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宁,自我入宫以来,我们已有两年未见了吧,难得重聚,你都不愿与我多说说话吗?”
苏合香的香味扑面而来时,陈怡宁依稀闻到了羊红羶、仙茅等味道,这让她有些头晕,尚未等她细想,眼前的女人已抽泣出声。
她一袭素色罗裙,眼波荡漾间,陈怡宁仿佛又看到当初那个温婉俏丽的少女。
这样想着,陈怡宁语气也放缓了一点“娘娘如今已是宫里的贵人,也是我的长辈,万没有跟以前一样的道理。”
两人相对无言。
女人是陈怡宁的闺中密友,显国公家的庶女朱伶,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说是莫逆之交也不为过。
两年前宫里选秀,朱伶进了宫,如今已是敏嫔娘娘了。
陈怡宁从小娇养着长大,外表有些跋扈傲慢,但心性最是单纯的,也不在乎什么嫡庶之别。
她觉得朱伶是有苦衷的,但却一直没等到对方的解释,便以为也是那些个贪慕虚荣之人。
如今,物是人非,但敏嫔提出和她私下见一面时,她还是怀着对好友的思念赴约了。
石桌上朱伶让人放了个紫金镂花小香炉,屡屡白烟从中冒出,袅袅而上盘旋后散开在了空气里,味略苦辣而香,却隐约有一种很粘稠的甜腻。
陈怡宁不知为何,头愈发晕厥,甚至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了。
见对面的女子一幅昏昏欲睡的模样,朱伶眼中闪过伤感和不忍,但最终被决绝代替,她优雅地为两人沏茶,动作极为沉稳,缓缓道“怡宁也是二八年华了,长公主殿下可曾为你说亲?”
等了好久都没见人回复,一抬头,原是陈怡宁已经附在桌上失去了意识。
这时,假山后面走出一个男子,他朝朱伶拱了拱手,道“多谢娘娘相助。”
见朱伶不说话,那男子也不在意,一双细长的眼里闪过淫邪的神色,径直把陈怡宁抱走了。
姑母让她做的事情她还是做了。
朱家需要大长公主和礼部尚书的势力帮三皇子和太子抗衡,既然大长公主不同意,但就生米煮成熟饭。
另一边,宁芊芊正急匆匆地在回廊上穿梭着,一时间,绿芜不知道她这是要去做什么,但聪慧的她选择一声不吭地跟着自家小姐。
御花园倚北的宫墙用太液池石叠筑的石山“堆秀”,山势险峻,磴道陡峭,叠石手法甚为新颖,园中奇石罗布,佳木葱茏,这回廊亦是蜿蜒如一条长蛇。
不过这正是这回环曲折的长廊,让宁芊芊累得香汗淋淋,她前世今生都是长于闺房的官家小姐,体力自是不足,终于在回廊转弯时,一个踉跄连人带猫摔倒在地。
“小姐!”因着她走得太快,绿芜捞都没来得及捞她,正要把她扶起来,却听见宁芊芊叫痛。
完了,扭伤了。
宁芊芊只碰了碰自己的脚踝,然后眼一闭,心里一沉。
她擦了擦额角,嘴唇紧抿着,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抬手揩汗时,衣摆在空气中划过优美的弧度,罗裙微微在空气中飘扬,馨香中环佩轻鸣。
若是旁人见了,定会感慨着这等风流妩媚之姿,只是美人一双罥烟眉却紧锁着,似有万般愁绪郁于心头。
“小姐,您这急匆匆的是要去做什么?这紧赶慢赶的,还被自己给弄伤了,有什么事,奴婢帮你去做可好?”
