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衡轻轻的敲敲门“师尊,你在吗?”
过了许久,里面才传来楚晚宁恹恹的“滚进来”三个字。
楚晚宁面无表情地坐在桌边,掀起眼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洛衡也不恼,悠然笑着看楚晚宁。
洛衡生的是很好看的。他确是十分年轻,皮肤紧绷,似乎散发着淡淡光辉,嘴角弧度天生微微带着些卷儿,没什么情绪的时候也像是在笑。
楚晚宁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洛衡身上离开,修长的睫毛垂下来,洛衡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的又喊了一声
“师尊?”
“你伤怎么样了?”楚晚宁语气微有急促,目光落在了洛衡的肩膀上,“已经换好了?”
洛衡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嗯。”
楚晚宁无语“…………”
毕竟洛衡为他受伤,自己还失手打了洛衡一鞭,楚晚宁此次前来,本是想替洛衡换药的,谁想他低估了洛衡,人家自己打理好了。
“谢谢师尊。”少年的声音很清脆,“你真好。”
楚晚宁微微瞪大了眼,显然有些僵硬“你……”
洛衡轻咳了两声,脚尖磨蹭着地板,挺别扭地说“刚才在陈宅……师尊,对不起啊。”
楚晚宁不说话。
洛衡偷偷瞄了他一眼“不该打凡人的。”
楚晚宁的房门再一次被敲响。
墨燃的声音传来“师哥?师尊也在这里么?”
洛衡应了声,将墨燃放进来,确认楚晚宁没事,回房间去了。
楚晚宁此时也不想和小辈计较了,便言简意赅地把罗纤纤的事情说给了墨燃听,墨燃听完,摇了摇头“你也太傻了,这种事情,你就算气不过,也不应该当面和他们起冲突。换成我的话呀,我就乱七八糟做个法,骗他们说厉鬼已经除了,然后拍拍屁股走人,让他们自生自灭去。你看看你就为了这么个烂人,闹成这样,半点不知变通,还失手打伤了师哥——”
话说一半,墨燃忽然顿住。两只眼睛盯着楚晚宁,没声儿了。
他一时有些忘我,跟楚晚宁说话的语气,不知不觉就成了三十二岁时的样子,没大没小的。
楚晚宁显然也注意到了,他正斜乜眸子,幽冷地瞧着墨燃,那眼神又是熟悉的一句话——“瞧我不抽死你”。
“呃……”
脑中还未想到应对之策,楚晚宁已经开了尊口。
他十分冷漠地说“洛延舟是我想要打的吗?”
提到师昧,墨燃原本还算清醒的脑子就开始犯轴,语气也硬起来了“那人不是你打的吗?”
那一击楚晚宁抽的也后悔,但是他脸上挂不住,此时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楚晚宁是个倔种,墨燃是个痴情种,两人目光碰在一起,噼里啪啦的窜着火花。刚刚稍微缓和下去的气氛,又无可救药的变得僵持。
烛光下,俊美青春的少年和俊逸冷漠的青年,瞧上去依然是前一刻颇有些温存的景象,但两人的心境却已都变了。尤其是楚晚宁,胸口就像炸了一坛子醋,酸津津的滋味儿不住翻涌,又气又恼。
道歉?
道歉俩字怎么写?谁来教教他?
墨燃又说“他脸上那伤口,全部退下去怎么说也要半年,我给他上药的时候,他却还跟我说不怨你,师尊,他是不怨你,可你觉得这事儿你占理吗?”
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楚晚宁忍了一会儿,终究没有忍住,压着嗓音,沉声道“滚出去。”
墨燃“……”
楚晚宁怒道“滚!”
墨燃被轰了出去,门当着他的面砰的一声就关上了,差点夹住他的手指头。墨燃也气着了,看看,看看!这什么人?不就是让他道个歉?一张脸金贵的和什么似的,上下嘴皮子一碰说一句对不起有什么难?本座是踏仙帝君本座都不吝于和别人道歉。还北斗仙尊呢,说话说到一半莫名其妙就跟吞了火药似的,发什么破脾气!
难怪长了那么一张俊脸还没人稀罕!
白瞎了,活该单身一辈子!
既然楚晚宁不搭理他,给他闭门羹吃,高高在上的踏仙帝君人界帝尊当然不会死皮赖脸满地打滚睡门槛。他虽然韧劲儿大,牛皮糖似的粘上了甩不掉,可是他粘的是洛衡,不是师尊。
当即满不在乎地走人,去陪洛衡去了。
桌上一堆血迹斑斑的棉纱,满盆子被血染红的热水,还有随意扔在一边的尖刀,刀尖还挂着血肉。洛衡刚收拾完,墨燃就进来了。
“怎么又回来了?师昧已经睡着了。”洛衡见墨燃进来,愣了愣,“师尊怎么样?”
“好的很,脾气还和平时一样大。”
洛衡“……”
墨燃端了把椅子过来,反坐在那里,手搁着太师椅背,嘴角挂着一丝懒洋洋的笑意。
洛衡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痛“我要不还是再去看看他吧……”
“哇,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墨燃翻了个白眼儿,“凶着呢。”
“你又惹他生气了?”
