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麻烦解决了,宋禄沉着脸,快步往报社里走。
公孙敏、李学安和沈利彬在后面跟着,就见宋禄径直走进了公孙敏的小办公室,随后转头指着李学安说道“你跟我进来。”
李学安“哦”了一声,垂头丧气的进去了。
门一关,公孙敏就叹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李学安的位置上“真是无妄之灾。”
沈利彬凑过去,小声说“主编,我觉得李学安确实是有不对的地方,她那么一说,人家媳妇跑了,能不来闹吗?”
公孙敏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
她说道“小朋友,如果你对象带着孩子,硬要跟你离婚,你妈妈也因为这个气的生病了,你第一反应是什么?”
沈利彬愣了一下“我和我对象不可能走到这一步。”
蒋莉莉那么好,他怎么可能同意离婚。
“假如呢?”公孙敏抬眉。
沈利彬见她非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犹豫着说“我可能先把我妈照顾好,再去找我对象说清楚……”
公孙敏一拍手“这不就得了,正常男人遇到这种情况,先是要操心生病的老妈,随后要挽回离婚的媳妇儿,哪儿有什么时间上人家报社门口闹啊?”
就那个男的,包括这群一起过来的狐朋狗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就算是真知道婵娟这个作者是谁了,又能怎么样呢?”公孙敏眼睛盯着自己办公室紧闭的门,仿佛要透过它看到里面的情况,“婵娟又不是神仙,不可能回溯时间到离婚前,也不可能施法让他老婆回心转意,顶多就是给他一些补偿罢了。”
“他今天过来闹,一是贪婪,想在别人身上弥补自己的损失;”
“二是糊涂,连这几件事孰轻孰重都分析不出来,首先来欺负一个导火索一般的小作者——不对,他连导火索都找不到,因而找到咱们,胡搅蛮缠罢了;”
“三,明明他自己才是罪魁祸首,他却不肯承认,只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
“这样的巨婴,舒舒服服活到三十多岁,也该踢到铁板了。”
沈利彬听到公孙敏这一大段话,不禁咂舌。
他仔细想了想,忍不住感叹“还真是。”
说着,他扭头也盯着那门“但是,李学安是那块铁板吗?”
“希望吧。”公孙敏收回视线,淡淡道。
办公室内,李学安站在宋禄面前,两人半晌没有言语。
宋禄坐在办公桌前,先是不紧不慢的拧开拿着的玻璃保温杯,喝了口茶水,随后挥挥手道“坐吧。”
李学安顺势坐下了。
宋禄往外呸了几口茶叶沫,抹了把嘴唇才开口说“小李,其实我一直想找你聊这个问题。”
他沉吟一会儿道“你看,对外,我是你上级,对外,我也算是你姐夫……”
提起张丹,宋禄眉眼弯弯,显然是对这个小媳妇儿十分满意。
“我们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李学安点点头,不知道对方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宋禄“有些话我就直说了,你现在手底下这本,确实是促进销量,但是——太偏激!”
说到最后三个字,他抑扬顿挫,显然这话不是一时兴起而说的。
李学安没有动气,微笑着解释“主任,我并没有引发男女对立的意思……”
宋禄抬起手制止她往下说“我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但是外人呢?”
“今天有人来闹,明天哪个女的看了你的文字跑了,家人又过来闹,报社的名声还要不要?你的同事们被你连累的,还能不能上班了?”
提起公孙敏和沈利彬,李学安抿起嘴巴,觉得有些理亏。
虽是无意为之,但这两位确实是替她擦了屁股。
宋禄拍拍手“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懂得你们小年轻有傲气,但是做人做事要圆滑一点,没必要写这么锋芒外露的东西。”
“你知道就光是我,就挡下了多少明里暗里打听你的人吗?”宋禄又喝了一口茶水,才举起两只手,“至少要十多位了。”
“我这是替你拦下了多少麻烦,你知道吗?”
李学安低下头,只说“谢谢主任。”
宋禄摆手“别说那些玄乎套,你要地位比我高,你随便批评别人,我不拦着,你要是个流浪汉,站街上骂男人,骂一年都没人听你的,偏偏你有才华,也有发展的空间,还有报社给你提供的机会,你正处于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位置。”
“往上再够一够,你就能再上一个台阶,这时候,我不说你也懂得——”
“少得罪人。”
“你永远不知道,你不小心得罪的人可能阻挡了你什么机遇,我是不想一个好好的女作家,折戟沉沙在煤城这个小地方。”
宋禄的语气很诚恳。
李学安懂得他话里的意思,现在她锋芒太露,地位又没有达到,很容易被别有用人者算计。
她说“主任,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还是想为广大女性做些什么。”
“你可以做,”宋禄瞪大眼睛,“谁拦着你了?”
