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最终答案就是‘创世七日’?”
脑内小剧场里,安格蕾脑补出自己身着洛可可式抹胸蓬蓬裙的样子,她手中提着一根绅士手杖,在空无一人的舞台上踱步。
舞台下,坐着看不清样貌的观众。
“虽然迷惑项设计得很精彩,但我可是侦探,才不会被轻易迷惑!”
安格蕾将绅士手杖,重重敲击向舞台的木质地板。
“如果你把一重答案‘恶之花’与二重答案‘创世七日’分开来看,将永远找不到三重答案。”
“若将它们合起来,当作一个整体……”
《恶之花》分为个篇章,《献给撒旦的连祷诗》归入了“叛逆”篇。
另外,撒旦与上帝相对,互为“逆序”。
“叛逆”+“逆序”。
两个证据共同指出,必须将二重答案的“创世七日”逆转,才能看到第三重的真答案。
“这样的话,结果便呼之欲出。”
“所有答案的顺序,全都需要逆转。”
舞台上,安格蕾将手杖指向剧场顶棚。
一块幕布飞速下坠铺展,幕布上按次序排列出“第一日神创造光,第二日神创造空气分开混沌,第三日神创造土地与海洋,第四日神创造日月星辰,第五日神创造鸟类与水禽,第六日神创造人,第七日为休息日”。
紧接着,幕布上的排序开始颠倒,呈现出
“第七日为休息日——第一日虚空。”
“第六日神创造人——第二日人类诞生。”
“第五日神创造鸟类与水禽——第三日人类站上食物链顶端。”
“第四日神创造日月星辰——第四日人类掌握天体运行规律。”
“第三日神创造土地与海洋——第五日人类探索陆地与海洋,掌握生物节律”
“第二日神创造空气分开混沌——第六日人类探索空间。”
“第一日神创造光——第七日,人类了解‘光’,探索时间。”
剧场幕布之下,安格蕾拄着绅士手杖,正式开始解读。
“与神创七日不同,逆转顺序后的创世,乃是人类征服世界的颂歌!”
第一日,为“虚空”。
宇宙幽邃,辽远无边,寂静无声。
最初的最初,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已存在。
一场巨大的爆炸响起,真空中开始酝酿起最初的变革。
第二日,为“人的诞生”。
经过亿万年的进化,从细胞、到组织,再到原始人。
人类从树上跳下,双脚踩上坚实土地,开始直立行走,
开始认识自然,对抗自然,改造自然。
第三日,为“人征服动物,爬上食物链顶端”。
猛兽怪禽,人类曾经的克星天敌。
逐渐沦为了射落于地的飞鸟,和圈养于笼的家畜。
亿万年来,人类从一颗胚胎,一步步爬到了食物链顶端。
第四日,为“人眺望日月星辰”。
当人类眺望远方,他们以为天圆地方,以为日月星辰全部绕着地球旋转。
直到天文学的发展,直到“日心说”“地心说”的争论,
直到无数科学家在火刑架上成为殉道者,
人类才真正开始了解日月星辰,了解头顶的天空。
第五日,为“人探索陆地海洋,掌握生物节律”。
伟大的航线指引着无数冒险家启程,踏上未知的大陆。
人类从一隅走向世界,却没有在世界边缘坠入虚空。因为,地球是圆的。
一颗种子就是一个世界,一棵树的年轮昭示无数时间。
孟德尔悉心照料着豌豆,达芬奇潜入黑暗撬开了墓棺。
所有一切,只为了发现人类从哪儿、到哪儿去。
第六日,为“人探索空间”。
曾经不可触摸的天空,如今踮起脚尖便可碰到。
冲上云霄,云端既无神明,也无宫殿。
而在云霄之外,以第二宇宙速度脱离地球引力,
吞噬一切、诞生一切的宇宙,将呈现在人类眼前。
第七日,为“人探索时间”。
三维空间之外,第四维度的时间,并非线性流动的存在。
爱因斯坦说,时间流逝的速度,会根据地点不同而不同。
一位山顶的朋友,与一位平原的朋友,相同的时间里,经历着不同的时间。
那么,号称万物灵长的人类,
在最后一堵时间之墙面前,是否将停下探索脚步?
砰砰砰~
安格蕾的脑内小剧场里,焰火齐放,大幕缓缓拉上。
安格蕾站在舞台中央,一手按胸,一手提杖,做屈膝礼。
“感谢各位观众~安格蕾的推理秀到此结束。”她对着脑补出的观众行礼。
“等一等!第二题和第三题还没说呢。”一位观众,也就是她脑中的另一个声音说。
“核心谜题已经解开,剩下两题岂不是显而易见~”
尽管如此,喜欢自我辩驳、自我解答的她依旧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第二题,阅读材料的讲述了怎样的故事?
答人类从虚无中走来,一步步认识世界运行的规则、掌握世界运行的规律,探索幽邃的新知,同时改造自己、改造世界。
第三题,如果你是主人公,会选择停留在哪部分?
答我会选择第一部分“虚空”。
“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啦,纯属是想偷懒。假如人类都没有诞生,我就什么都不用做了,危险也会小很多。”
安格蕾猜测,第三题这种开放类型的题目,很可能与后续的考试有关。
如果自己选其他选项,说不定需要去攀登山脉、征服自然、与动物搏斗。
而可怜的安格蕾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魅魔,她并不想打打杀杀。
回答完三个问题,她的脑内小剧场即将结束。
这时候,一位非常无礼的观众提问“第三重答案是不是有点牵强?真的不是‘神创万物’这个答案,而是‘人类征服世界’这个答案吗?”
