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芊芊睁开眼的时候,内室那口西洋挂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午时,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把原本阴暗的屋子照得亮堂堂的。
这些天她一直忙着采购药材,回想前世的抗疫防疫之事,前天突感身体不适,太医一探竟是把自己累病了,薛怀玉把她抱回来时脸色很不好。
难得的睡一次懒觉,宁芊芊却一点儿都不觉得舒服,她嗓子像被刀割过一样尖锐的痛,脑子也像灌了浆糊,混混沌沌地从床上爬起来。
宁芊芊往自己腰后面塞了个枕头,整个人半靠在床上,她捏着被子迷蒙着一双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她眼神清明后,她的脸微微红了,脸上漾起了浅浅的梨涡,把脸用被子捂住后羞涩地偷笑了起来。
她把脸埋在被子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错,是薛怀玉身上的味道,那种很让她安心的味道。
这时,卧房的房门打开了,薛怀玉就这样出现在宁芊芊眼前,宁芊芊曾无数次幻想着他和薛怀玉在一起后的场景——
他们会一起睡在她如今躺的这张床上,清晨一睁眼她就能看到薛怀玉的脸,或许她还可以数数他的睫毛,而晚上他们在月光下做夫妻才会做的最亲密的事,他会吻遍她的每一寸肌肤肤……
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呀。
因为今天薛怀玉没有去东厂的缘故,他穿了一件浅色的长袍,这样素淡的颜色若是旁人穿着或许会显得单调寡味,但在他身上就恰到好处,很衬他现在散着发,眉眼柔和的模样。
见宁芊芊醒了,薛怀玉的笑容温柔又宠溺“芊芊醒了,该起来吃饭了,我给热了羊奶,还加了你最喜欢的蜂蜜,很甜很甜哦。”
他语调轻柔,完全没有因为昨晚生气时一脸煞气的模样。
宁芊芊下意识地想回他一个乖巧的笑容,但她想了一下,故意做出一副矫情的样子,微微抬起下巴,有些蛮横道“我不要下床吃饭,就想在床上吃。”
她还从来没试过在床上吃饭呢。
她惯是会如此得寸进尺的。
薛怀玉惯着她,笑着摸了摸她的鬓角道“好,就在床上吃。我去给你端过来。”
等薛怀玉离开后,宁芊芊立马跳下床,他光着脚跑到了那扇穿衣镜前,镶嵌金边的大镜子映照出她如今的模样一头浓密的头发乱糟糟的,脸色白的跟鬼一样。
天呐,她居然这么不修边幅地出现在薛怀玉面前,真是太难看了。
宁芊芊有些抓狂,因为时间紧迫,她也就抓起梳子沾了水随便打理了一下头发,又捏了捏自己的脸颊,人工制造出一片艳丽的“腮红”来。
当真是可爱得紧。
等薛怀玉回来的时候,他端着盛了早餐的盘子,见宁芊芊光着脚就下床了,薛怀玉皱了皱眉头,无奈地从衣柜里拿出一双绵袜,把她拉到床上坐着。
“怎么又不穿袜子呀,到时候你膝盖疼可别闹腾。”
宁芊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给她穿袜子的男人,眼前是自己心爱的人,鼻尖都是食物温暖的香味儿。
她心想着,如果这都不算爱,这世界再没有什么称得上是爱情了。
宁芊芊养尊处优了十多年年,一身皮子养得金贵,她没吃过什么苦也没受过什么罪,连一双脚也生得白皙圆润,指甲都微微泛着粉。
薛怀玉给她穿好了袜子后,就把她整个人都塞到了被子,被子里还残留着一点余温。
“好了,吃饭了,我给你做了点粥。”
薛怀玉把温热的粥递到了宁芊芊手里,他还亲手试了一下温度,生怕烫着了宁芊芊。
粥的味道只能说一般,远比不上薛府的厨子,但宁芊芊却觉得滋味格外不同,或许爱屋及乌就是这个理。
宁芊芊喝了几口,脸色突然有些心虚,她想起昨晚薛怀玉生气的样子,也没抬头,低声道“你不生气了吗?”
“谁说我不生气了?”
虽是这么说,但薛怀玉的眼神却缠绵似雨,似是感伤又似是悲凉。
可是我爱你,我永远爱你,我爱你甚至比我想的还要多。
所以,自然不会阻碍你想做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
宁芊芊的语气期期艾艾的,有些别扭地低下头。
怎么说呢,因为太过操劳而生病,总让人觉得有点心虚,薛怀玉生气却也让她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因为他很在乎她,不是吗?
可是他一不生气,宁芊芊又觉得他没那么在乎自己,一时间又是各种胡思乱想,所谓女儿家的敏感多思在她这儿也发挥了个十足十。
“芊芊。”
薛怀玉温声呼唤着他的名字,他握着了宁芊芊的手,他的声音温柔得简直让人溺死在他的柔情中“我们都不知道等待我们的是怎样的命运,但这一路上总需要一些光和热指引我们前行。我有我的理想,你也有你的志向,如此我又怎么会阻挠你?无论你是开店,还是想在外经营自己的名声,我都不会阻扰你,你想做的,尽管去做的。”
他握着宁芊芊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前“只要你知道,这是我的心脏,现在我的心脏永远属于你,这便足够了。”
薛怀玉看着身前的少女,她有一双世界上最纯真的眼眸,他心里有无数想要说的话,他的眼神动情地闪烁着,但最后都归于了平静荒芜。
他永远忘不了那双美丽的眼眸。
上元灯会过后,其实他们还见过一面,是在姜府。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一切都历历在目——
清晨带着露珠气息的阳光,碧绿的爬山虎缠绕着的江宅,蔷薇花混杂着风信子的香味儿,还有芊芊那件绣着海棠花的石榴裙……
一切都是为了迎接那个最美好的存在。
“老祖宗——”
姜老夫人带着她孙子和宁老夫人说着话时,她们身后响起了女孩的叫声,只见一个小女孩向他们跑了过来。
她有这个世界上最纯真的笑颜,一头浓密的长发在阳光下随着她的步伐在她身后一甩一甩的,眼神带着鸿蒙初辟的柔嫩,手里握着一枝海棠花的花枝。
她跑过来的时候并没注意到老祖宗身边还有个陌生人,举着海棠花枝,径直道“老祖宗,这是表哥送给我的,你看漂亮吗?”
