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时刻,常远缩手,透露出来的心虚,暴露了他。
若是像安若在一样,大大方方的伸手,而不是下意识的将手藏起来。
哎,这个常远!大掌柜在心中叹息。
陆蘅双手提药从人群中走出来。
淡淡的草药香在鼻尖萦绕,心头暖洋洋。湛蓝晴空下,公道自在人心。
大掌柜慧眼如炬,赏罚分明。当即将常远和安若在都请进医馆,并命人去检查常远经手的所有药材。
所有今日已售药物,都如数重新抓取,并分文不收。
温热的手指触深入口袋,冰凉的触感让陆蘅心中喜悦。省下不少药钱呢,而且她还帮了医馆的忙,应该不算无功受禄吧。
大街上,人头攒动,叫卖声一片。
陆蘅向茶棚方向望去,也不过半个时辰,茶棚前早就没了那清俊身影,顾九人呢?
“公子,刚出锅的炒瓜子,颗颗饱满,满□□香,原味、五香、椒盐、红枣,四种口味任您挑选。”
眼前公子相貌不凡,一副出手阔绰的样子。摊主笑脸相迎,热情介绍。
“味道不错。”顾九抓起几粒瓜子,瓜皮味道纯正,瓜子仁口感清香,入口回味悠长,还真不错。
摊主眉开眼笑“公子不仅相貌俊俏,品味也是极好呀。”
摊主大哥不仅手艺好,品味也不错嘛。
“九爷,药已经抓完了。咦,你要买瓜子吗?”从茶棚向北去,陆蘅就看到这条摆满摊位的街道。她想着顾九或许喝了很多茶,饿了也说不定。
顾九回身,看到陆蘅双手提满大包小包,胡子微翘,一副笑摸样。自家这个便宜徒弟,比陆古板有趣多了,脸上藏不住一点事情。
“怎么?没收你钱?”顾九眉毛轻挑。
陆蘅眼睛猛然睁大,一脸不可思议,点点头。哇,九爷好厉害,竟然能猜到对方不收钱,可他分明没在现场啊。
“也好。”
顾九薄唇微动,吐出的瓜子皮落到地上。分明是个有些失礼的动作,他做起来,潇洒自然。
“大哥,瓜子、花生,山核桃、松子、榛果,嗯,算了,就把你有的各色炒货各来一斤。”
这次轮到摊主大哥瞪大双眼“公子,你可莫戏耍我了,买太多吃不了,口感可比不上新出锅啊。不弱你少买点,好吃再来?”
摊主大哥是个实诚人。
这种普通人生活中的琐碎事情,他很久没有感受过。只摊主大哥的一句话,让顾九愣了一会儿。
做一个普通人,真好啊。
顾九笑起来,一把拉过身后的陆蘅“大哥,你就按我说的打包就行,钱她付,东西嘛,麻烦你送到县衙,就说是一个姓顾的人买的。”
接着顾九指了指隔壁的水果摊,摊主是一个年轻妇人,扎着蓝头巾。“大哥,连同您家摊上的水果,也各来二斤吧。”
实诚的摊主大哥一愣,笑呵呵问道“公子,怎么知道水果摊也是俺家的啊?”
陆蘅也很好奇,总不能因为摊主一男一女,摊位靠着,就断定人家是两口子?
顾九一脸高冷“方才大哥说我相貌俊俏,大嫂夸我长相贵气。”
陆蘅无语,就这……
大哥和大嫂笑呵呵的答应,送上门的买卖,别看每样只要一斤二斤,但他们种类多啊,单今日就卖出好几天的钱呢。
左右的摊主们还能这样啊。
卖糕点的摊主率先行动“公子,新出炉的糕点,口感香醇,甜而不腻,还不粘牙。公子一表人才,买些尝尝吧。”
顾九心情愉悦“老板好会说话,那老规矩,各色糕点都来一份吧。”
其他摊主纷纷效仿。
“公子,新出锅的卤肉,肥而不腻,香飘十里。公子如此俊俏,就多买些吧。”
“公子高大威猛,合该买我家的大棒骨。”
“哎,公子长得好,带只我家的兔子吧。”
“公子……”
在陆蘅看来,顾九已经迷失在一片赞扬声中。大手一挥,“买,打包好送到县衙去。”
“这位公子,俺已经打包好了,付钱吧。”
“我?”陆蘅一时激动,差点破音。
顾九一脸玩味“怎么?孝敬为师,你还不乐意?”眼睛微眯,透出危险神色“抑或是,进了城,你想过河拆桥?”
陆蘅慌忙摇头,“不敢,不敢!”即使敢,也要等我哥彻底好了呀。
口袋中的买药钱还没捂热,就如流水般哗哗溜走。陆蘅心痛,这可是她辛辛苦苦积攒多年的零花钱啊。
等二人回到县衙时,门口成包的东西,已堆积如山。
值守的衙役,见到新任陆大人回来,连忙迎上前“大人,这些货物都是崇华街上的摊贩送来的,硬说这些是顾公子已经付钱,放下就走,拦都拦不住。”
说完还偷偷看陆蘅身后。顾公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可那双眼就像山上的狼一样,被他一看,就觉得心中发毛。
陆蘅扫了眼堆积如山的东西,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钱袋,生无可恋,有气无力“分门别类登记下,留一半放大厨房,剩下的都搬进来吧。”
值守衙役闻言,心中欢呼雀跃。陆大人和顾公子可真大方啊,买东西都不忘分他们一半。
此时已日光淡淡,再有半个时辰,大厨房就该送晚饭了。
顾九却告知衙役“告诉大厨房不必送餐,陆大人今日累了,谢绝访客。”衙役大着胆点头,笑容中多了分真挚和亲近“放心吧,陆大人,顾公子,以后有啥事尽管吩咐兄弟们。”
早已饥肠辘辘的陆蘅,揉捏这酸痛的胳膊,低声询问“九爷,不送饭,我们吃什么?”