做好退场姿势的安格蕾微微愠怒,皱起了眉头。
但提问者就是她自己,她不得不回答。
“是关注神还是关注人,是崇敬神还是崇敬人,是选择神还是选择人,这个问题从中世纪一直争论到了现在。”
“来看看我诞生的中世纪吧,那是巫术与神明的时代,人类却匍匐在肮脏的泥潭里。”
“我从未想过回到过去,我不敬神,只敬人。”
“那个时代,人为神服务,人撰写诗篇去歌颂神。”
“可是神哪里倾听过人的声音?何时伸出过手去解救战火、病痛、贫穷中的人?”
“直到文艺复兴驱散了黑雾,直到人本主义兴起,人类才将目光从神转向了自身。”
“印在纸盒书内侧的《恶之花》,无关于神明与上帝,是波德莱尔对人性的思考,他探索人性的善恶,发现人性的美丑,揭示正逆的融合。”
“《恶之花》,是关于人类的悲歌与颂歌,是人本主义的胜利。”
安格蕾在脑内小剧场里,激昂地完成了谢幕。
从思维剧场回到现实,她轻轻叹息,随后提起笔,在答题纸上慢慢写下答案。
此时,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小时。
除了安格蕾外,教室里其他同学还停留在解密纸盒书的阶段。
整座兰西大学,所有教室的情形几乎和这间教室相同。
有的同学在开考前便被淘汰出局,有的同学因为离开座位而变成纸片。
有的同学破坏了考试材料被黑雾吞噬,有的同学掩面而泣,对着纸盒书无从下手。
大家看着身边一个个同学消失、平面化、被风吹走,内心的无力感攀到了顶峰。
在恐惧与绝望交织之下,仍有一些人保持镇定,竭力探索。
研究生部,数学与统计学院。
级基础数学班的专用教室里,一位相貌清秀、表情严肃的少年时而停笔,时而书写演算。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即使处于极强的压力中,他依旧坐姿端正,后背挺得笔直。
此刻,他已经洞察到第三重答案,却未在答题纸上落下一字。
反倒是他的课桌桌面,写满了数字、符号与一些短句。
“入场率”,“中段淘汰率”,“存活率”……
“覆盖范围”,“触发条件”,“淘汰项目”,“隐藏规则”……
少年闭目沉思,对这场奇怪的考试作出一些猜想,忽又睁眼,在课桌表面上写下推测。
刺啦,他的右手手腕一阵刺痛,答题笔从指尖滑落,掉在桌上。
少年低头看去,右手腕上新添了一道黑色伤痕。
伤口很深,里面没有血迹,反而散逸出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
这是自考试开始,他身上出现的第三处黑色伤痕。
因为剧痛,少年的脸有些扭曲,但在痛苦中他扬起了一丝微笑。
“看来,我……猜对了。”
他发现,如果把自己对于这场考试的猜测写在课桌上,那些错误的信息会像普通涂鸦一样,保留下来。
而那些猜对的句子,则在一秒后消失。
同时,考试规则会惩罚性地在他身上刻下一道伤痕。
少年就这样,以自己的性命为筹码,一次次挑衅着幕后“权威”,在规则的底线上反复横跳,试图找到考试的真相。
“本次考试的覆盖范围为兰西大学本部,不包括新校区。”
这是少年猜中的第一条隐藏信息,为此,他的脖子上出现一圈黑色伤痕。
“若向他人传递、曝露关于考试的真相,会受到规则惩罚。”
这是他测试出的第二条隐藏信息,为此,他的右腿被划出伤口。
“只要没有逃避考试、破坏考试用具、离开考试区域、作弊,惩罚内容就不包括死亡。”
这是他验证的第三条隐藏信息,为此,他的右手腕传来几乎被折断的剧痛。
“哈……嘶……”少年因为剧痛,额上渗出了冷汗。
他当然明白,以一个人的力量对抗不了整个考试。
但如果能探索出多一些的情报,帮助更多同学活下来,自己受伤也没什么大不了。
“再测试一个。”因疼痛而产生的冷汗,顺着少年的鼻尖滴落。
他却没有在意,而是用几乎丧失知觉的右手,颤抖着拿起笔,写下了
“找到并消灭出题者,就能结束这场考试。”
“啊!!!”
剧痛来袭!
他再也压抑不住痛苦,低吼出声,引得教室里其他人一起惊恐地望向他。
少年只觉得右眼像被生生剜去般,连带着整个头都剧痛难忍。
他用没有知觉的右手捂住眼睛,身体抵在课桌上剧烈喘息。
他的白衬衣全部被汗水浸湿,凉凉地贴着皮肤上,几乎能看到紧绷的肌肉与骨骼走向。
约莫分钟后,他渐渐习惯了痛楚,用左手摸摸了右眼眶。
眼球还在,没有真的被剜掉。
于是,少年强忍疼痛,试图睁开右眼。
右眼视野里,一片黑色。
又过了分钟左右,右眼渐渐能够视物。
“还好。”少年苦中作乐地笑笑。
不过,这次的伤痕也成功阻止了他继续“以身试法”的行动。
他准备在考试最后的分钟里,填上早已思考成熟的答案。
右手暂时动不了,他就用左手执笔。
一笔一划地在答题纸的考生姓名栏里,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吴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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