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1 / 1)

熙明五年,皇帝病重,膝下无嗣,朝野内外一片惶然,一时间人人自危。

朱禁城的重重大门被关上,皇宫要塞每隔几步都有重兵坚守,从高处眺望,这座铁壁高墙宛如一个精美的囚笼,那血淋琳的颜色,恰似这座华裾鹤氅、丹楹刻桷的皇宫下隐藏的秽色。

京城已是隆冬时节,仞冬的积雪为皇城裹上了厚厚的冬衣,精美的琉璃瓦上停着一只乌鸦,它仿佛也知道这座皇宫的命运,那双绿豆眼里闪着诡异的光,喉间发出了嘶哑的悲鸣。

“去去去,停在这里干嘛,真是晦气。”

守在帝寝未央宫外的小太监嫌晦气,挥着浮尘驱赶着,乌鸦发出凄厉的惨叫,留下几片羽毛,落荒而逃。

“好端端的,跟一只畜生计较什么,守在你的位置上。”一个年老的太监不耐烦道。

小太监听着师父的话,安静了一会儿,但到底年纪小,好奇心重,戳着他师父的手臂低声道“唉,爹,儿子听说九千岁已经把整个皇宫都控制住了,您说,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嘿,你个小兔崽子,这九千岁的事,是咋们这些奴才能谈论的吗?仔细你的皮。”老太监揪着他耳朵。

“哎哎,爹,你松手,痛痛痛,您不疼儿子了?”小太监龇牙咧嘴道,等师父好不容易放开后揉着耳朵苦着一张脸嘟囔道“儿子就是好奇嘛,哎,您说什么时候儿子也能像他那样风光呀?”

老太监乐了“哟,想不到你还有这种志向,有个词怎么说来着,鸿鹄之志?可惜了,你就连只麻雀都不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师傅我学着吧。”

而且,九千岁,九千岁,这就是做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岁,离万岁总是差了那么一岁,这一岁的差别呀,可就大了去喽。

老太监对这个让朝廷内外都闻风丧胆的东厂督主有敬佩也有惋惜。

东厂督主本名薛怀玉,荆徒之后,先帝宠臣,掌管着东厂和锦衣卫,为人心狠手辣,名探暗访,那东厂的大狱,向来是有进无出。

太监没了根,内心也像缺了什么似的,就喜欢看着人鲜血淋漓地挣扎求生,格外扭曲变态。

可他却是先帝最忠诚的一条狗,用的最顺手的一把刀,先帝在世时甚至还有着“九千岁”的头衔。

九千岁……这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先帝死后,他和继位的新帝不和,新帝几次三番想要铲除东厂势力,终是无果。分庭抗礼几年后,终是新帝败了,如今,新帝已病入膏肓,这座朱禁城最后还是落到了薛怀玉的手中。

可惜了,太监都是些没根的东西,不然这薛怀玉未必也不能行当初曹贼之事。

小太监还想说些什么,老太监却止住了他,身处禁宫多年,让他的耳朵越发敏锐,隐约间,他听到了靴子踩到枯叶上的声音,估摸着来人不少。

果然,没过几息,老太监的视野处就出现了座华丽的轿撵,粗略一数,这抬轿的怎么也有二十多个不止。

抬轿人都脸色苍白,衣服上用金丝红线绣着海棠花,分明是艳丽的颜色,却有种阴森森的感觉,配合着这座轿撵,活像是冥婚的现场,而这些抬轿的都是些没有生气的纸人。

他心里一惊,赶忙拉着小徒弟跪在地上“叩见督主大人,督主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小太监额头扣在冰冷的地砖上,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轿撵上垂下来的绯红的帷帐,每一角都垂着硕大的东珠,连边角的海棠花纹都镶嵌着金丝,真真是气派到了极点。

督主没有从轿撵上下来,风自望澜台上拂过,掀起轿撵上的帷帐,轿撵上男人清瘦的身影隐约可见,他动作轻柔地抚摸着怀里的猫,像是在安抚着自己的情人,白猫舒服地嘶鸣着,爱怜地蹭着主人白皙的手指。

老太监跪了很久,他绞尽脑汁想着他刚才和徒弟说的话有没有僭越的地方,真怕得罪了眼前人。

依稀记得以前有个大臣在家里骂了一句“阉狗误国”,结果没过几天那人就被下狱,出来后据说皮都掉了半层,是真的掉了本层,还有气呢,最后说是自个儿咬舌自尽了。

九千岁听说后,还不满“难得咱家发了次善心,偏生他还糟蹋了咱家的心意,既然如此,那就把尸体扔去乱葬岗吧。”

轿撵上的男人出声道“皇后娘娘可在?”