宁老夫人摸了摸他的头发,道“当然,就和芊芊一样漂亮。”
得到满意的答案,小女孩更开心了,这时她才看到老祖宗身边的陌生人,她愣了一下,神情有些恍惚地道“啊,这个哥哥我见过。”
两位老夫人听她这么一说就笑了,宁老夫人戳了戳她的额头,道“你哪里见过他,这孩子惯是喜欢说胡话的。”
宁芊芊不服气地想辩解,薛怀玉那时却把手指放在唇前,他眨巴眨巴眼睛,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他那天其实被他父亲关禁闭了,是和枯竹偷偷跑出去的。
见他那副模样,宁芊芊当即就愣住了。
姜老夫人为两人做了介绍“这是我的孙子,姜衡之。衡之,这是你宁奶奶和芊芊妹妹,宁奶奶和我还是手帕交呢。”
小宁芊芊很欢迎这个漂亮的哥哥,她的眼神甚至有几分恍惚的迷醉,她把海棠花枝递到了薛怀玉面前,对薛怀玉露出一个甜蜜蜜的笑容,洁白的脸颊漾起了梨涡“你好,你可以叫我芊芊。哇,你真的好漂亮,我很喜欢你。”
薛怀玉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笑道“我也很喜欢你。”
女孩依旧痴楞楞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红着脸有些结结巴巴道“我的海棠花你。”
女孩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像一只无辜的小鹿,圆圆的脸蛋红彤彤的,眼神期待中带着羞涩。
没人不在这样的眼神下败下阵来,薛怀玉也是如此,所以他接过了女孩的花。
……
现在,他们成婚了,宁芊芊在薛怀玉眼里简直是十全十美,虽然有些任性,但她总是那么有活力,一天到晚都兴冲冲的。
有时候她会坐到他腿上叽叽喳喳地说着她在外面做生意时遇到的趣事,又或者是一些捉弄云氏母女的事情;有时候她会故意调皮捣蛋地用胭脂水粉给他画猫脸;有时候她会趴在他胸前为他哼摇篮曲……
她在他面前好像换了一个人,那个温柔婉约的宁二娘子好像只是她的假面而已,而活泼任性才是她的真面目。
她说话时轻快得简直像是在唱歌一样,声音又尖又脆,笑起来时又疯疯癫癫的,又乖又软,可爱又迷人。
她强硬地把薛怀玉拉入了自己的世界,一个全新的、充满生机与活力的新世界。
薛怀玉望着宁芊芊,流露出那种神态,仿佛他欣喜万分,因为他发现他的芊芊只有在他的面前才是最真实的模样,这已经足以让他欣喜若狂了。
所以,他从来不会阻扰芊芊的事情,她也有真正想要的东西,她的人生旅途要她自己征伐。
而他永远是她坚实的后盾。
听他这么讲,宁芊芊笑得黏软,凑过去给了他一个黏黏糊糊的吻,她贴在薛怀玉胸前,看向了窗外,薛府的后花园里如今种满了艳丽的海棠花,红得热烈,美得张扬。
“这是你自己种的吗?”宁芊芊问道。
“是呀,我记得你最喜欢这花了,小时候我家的后花园里种过呢。”薛怀玉也看向了窗外。
他之所以把东厂的标志性物体设置为海棠花也是因为芊芊的缘故,他看着海棠花,就好像看到了宁芊芊一样。
“可惜这里的花不是我们一起种的。”
宁芊芊有些遗憾地嘟嘟囔囔道。
薛怀玉笑着吻了吻她的头发“没关系,总会有机会的。”
今天皇后有约,以宸妃生子为由给世家夫人们下了拜贴,宁芊芊作为督主夫人,自然也收到了。
宸妃如今诞下了四皇子,这样,于他们之后的计划也愈发有利了。
等宁芊芊要离开的时候,薛怀玉已经给他叫来了薛府的马夫,他还在后花园里亲自摘了一朵海棠花别在了宁芊芊的秀发上。
宁芊芊正要上马车时,她突然回头,见薛怀玉还在门口看着她,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突然从马车上跳到了他怀里。
薛怀玉看着宁芊芊跳到了他怀里,稳稳当当地抱住了她,他平静荒芜的瞳孔里都是少女青春靓丽的脸庞和他背后艳丽的海棠花,一时间,万般柔情涌上心头。
宁芊芊扑到了薛怀玉怀里,他紧紧地抱住了宁芊芊,那么用力,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拥到自己的骨血里去,宁芊芊被他勒的有点疼,但她什么也没说,手掌轻柔地盖在了薛怀玉的长发上。
“我永远爱你。”
宁芊芊闭上眼,嘴角漾起浅淡的笑意“我知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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