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送爽,天气转凉之际,慕容祈总算准备带着在行宫避暑的众人启程回京了。
慕容澜如往年一般送别众人,等他们一走,这整座行宫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主子了。
他长身玉立、仪表堂堂,端的是位颇有涵养的翩翩佳公子。
慕容祈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个儿子。
那日慕容渊在万壑松风闹过后,他对慕容澜是生出了愧疚之心的。
虽说他也并没有准备把他带回京城,但已有册他为郡王的打算。
但因慕容澈那番帝后鹣鲽情深的话,慕容祈又忆起了和昭惠皇后的过往。
昭惠皇后嫁给他时,他还不是皇帝,甚至连太子都不是,只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子。
后来他入了当时的张皇后、现在的张太后的眼。她家世显赫又无儿无女,便扶持慕容祈登上了帝位。
可以说,昭惠皇后和慕容祈是微时夫妻,相互扶持着走过了最艰难的岁月。
就算后来慕容祈宫里又进了很多新人,他也有宠妃,但对他而言,昭惠皇后始终与旁的女人不同。
慕容祈这段时日都忙着缅怀昭惠皇后,时时召慕容漾去万壑松风,和她念叨昭惠皇后年轻时的往事。
那几个跟随慕容祈来了行宫的妃嫔,一连小半月都没被召幸过了。
他既又念起了昭惠皇后的好,对慕容澜自然也没了好脸色,不过随意敷衍了几句,便转身登上了龙辇。
慕容澜对此亦无怨怼之色,恭敬地目送慕容祈乘坐龙辇慢慢远去。
他起身时,便见包括慕容澈在内的另外几个皇子正看着他。
慕容澈脸色与往常无异,其他几个却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不屑和鄙夷之色。
慕容润伸了个懒腰,最后瞥了慕容澜一眼,而后打着呵欠说道“各位还不走?父皇可已经出发了。”
慕容澈那深邃的眼神在慕容澜身上落了片刻,然后带着韩越等亲卫先一步离开了。
慕容渊见他走了,也跟着跑。
经过慕容润身边时,他驻足疑惑地问“二皇兄,听说舞阳表姐宁死也不给你做侧妃,是不是真的啊?”
慕容润脸色一僵,眼神不善地盯着慕容渊——
这小兔崽子,嘴怎么这么欠?
不过他和赵嘉惠的事,本也没几个人知道,慕容渊这小兔崽子是从哪里知道的?
慕容渊见他生气了,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儿跑了。
不远处的一辆华丽宽敞的马车内,赵嘉惠推开窗,死死地盯着前方的马车,眼里是滔天的恨意。
一旁的乐康长公主见她这副模样,真是心疼得要命。
“惠儿,别看了。”
她坐到赵嘉惠身边,拉开她的手。赵嘉惠的手一离开,那窗户便应声落下。
“砰”的一声,把她们娘俩与外面隔绝开了。
赵嘉惠双眸通红,泄愤般地将身前矮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
“凭什么?盛纾那个卑贱之人可以伺候表兄,而我却……娘!我不甘心!”
乐康长公主心疼地搂着赵嘉惠,不住地安抚,“惠儿乖,你舅舅如今正在气头上,等他气消了,娘再去求他。”
赵嘉惠无缘无故地和慕容润卿卿我我,乐康长公主自然是生出了疑心。
她后来查探了一番,虽然没查到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隐约有痕迹告诉她,此事有慕容澈的手笔。
乐康长公主还想再查,线索却断了。
而之后又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流言,言赵嘉惠和慕容润之间不清白,把乐康长公主气得心口疼。
事已至此,慕容祈又逼着乐康长公主二选一,她只得将这两个选择摆在了赵嘉惠面前。
但赵嘉惠以死相逼,既不愿意做宁王侧妃,也不准乐康长公主给她另寻一门亲事。
“除了太子表兄,我谁都不嫁!”
乐康长公主哄道“好好好,娘一定会替你想办法的。”
乐康长公主这般哄着赵嘉惠,心里却犯了难。
赵嘉惠和慕容润的事,若真是慕容澈的手笔,那他肯定知道她派了人去杀盛纾,所以才如此告诫她——
她敢对盛纾下手,那他就能轻而易举地捏住她的命门。
那她,可不好再轻举妄动了。否则,赵嘉惠这次被陷害和慕容润不清白,那下一次……
乐康长公主浑身一颤,不敢再想下去。
乐康长公主的心事,赵嘉惠浑然不觉,她扑到乐康长公主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还有那个盛纾,我不想再看到她了!”
正在车驾里等慕容澈的盛纾,忽然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
她轻轻揉了揉鼻尖。
谁在背后嚼她舌根子呢?