“他需要人惹?他自己跟自己都能生气,我看他是木头做的人,一点就腾腾直烧。”
洛衡摇了摇头,哭笑不得。
墨燃道“你早点休息吧,我去楼下借个厨房,给你们做点吃的。”
洛衡道“闹什么?一夜没合眼了,你自己不睡?”
“哈哈,我精神好着呢。”墨燃笑道,“不过你要是舍不得我,我可以再陪你一会儿,到你睡着为止。”
洛衡挥挥手“不用,你要这么看着我,我反而睡不着,你也早些去睡吧,别累着了。”
嘴角的弧度略微僵了僵,墨燃有些难过。
洛衡虽然待他温和,可却总保持着些若有若无,忽远忽近的态度,明明近在咫尺的人,却像像是镜中月,水中花,可望而不可得。
“……好吧。”最后也只是努力打起精神,笑了起来,墨燃的笑容很灿烂,这人不泛坏水儿的时候,其实傻的可爱,“有什么需要叫我,我就在隔壁,或者在楼下。”
“嗯。”
墨燃抬起手,想摸一摸他的头发,最后还是忍住了。手在半空打了个转,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我走了。”
出了屋子,墨燃忍不住啊啾打了个喷嚏。
他吸了吸鼻子。
彩蝶镇因为产香,各种盘香卧香塔香的价格都不贵,因此客栈内也毫不吝啬,每个房间都点着一枝长长的特制高香,一可以避邪,二可以除湿,三可以使得室内芬芳。
可墨燃一闻到熏香就难受。
来到楼下,墨燃晃晃悠悠来到掌柜面前,塞了个银锭子给他,眯起眼睛,笑吟吟道“掌柜的,行个方便。”
掌柜看着银子,笑得比墨燃更客气“仙君有什么吩咐呀?”
墨燃道“我瞧来这里吃早点的人也不多,给你打了商量,厨房今天上午归我用了,麻烦你把其他客人回一回。”
早点能赚几个钱啊?半个月都未必能有一个银元宝赚回来,掌柜当即眉开眼笑,满口答应着,引着大摇大摆的墨微雨,就去了客栈的厨房。
“仙君要自己做饭呐?不如让咱们店里的厨子做,手艺好得很。”
“不用。”墨燃笑了起来,“掌柜的听说过湘潭的醉玉楼么?”
“啊……就是那个一年多之前走了水的乐伎名楼?”
墨燃“嗯。”
老板往外偷看一眼,确定了自己媳妇儿正忙活着,没有偷听,于是窃笑道“怎么没听说过?湘江边最有名的馆子,以前出过一个乐伶魁首,那叫一个名动天下,可惜离得远,不然我也想去听她弹上一曲儿。”
墨燃笑道“承蒙夸奖,我替她多谢。”
“替她?替她?”掌柜摸不着头脑,“你跟她认识么?”
墨燃说“岂止认识。”
“哇……仙君看不出来啊,哎?不过你们修道之人,难道也能……嗯……”
墨燃笑着打断了他“除了乐魁之外,还知不知道别的?”
“嗯……吃食据说也是一绝。”
墨燃弯起嘴角,笑得更明朗了,他娴熟地拎起菜刀,说道“我没修道前,在醉玉楼的厨房里头,打了好几年的下手。你说是你们厨子做的好吃,还是我做的好吃?”
掌柜的更吃惊了,语无伦次地“仙君真是……真是……”
真是了半天真是不出来。
墨燃斜眼看他,嘴角卷着那从容又得意的笑容,神态懒洋洋的“出去吧,本大厨要做菜了。”
掌柜的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在和曾经的黑暗之主说话,贱兮兮地拉着脸皮“久仰醉玉楼点心精致,不知道仙君一会儿做好了,能不能赏个脸,给在下尝一点儿呗?”
他原以为这要求不高,墨燃一定会答应。
谁知墨燃眯着眼睛,坏笑道“想吃啊?”
“嗯!”
“想得美!”墨燃哼了一声,那骄傲劲儿就甭提了,嘀咕着,“本座是会轻易下厨伺候人的主吗?这我特地给师哥做的,要不是他受伤了,本座是绝不会生火做饭的……”
他一边翻出个萝卜开始切,一边嘟嘟哝哝。
“……”掌柜吃了个瘪,尴尬不已地搓手站着,陪了会儿笑,然后出去了。
他心里也嘀咕呢。
还本座?小小年纪的,恐怕灵核都还没结成。
掌柜的翻了个白眼。
料定此人有病,病得不轻。
墨燃在厨房好一阵忙活,足足呆了两个时辰,日近中午了,这才收工,兴冲冲地跑去楼上叫师昧起来。
路过楚晚宁房前时,他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要叫他一起吃么……
想起了楚晚宁恶劣的性子,墨燃撇了下嘴,满脸鄙夷。
不叫了不叫了,统共就那么点儿,没他的份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