“吃什么?”
顾九从众多的东西中,拎出一包精致的糕点,放到院中石桌上。长腿一伸,踢了下安置在树下的鸡笼,肥硕的乌鸡,吓得扑棱着翅膀,咕咕直叫,杂乱的鸡毛乱飞。
“乌鸡汤。”
“汤要清,不能有油花,淡而不腻。”
陆蘅点头附和,“对哦,病人忌油腻,鸡汤清淡,营养有容易消化。乌鸡汤给哥哥和小山吃,最合适不过了。”
她心中琢磨着,再加点中草药,效果肯定更好。心中对付钱时暗中嘀咕顾九产生一丝愧疚,冤枉他了,“九爷,没想到你考虑如此周全。”
哪知顾九竖起食指,左右摆动,嘴角一撇,眼中似笑非笑“我想,你大概是理解错了,是我要喝鸡汤,明白?”
陆蘅……
小厨房中,陆蘅忙的热火朝天。
棕色砂锅里,炖着鸡汤,小火慢熬,香气从咕噜声中冒出来,陆蘅投了几颗枸杞和红枣,几抹红色在清汤重翻滚。中央两个小炉上,热烈的火苗,努力的舔舐药罐。她一眼不眨的盯着,一手托着下巴,思绪乱飞。
脑海中反复思考沈医师的嘱咐。
“他身受重伤,失血过多,且引发旧疾,需要慢慢调理。先医后补。这药方中有安眠成分,所以伤者大部分时间都会昏睡,一天约有三四个时辰清醒,思虑伤神,一定要静养,切不可忧思过深。”
她知道哥哥忙碌这些年,时常受伤,却第一次知道,哥哥身体真实状况。伤病缠身,现在年轻、底子好,不见影响,若不及时调理,恐会折损寿命。
夜凉如水,明月高悬,室内烛光跳动,昏黄幽暗。
褐色药汁,顺着银白的汤匙,滑进口中。陆澍苍白的脸,因吃了药,有些发热,显露出丝丝血色。
陆蘅给哥哥压了下被角,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抓住。她心中一惊,“哥?”
只见陆澍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双眼缓缓睁开,“咳咳……”
几声虚弱的咳嗽声后,昏迷两天一夜的陆澍,终于醒来。
光洁的下巴上,细密胡渣不知不觉长长。见妹妹神情关切担忧,他挤出一丝虚弱的笑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好,伸手努力抚摸妹妹的头,“蘅儿,哥没事。”
就这一句话,彻底击破了陆蘅的心理防线。眼中强忍的眼泪,犹如决堤的河水,哗啦啦流出来。
“呜呜,哥你终于醒了。”
陆蘅趴在床边,尽力不压倒哥哥,如同还是曾经年幼的小女孩,受到委屈抱着哥哥哭。
陆澍既心疼又无奈,他这个妹妹呀,从小就是个爱哭鬼。
轻轻的拍着陆蘅的后背,“蘅儿,我真没事。”说完环顾四周,看房间的摆设,似乎是个安全的地方。
“这是哪儿?”
陆蘅抽噎,眼睛鼻子因哭泣,微微发红。“哥,这是黎川县衙。”
然后将她们如何脱险,又是如何进城,还有今后的打算一一说给陆澍听。当听到陆蘅现在假扮他,还打算替他上堂时,陆澍忍不住生气“胡闹!你可是女子。怎能如此?这万一被发现,可是大罪?”
“蘅儿,女子假冒县令,那是大罪。你赶紧……咳咳咳。”
话还没说完,他又猛烈咳嗽起来。
陆蘅无奈,哥哥为人做事一向板正,公正严明,讲究规矩,甚至有点古板教条。他一向认为,女子就应该贤良淑德,操持家务,相夫教子。
“哥,道理我都懂啊。可是,当时你昏迷,又一直流血,我怕……”
陆澍当然懂妹妹的担忧,怕那时候,蘅儿吓坏了,可假扮朝廷命官,不是儿戏。“唉,蘅儿,难为你了。可你是女子,若是被揭穿,那该如何是好?咳咳咳。”
声音虚弱,方才几句话已是用尽全部力气。
陆蘅见状,赶紧认错“哥,我错了。只要能救你,冒再大的风险,我也愿意,我不怕的。”
她语气坚定,仿佛一夜间成长了不少。
眼神坚定,一脸希冀“哥你快些好啊,这样我就不用假扮你了。”
陆澍摸了摸妹妹的凌乱的头发,有些欣慰,他对林中厮杀的记忆,有些混乱“蘅儿,你和我说说,阿九是怎么回事?她只是一个侍女,怎么就救了你呢?”
陆蘅点点头,表情有点复杂“我都吓傻了,后来是阿九,也就是顾九,突然变得很厉害,然后救了你,还杀了那群匪徒。”
陆澍神情微变,猛地坐起来,“她会武功?”
“是啊,好厉害!”
陆蘅猛然想起,顾九好像说,他是哥哥的死对头。可看哥哥的反应,分明是不认识顾九啊。
不过她还是试探性的说“他还说,是你的旧相识”。
“旧相识?”
“鸡汤不错。”
声音从门外传来,陆氏兄妹循声望去,就见顾九长腿一伸,走了进来。高大的身影,懒洋洋的倚靠在门框上,一手端着青玉瓷碗,一手掀开门帘,正好看到房间中交谈的身影,还有背靠枕头的陆澍。
他邪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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