慕容澈登上马车时,见盛纾正在揉鼻尖,紧接着又打了个喷嚏。
他眉头微皱,解下自己的外袍给盛纾披上,“着凉了?”
盛纾摇摇头,把那外袍扯下来还给了慕容澈。
“没着凉,也不知道怎的,突然就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才不会告诉慕容澈,她是怀疑有人在背后嚼她舌根子呢。
慕容澈不放心地抬手在她额间挨了挨。
幸好不烫。
盛纾无奈地道“殿下别担心,我真没事。”
她既然没事,慕容澈也收起了担心,转而戏谑地看着她,说道“我怎么能不担心?你若真着凉了,我也难辞其咎。”
盛纾不解,“就算我真着凉了,那和殿下又有什么关系?”
慕容澈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轻启薄唇“昨晚……”
盛纾偏头看了看他,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昨晚慕容澈发了疯,抱着她在窗台胡来……
窗户虽然是关着的,但总是有风透进来。
盛纾的脸顿时热了起来,她啐了慕容澈一口,转头不理会他了。
慕容澈从她身后环着她,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畔,“怎么这就翻脸不认人了?昨晚是谁缠着我,不让我离开的?”
盛纾耳根通红,半晌憋出了句“你不要脸!”
“嗯,我要脸做什么?要你就够了。”
盛纾觉得自己不能再就这个话头和慕容澈继续聊下去了,谁知道他会冒出什么惊人之语?
她掰开慕容澈的手,回过身与他相对而坐,转而问起其他事来。
“殿下,我听说陛下曾有意把舞阳县主赐给宁王做侧妃?这可是真的?”
慕容澈颔首,随口道“父皇确有此意,谁让她和二皇兄郎情妾意,在这行宫里就情不自禁了呢。”
盛纾扯了扯嘴角,有眼睛的都知道赵嘉惠喜欢的是谁,慕容澈说她和慕容润郎情妾意,属实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慕容澈捏了捏盛纾的脸颊,知道她是猜到此事和他有关了。
只是那赵嘉惠死活都不肯嫁给慕容润,这倒是出乎慕容澈的意料。
不过,赵嘉惠嫁不嫁的,他并不关心。
他本就是敲山震虎,利用赵嘉惠告诫乐康长公主,且已经故意透了点消息给她,叫她知道此事与他有关。
如果乐康长公主没糊涂,就不敢再做什么。如果她真的糊涂了,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上京城外,骏马并马车同行,扬起阵阵尘土。
打头的是个约莫四旬的中年男人。
他身材魁梧、气势凛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
在他身后,跟着两个长相极为俊美的青年。
“爹,您看前方站着的,是不是来接咱们的?”
年纪小点的青年扬起马鞭、挥向自己的正前方。
中年男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见那里站了七八个人。
其他人他或许不认识,但最前面那人,可不正是他的大哥?
他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嗯,确实是咱们国公府的人,打头那个是你大伯。”
青年很是欢喜,朗声大笑起来,“赶了这么久的路,可算是见着京城的亲人了!”
男人瞪了他一眼,那青年咧着嘴笑,半点不惧他。
男人冷哼了声,而后打马到了马车前。他轻叩门扉,片刻后马车门开了。
男人翻身下马,猫腰登上了马车。
里头坐着一个身着大红褙子的美妇人,见他上来,她冲他展颜,“夫君怎么上来了?”
男人方才的冷峻褪得干干净净,只余满目的柔情。
他坐过去揽着她,见她唇色泛白,拧着眉问道“累着了?”
美妇人摇摇头,“没有,就是有些倦了。”
男人道“再坚持一会儿,咱们马上就要到京城了,大哥就在前面等着接咱们呢。”
美妇人哎呀了声,忙将男人赶下马车。
“咱们快些过去吧,怎好劳大哥久等?夫君快出去,我再拾掇一番,以免失礼于人。”
男人无奈,只得依言下了马车。
待美妇人拾掇好了,一行人才又重新前行。
城外往来的人络绎不绝,有人好奇地问“那几人看着就不俗,不知是这京城哪家的?”
有好心人替他解惑,“看到那马车上的徽记没有?那是京城梁国公府盛家,能俗吗?”
“梁国公府?那可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啊。”
“谁说不是呢?”
……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中年男人一行总算和国公府的人碰面了。
来接人的是梁国公盛黎暄。
他一看到中年男人,顿时眼含热泪,哽咽着道“二弟,距你上次回京述职,已有五年之久。五年了,你总算是又回来了。”
中年男人正是盛黎暄的同胞兄弟,此前在四川任都指挥使的盛黎旸。
见到盛黎暄,盛黎旸同样很是激动。
“有劳大哥出城相迎。母亲可好?”
“母亲一切都好,上月去了行宫避暑,前两日才刚回来,精神好着呢。”
盛黎旸颔首“那咱们快些进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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