他的声音似雁过留声,尾音略拖长,轻得仿佛随时都要飘散在空气里。

老太监斟酌着措辞道“皇后娘娘正在后殿给皇上熬药呢。”

“熬药?”男人像是嘲弄地轻嗤了一声“皇上惯是喜欢饮鸩止渴的。”

老太监不说话了,低着头一幅很顺从的样子,未央宫里皇上的心腹都被皇后赶走了,留下的就几个以前干粗活的,不然这守门的差事也轮不到老太监和他徒弟。

九千岁从轿撵上下来,坐到了侍卫们抬着的黄花梨木矮榻上,两旁伺候的人把东西熟练地摆在他面前,果盘、瑞泉水泡制的青峰眉春、还有镂金香炉……

比皇上驾临的仪仗也不差什么了。

啜饮了一口浓茶后,九千岁出声道“今儿个是个好日子,咱家也就不追究那些个有的没的了,起吧。”

老太监出了层冷汗,果真还是听到了,也不知这九千岁是练过什么神通本领,什么都瞒不过他的耳朵。

“谢九千岁仁慈。”老太监和他小徒弟从地上爬了起来,默默地站到了不惹人注目的地方。

小太监估摸着是第一次见这种大人物,偷偷地瞥向众人口中的“九千岁”,只一眼他就呆愣住了,直到他师父狠狠地掐他的大腿才让他回过神来。

回过神后他都还有些眼花,那真真是难以形容的一张脸。

小太监突然想起了在老太监们那里听到了一些有关九千岁的桃色传闻,或许那并不仅仅是传闻。

九千岁看着紧闭的房门,仿佛是想透过那扇门看些什么,他眼神有些迷顿和恍惚,不自觉地摩挲左手手心的一个荷包。

荷包已经有些陈旧了,因为在手里被把玩多年,已经有些破损和褪色。

小太监听到他发出了一声叹息,用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道“等一切都结束后……”

与此同时,未央宫的后殿里,几个宫女正侍奉着药炉,离药炉不远处坐着个美貌女子,她穿着嫣红的石榴裙,头上别的九尾凤钗昭示着她的身份。

“谁来了?”宁芊芊看着炉子上翻滚的药汁,问道。

侍女绿芜回复道“小姐,是督主大人。”

“哼,那么大的仗势,除了他也没别人了。”宁芊芊用手帕捂着嘴,冷笑一声。

或许整个皇宫也只有一个人敢这么埋汰东厂的督主。

眼看着药熬的差不多了,宁芊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绿芜。

绿芜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药包,把药全部洒了进去。

身边的宫女端起药炉,跟着宁芊芊一起进了未央宫正殿,正殿里一片寂静,一时间只能听到她头上发簪坠子撞击时发出的清脆响声,空气里蔓延着一股很难闻的药味。

宁芊芊走到了龙床边,龙床上躺着一个消瘦的男人,他一脸病色,连眼下都是一片青紫,只能从他的眉眼看出些许清俊。

宁芊芊至今记得他登基那天的容光焕发,转眼间他就像只狗,只能躺在床上等死了。

虽是如此,宁芊芊还是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把他摇醒道“皇上,醒醒。”

皇帝睁开眼睛,见到眼前的女人后,他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道“是皇后呀。”

