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醉醺醺地离开了四皇子的满月宴,皇后不放心,偷偷叫人跟着他,却被敏锐的太子察觉了,太子一番发作过,侍从见他发冠歪斜,眼眶赤红的模样,一时也不敢再上前,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往太液池那边去了。
太子摇摇晃晃地走着,手里拎了个酒壶,里面盛着加热过的烈酒,若有人仔细观察他的脸,定会发觉他形容癫狂,面色赤红,一副被下了蛊的模样。
若是紫薇道人在这儿,定会发现他这是服用了寒食散的症状。
寒食散,又名五石散,最早在《太平御览》一书中有记载,张仲景看出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以病在身,于是劝其服用寒食散。
先是张仲景首次配出的药方,里面含着大量菊花、黄芩、矾石等寒性药物,后来经过改良又加入了大量硫磺、紫石英、白石英等热性药石,可以用于治疗伤寒病和腹泻。
本是治病救人的良药,但太子偶然发现,这药用多了,不仅治愈了他身体的小病,还让他飘飘然有一种想要升仙的错觉,那滋味可不谓不舒爽。
于是,太子用此药便更加频繁了,但时间久了,很多人都发现太子性情似乎愈发暴虐,早年尚可以说是温良有礼,而现在,太子暴戾的恶名远扬,加上“狎戏户奴”,“逼jia太监”的传闻,更是令文武百官不齿,朝廷上要求废太子的奏折不绝如缕,但都被皇上压了下来,也不知道皇上心里是怎么想的。
别人不知道,太子可不会不清楚他父皇到底想做什么,无非是想让他先做个活靶子立在那里,等萧明煜立起来了再把他废了,给别人让位。
想到这里,太子冷笑一声,又猛地灌了自己一口烈酒。
他的好父皇当真是考虑周全,这帝王之术玩得那叫一个圆滑顺手,半点不留人把柄。
可他算什么!
他这个太子算什么!
他可是正宫所出的嫡长子,父皇要是废了他,可曾想过他的处地。
也是,父皇现在有了优秀听话的次子,又有了乖巧可爱的小儿子,哪会把他这个长子放在心上。
这样想着,太子扶在太液池的围栏上,看着池中的鱼儿,突然想起了宁湛的话这天下岂有二十年的太子,若是太子愿意,朱雀门事变未尝不能再来一次。
朱雀门之变……
想当初,皇上也不过是一亲王,不得先帝宠爱,章献太子就像一座巨山牢牢地压在众位皇子身上,可那位龙章凤姿的皇太子最后还不是被他的皇弟亲手射死在了朱雀门前。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章献太子败了,连带着他的追随者一同化作了地下的一捧黄土,留下的只有当今圣上的美名。
我也会是失败者吗?
不,我绝对不会,我才不要向萧明煜和萧明衍俯首称臣,我可是高祖之后,堂堂正正的嫡长子,凭什么要服输。
如果——如果,父皇他实在相逼,那就别怪他——
正当太子心里要下定决心时,突然听到了竹林那边传来的声音。
“陆长亿你站住!”
三公主刁蛮地拦住了陆长亿,陆长亿绕不开她,只得停了下来,他神色温和,但却垂着眸子不看眼前女子的脸,让人觉得礼貌又疏离,加上他那独特的风姿,更是让人迷恋不已。
三公主便是这被他迷住的一人,只见三公主的目光贪婪地在他脸上舔舐着,甚至有些恍惚和迷醉了,正要去抓他的衣角,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公主,德妃娘娘正在找您,这孤男寡女的,臣不便和您呆一块,恐污了公主的名声。”
陆长亿含着淡淡的笑意,平静无波道。
“名声?什么名声?我们可是未婚夫妻,这遇上了,走在一起说说话,有什么大不了的。还是说,你怕我?”
三公主下巴微扬,姿态颇为跋扈。
她是德妃的独女,也是公主里最受宠的一个,想要什么,从小到大没人敢忤逆她的意思,难得碰到一个硬钉子,不仅不对她的垂青感恩戴德,还敢躲着她?