绿芜终于问出了心头所惑,她小心翼翼地用帕子简单给宁芊芊包扎了一下,再把她扶到回廊边坐着。
“去找昭阳郡主,”宁芊芊强忍着疼痛,放低了声线道“我刚才见着昭阳郡主的丫鬟正在找她家郡主,绿芜你也知道,显国公家的人一直在向长公主提亲,万一三皇子和贵妃……”
说道最后,她止住了话语,以防隔墙有耳,但聪慧的绿芜已经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语。
她看着眼前因为疼痛冒冷汗的宁芊芊,自家小姐从几个月前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以前对这些个宫闱密事惯是不上心的,恨不得做那高高在上不染世俗尘埃的菩萨,难得来参加皇后娘娘举办的赏花宴,绿芜还以为她也是想争做太子妃。
她低声问道“小姐,您不想做太子妃?”
毕竟昭阳郡主也是候选人之一,借别人之手除掉竞争对手,坐收渔翁之利岂不美哉。
“太子妃?呵,谁稀罕。”宁芊芊横眉一竖,恨不得把大白眼珠翻到后脑勺去。
这时,主仆身后却传来了意想不到的声音。
“宁小姐这抱着咱家的猫,这是要去哪儿?”
那声音极为好听,悠扬轻缈,却泛着诡异的冰凉,令人毛骨悚然。
宁芊芊吓了一跳,一回头,她竟愣住了。
这是重生后她头次见着薛怀玉的脸,这真是一张难以形容的脸他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极长的浓密发丝垂在脑后,五官有种雌雄莫辩的侬艳,一双丹凤眼诡魅如狐,像是用胭脂水粉工笔细描而出。
最令人瞩目的是,他的皮肤苍白如纸,嘴唇却像是点上了最艳丽的胭脂,浓稠地似是黏腻的血。
这张脸,和前世与她耳鬓厮磨的那人的脸重合了起来,只是如今,这张脸的主人却僵硬苍白地如纸人,只看了一眼,就让人觉得扭曲窒息,远没有前世的鲜活。
这样想着,宁芊芊心里有些堵得慌,她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一瘸一拐地想站起来行礼。
“既是伤着了,宁小姐就好生坐着吧,这要是旁人看了,还以为是咱家是在为难个小丫头呢。”
薛怀玉的眼神诡异地瞧着她,语调有些阴阳怪气。
宁芊芊听着他语气,心里恼怒不已,若是换了以前……哼。
他迟疑了一下,道“督公大人,臣女有事……”
没等她说完,薛怀玉径直打断了她“有什么事?忙着去救昭阳郡主?那宁小姐怕是要迟了,你这腿伤着了,等你赶到,那朱公子和昭阳郡主怕是事儿都办完了。”
“督公,您是说昭阳郡主现在有事?这朱公子,他一个外男为什么会出现在御花园,这,这,果真是出事了。”
本来宁芊芊因为他点出了自己心里所想,顿时一惊,但转眼一想我怎么会知道昭阳郡主和朱公子的事?我只是担心昭阳郡主,所以出来找找她,这朱公子的事可是你自己提起来的。
这样想着,宁芊芊捏着帕子,在薛怀玉面前做起戏来,时不时抽泣出声“我这腿又伤着了,这该如何是好啊?”
她完美地展现一个弱女子该有的柔弱与善良,只是她一边哭着,一边隔着帕子偷偷瞧着薛怀玉的脸色。
从薛怀玉的视线看过去,他口中这个“小丫头”一张芙蓉脸姿容绝滟,脸颊碎玉莲白,因着冒着冷汗,雪白的皮肤被映的剔透莹润,纯真近乎圣洁,好似凝结了春秋之花的所有精华。
原来她都已经那么大了。
薛怀玉的眼神闪了一瞬,想起昭阳郡主和朱公子的事,他不自觉地转了转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身后的老太监见他的动作,便知道他正在思考。
宁芊芊期期艾艾地哭个不停,薛怀玉像是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抽出了宁芊芊手里的帕子,盯着她盈盈含泪的眸子,笑得恶意又诡魅“宁小姐就不必在咱家面前做戏了,巧了,宁小姐和咱家有些念头不谋而合,不如——”
说着,他竟凑到了宁芊芊耳边,呵气道“宁小姐和咱家走一趟,咱家正想向长公主家讨个赏,也想宁小姐单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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