过?他去找你,却为何不来瞧瞧我?……算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样不合适你明白吗?你快点告诉我,到底你俩说什么了?”
叶连翘忍不住再一次拿他和叶谦作比较。
同样是担心那名声问题。叶谦是怕她坏了姓叶一家的名声,忙不迭地要把她嫁出去,而叶冬葵,此时却是实实在在地只为她一个人担忧。说出来的话也许大同小异,但给人的感觉,大相径庭。
别的不敢说,自打来了这大齐朝。冬葵这个哥哥。由头到尾都是她最信任的人。
她沉思了一会儿,终于没打算再瞒着了,抿唇道:“并没有什么不该说的。只是,他希望我能把那开铺的事缓一缓,免得往后不好处理,我仔细想想。也的确是这么个理儿,所以……”
至于他们两人交谈的过程中。有没有出别的岔子,她可是万万不敢讲给叶冬葵听。
“我明白了。”
叶冬葵点点头,快速地思索了一下,神色忽然变得很坚定:“我得去府城一趟。明日便去。”
他得去把事情跟卫策问清楚了,知道他到底作何打算,这样不明不白的可不行。不管他跟自己妹子说了什么,这等事。都得摆在台面上一五一十地讲个分明,决不能私下里他两人定下。
大不了,让万氏劳累一趟,再来同秦氏提一回结亲的事,叶谦的口气早就松动了,应当不会再出纰漏。
叶连翘霍然瞪圆了眼睛:“这怎么行?你手头还有活儿,不是就快完工了吗?现在正是你忙的时候,如何能……”
“啥事能有我妹子的事重要?”
叶冬葵没等她说完,攥拳道:“连翘,我晓得你不愿意让爹管你的事,不愿意事事他做主,那我这当哥的帮你周旋,你总没意见吧?这不是小事,过了明路之后,爹就不会再非让你回咱家医馆不可,往后你大可以去了府城,再做你那买卖,到时候,所有事你都同卫策哥商量。他虽然凶,却不会让你做你不愿意的事,而且肯定是真心为你好——我明日去,当天晚上便回,耽误不了许多工夫。”
“哥……”
叶连翘心下感动,却还有点摇摆不定:“就算是这样,也不必这么急,太快了……”
“快什么快?”
叶冬葵瞪她一眼:“你俩都说到那铺子现在不能开的事儿上头了,意思还不够明白?赶紧正正当当给这事有个说法,又没让你现下立马就嫁!我说,你哥我就快成亲了,往后可管不了太多你的事了,就这么着,你别废话了!”
说罢,就将叶连翘撂在了医馆外头,雄赳赳气昂昂地抬脚迈进大门中。
……
叶连翘没想明白,这事儿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
下午的时候,某人才刚刚答应她,往后要收敛自己的态度,不可再对她凶恶,他还没改好呢……
可是不管她作何等想法,隔日,叶冬葵却是真个没同叶谦打招呼,一个人静悄悄地去了府城。
他不知道卫策和万氏现在住在何处,考虑了半天,便唯有在那府衙附近晃悠,冻得身上凉冰冰,才终于捉住了一个从衙门里出来的,杂役模样的后生,同他打听卫策现下在不在。
偏巧那后生,就是成日跟着卫策的夏生。
“大哥找我们卫都头?他出去办差事了,这会子不在捕快房哩!”
夏生很憨实热情,听说叶冬葵是卫策从前在县城里的朋友,便眉开眼笑道:“大哥不知道,捕快这一行,最是没个准时准点,这出去办事啊,也许片刻就回,但也说不准,就得耽搁到晚上去。你在这儿等着,多冷啊,我知道卫都头家住何处,不若我领你去他家?卫大娘在呢。”
叶冬葵也不知从哪里借来的胆子,往常对着卫策,一个“不”字也不敢说,今儿却是咬着牙发狠,阴恻恻道:“哼,不妨事,我就在这儿等着他回来!”()r4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