“我是要你稍微圆滑一点,不要那么明显。”
李学安的作者身份虽然被公孙敏瞒着,但有心之人想要查,还怕查不到?
不说别的,婵娟可从来不用汇款单,都是直接支现金当稿费。
这人和报社的人有关系,财务那边一想就明白。
煤城这个小地方沾亲带故,谁要是多留神打听,总能抓住些蛛丝马迹。
李学安垂下眼眸,低着头,半晌没说话。
宋禄正怀疑自己话是不是说重了,就听那人道“谢谢主任,我会小心的。”
听到这话,宋禄满意的点点头,大手一挥,人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站起来鞠个躬,出去了。
宋禄盯着李学安的背影,眉头皱起来,形成一道深深的纹路。
-
许志国慢慢踱步到纺织厂。
这次是厂里的机器坏了一台,找修理工来修,无奈机子是国外进口的,说明书上密密麻麻的小蝌蚪看得人头晕。
倒是有会英文的,也只是会常用的短词短句,对那些有关于机械的专有名词是一头雾水。
生产停了一天,第二天,厂长直接找了当初接洽机器买卖的前辈。
前辈在京大做客座教授,离着几百公里,实属鞭长未及,两人商量半天,教授一拍大腿,扭头问“老温,你学生是不是还在煤城呢?”
温长青抬起头来,摘了老花镜,不紧不慢的回答“你是说许志国吗?”
“对,对,”教授连连点头,“你的得意门生许志国,他哥的事儿操持的怎么样了,怎么还不回来呢?”
温长青皱着眉,眉间的沟壑深的能夹死蚊子,他沉吟半晌道“要他去帮忙可以,只是他也不是专业的……”
“那不要紧,”教授打断他,摆摆手道,“总归是研究生学历,比旁的见识多一些,也不求他一定能修好,只是去看看,哪怕给修理的师傅们翻译一下也行。”
说完,他见温长青不点头,又补充道“机器嘛,殊途同归,我看他修理你们耕地的家伙,机灵得很,大不了修坏了也不追究他责任还不行吗?”
温长青瞪他一眼“你敢追究。”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许志国被老师安排的明明白白,工厂又有专人过来接,一大早就动身,未想到正撞见报社门口的闹事,从头到尾看了个清清楚楚。
来接他的是他同学,叫熊群,上学期间两人关系也算熟稔。
这人上完中专就不读了,接了他爸纺织厂的工作,一听要找的人是许志国,立刻自告奋勇的上了。
熊群平时就爱看个热闹,嘴也碎,见许志国钻进修理工拆到一半的机器里查看内部构造,也不帮忙,就在外面和小姑娘们搭话。
他忍不住描述了一遍早上的事儿,摸摸后脑勺“闹事的那人我看着挺眼熟的,说不定认识。”
好巧不巧,姑娘之一正是蒋莉莉。
她撇撇嘴“怎么可能不眼熟,那就是咱们厂工会的。前几天他媳妇儿还来找过他,脸上青青紫紫的,像是被他打过。”
“他还打媳妇儿?”
几个年轻姑娘瞪大了眼珠。
熊群也噎了一下“这人可真够理直气壮的。”
蒋莉莉小声道“他爸是咱们厂书记。”
好家伙,难怪这人这么狂。
旁边有知道内情的,直言道“工会主席要退休了,秘书部那边透了点风声,说接任的就是他。”
“他那前妻没运气,”有男人插话进来,“这是一天福都没享。”
“别说,离了之后,她一个女人家怎么养活孩子?孩子他爸再怎么不好,也能撑起一个家庭,这个离了,再找还不一定比他强。至少对孩子来说,这个是亲爸。”
亲爸总不至于对孩子不好。
众人纷纷叹气,替那可怜的前妻操心未来的日子。
许志国默默的听着,手里动作不停。
机器里太闷,他的汗珠顺着脖子留下来,整个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按照说明书,给修理工一一指出机器的位置后,几个人排查了几下,换了跟皮带,再一看,果然可以正常运转了。
机器好了,也就等于恢复这小部分了生产,聚在一起闲聊的几个人如鸟兽散,快步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