这让她心生愤怒的同时,又多了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挑战性。
陆长亿听她这般说,收起了嘴角的浅笑,容色依旧温润,但眼底却是冰凉的,他轻柔道“让公主误会了,只是在下早已心有所属了,如今皇上尚未下旨,公主姿容绝世,定可寻上比在下好上千倍万倍的男子,如此便是在下高攀了,望公主恕罪。”
三公主一听他这么说,霎时冷了脸色,正要开口骂人,却想起什么止住了话头,目光有些恐惧地看向了周围了。
没见到有穿海棠绣花衣裳的太监,这才松了口气。
她找人调查了陆长亿,哪会不知道陆长亿对他表妹宁芊芊情深意重,在她调查的资料里显示宁芊芊和陆长亿两情相悦,宁芊芊为了他,连太子妃之位都不屑一顾,哪曾想有人棒打鸳鸯,宁芊芊被赐给了东厂督公,陆长亿也被指婚了,如此便是被强行分开了。
但听说那东厂督公对他那小娇妻喜欢得紧,三公主也不敢在背地里说宁芊芊的坏话,不然若是换了旁人,看她不抽花那人的脸,可到底不岔,于是口中颇有酸意到“你那好表妹都成婚了,莫非你还念着她不成?”
三公主一开口,陆长亿便知道她是在背地里查了他,神色愈发冰冷,道“与在下表妹无关,表妹早已成婚了,当不起公主如此污蔑,只是在下自是配不上公主,望公主早日觅得良人。”
说罢,他便拱手离开,留下三公主一人在背后跺脚。
三公主正要提起裙子去追他,冷不丁瞧见假山后一衣角,她脸色一变,等陆长亿走远后,漫不经心地玩弄着她的手,道“出来吧,听了那么久,太子哥哥不露面不好吧?”
话音刚落,太子便从假山后出来,他拎着酒瓶,浑身酒气。
三公主见了他也没行礼,冷笑一声道“我竟不知太子哥哥也会学那见不得人的事,学人偷听来。”
三公主可不怕,她母亲是手握宫权的德妃,舅舅是守边将领,太子如今就是个纸老虎,一戳就破的,谁怕他?
太子皮笑肉不笑道“三妹妹也学着女儿家矜持的模样,这追男人的样子,还是有些难看啊。”
“你——”
三公主正想回嘴,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一勾,眼神微眯,露出嘲讽的笑容“太子哥哥还好意思揶揄我呢,这宁二娘子听说还是母后给你挑的吧?这还不是被那督公抢去了。”
说着,她凑近了太子,用低音量道“你连个太监都抢不过,活该你被父皇厌弃。”
“你说什么?”
太子身体僵硬了一下,一瞬间感觉他服下的寒食散和烈酒交合在一起造成了奇妙的反应,一瞬间他感觉血液往上涌,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偏偏这时三公主看不懂颜色,又重复了一篇“我说,你是个废物,连女人都守不住,被太监抢走了。”
其实这一次他没听清三公主在说些什么,只见她艳丽的大红唇一唱一和的,一瞬间他耳边响起了许多杂音有母后的噂噂教导,有宁湛的诱惑劝导,还有父皇的指责唾骂,朝臣的指指点点……
所有的声音好像都由那张大红唇里吐露了出来,像是魑魅魍魉的幻音,让他头晕脑胀。
终于,他大吼了一声“你给我闭嘴。”
他猛地把面前的女人推开,三公主躲避不及,径直被他推到了假山堆上,头磕到了坚硬的假山石。
“啊!”
太子反应过来后,见三公主头破血流地倒在了假山堆旁,酒都醒了一半,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昏迷不醒的三公主,惊慌道“不,不是孤干的,是你自己凑了过来。不,不,不关孤的事儿。”
说着他看了看四周,脚步踉跄不稳,惊慌失措地跑开了。
可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走后,一男子从夜色中显露出了身影,看着半晕半醒的三公主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
三公主迷迷顿顿地从昏迷中醒来,她感受到黏腻的鲜血顺着她额角往下淌,只能看到眼前模糊的身影,她勉强吐出几个字“二皇兄,救我……”
萧明煜略微歪着头瞅了瞅混混沌沌的三公主,又瞧了瞧远处太子离去的方向,原本纯良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诡魅的光彩来。
在三公主惊恐的眼神和止不住的喘息下,萧明煜挑出了一块大小适中的石头握在手中。
三公主的瞳孔里映照出萧明煜带笑的面容和他举起的手。
最后,都化为了一片血色。
一炷香后,随着宫女的一声尖叫,三公主的尸体被人发现,经过短期调查和太子神志不清时的语言,太子醉酒后和三公主产生了纠葛,误伤了三公主,导致其失血过多死亡。
好好的一个满月宴竟然被弄成了一场送殡宴,当真是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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