“皇上,您该喝药了。”宁芊芊亲手从药炉里盛出一碗药汁,温柔地吹了吹,然后喂到皇上唇边。

皇上看着她,眼睛一眨也不咋地把药全部咽了下去。

自始至终,宁芊芊都保持着脸上甜美的笑容,她有一双非常迷人的眼睛,波光粼粼自带泪膜,看向谁时,仿佛你在她眼里就是一切,没人不会沉醉在这样的眼神中。

皇上服完药后,她还细心地帕子擦了擦他沾上药汁的唇角。

皇上拉住了宁芊芊的手,他的手苍白干枯地像杨树皮,而女人的手却是那么细嫩,指甲上染着妖艳的丹蔻。

宁芊芊感受有些恶心,她想抽出手,但皇上却死死地扼住了她,让她怎么也抽不开。

“芊芊,这么多年来,你还恨我吗?”皇上盯着宁芊芊的脸,非要从她笑吟吟的表情里看出什么破绽来。

“皇上,您病迷糊了,睡一觉吧。”宁芊芊没有回答,依旧保持着甜美的笑容,好似她还是以前那个天真娇俏的少女一样。

“芊芊,你好久没叫我煜哥哥了,你再叫一次。”皇上死死地盯着她,他连“朕”都没用上,临死之人,却非要执着于他一直没有得到的东西。

“皇上您记错了,我从来没有这样叫您过,这不合规矩。”宁芊芊道。

“对,对,你从来没这样叫朕过。”皇上的眼神黯淡下来,不自觉地放开了她的手。

宁芊芊把手笼回了袖子,用手帕狠狠地摩擦着他握过的皮肤。

“既然如此,那也不重要了,没关系,终究,你也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了。”皇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很诡魅的笑容,这在他惨白的病容上显得格外怪异。

宁芊芊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她把手抽出来,只见刚才皇帝握着她的那一片皮肤上破了口子,更关键的是那伤口泛着乌黑,不详的颜色顺着伤口朝四周扩散。

“你——”

还没等宁芊芊惊怒出声,一团团血迹滴落在她的石榴裙上,把那艳红的石榴裙染得格外妖艳。

她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用手去摸,原来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口鼻开始流血,嘴里一阵麻木。

“芊芊,你流血了呢。”皇上痴痴地笑了出来,他看着眼前的艳如桃李的女人,眼神近乎癫狂。

宁芊芊猛地站了起来,把药碗和药炉掀翻在地,但毒性已经蔓延到她的身上,她开始头脑发昏,站都站立不稳了。

“小姐!”绿芜惊惶地扶住宁芊芊。

怎么会这样,她好不容易才报仇成功,怎么会这样……

祖母还在家里等着她回去呢。

她还没来得及给绿芜找婆家呢。

她还没来得及……

宁芊芊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阎王来索命时,任谁也逃不过,她的血越流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而皇帝已经疯狂地大笑出声,他癫狂道“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薛怀玉,他一个没根的狗东西,他也配!”

好吵呀。

“芊芊!”

在她意识快要消散前,她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在叫她,她想开口,但血水堵在她的喉间,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昭鸿年,京城刚入春,镇国公府内一片生意盎然。

一间明显是少女的闺房里,床上躺着个看上去、岁的少女,尖尖的瓜子脸,一双颜色偏淡的罥烟眉,粉面桃腮,两靥泛着淡淡的粉,真真是艳若三春桃李。

只是这样一个娇媚灵动的少女却是一脸痛苦,眉心紧皱着,像是陷入了噩梦,额间都沁出了汗水。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做噩梦了?”陪床的绿芜发现了她的异状,连忙起身安慰道。

少女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她那双常年都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此刻却带着鸿蒙初辟的恍惚和茫然。

绿芜擦了擦她额角的汗水,温声安慰道“小姐睡魇着了?”

少女渐渐平静了下来,多年的宫廷生活让她具备了察言观色的能力,她做掩饰状道“绿芜,给我倒杯水吧。”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素白的一双手,没有涂丹蔻,也没有佩戴任何首饰,指尖泛着淡淡的粉,她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周边的环境。

原是她出嫁前的闺房。

往窗外一瞧,只见她院子种的海棠花正冲着枝头的喜鹊嫣然一笑,鸟语花香好不热闹。

“小姐,水来了,小心烫。”

看着眼前年轻了好几岁,一团孩子气的绿芜,又看着茶水里印出的自己的容颜。

她眼里闪过一丝茫然和恍惚。

原是黄粱一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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