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黑得快,到傍晚时天像是罩上一层幕布,灰蒙蒙的。
纳兰初蹲在柴门前数着时辰,知道宋砚哥哥快要回来了。
果然,在她眼睛都要望穿之前,路口出现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哥哥!”
纳兰初站起来,摇着细细的胳膊跟他打招呼。
少年背着书袋,于雪中缓步而来,面容清隽,美好得仿佛谪仙。
看到妹妹,嘴角扬起一丝笑。
宋砚走到她跟前,摸摸她的脑袋,牵起她的手往里走。
他看了纳兰初一眼,清湛的眸子里有些意外。
“今天怎么在这里等我了,天冷,哥哥不用你出来等。”
纳兰初没回他的话,只是握住他的手,小声道“哥哥,我有一件事要同你说,你不要告诉娘。”
她拉着宋砚的手走进自己的房间,掀开被子一角。
“今天我割草的时候,发现他躺在雪地里,天太冷了,我就把他拖了回来。”
宋砚本以为她要跟他说自己闯了什么祸,未曾想妹妹竟然救了一个人回来。
他视线停在床上双眼紧闭的少年身上,心中涌上浓浓的震惊。停顿了半晌,宋砚脸上才恢复平日里稳重的姿态。
他捏捏纳兰初的小手,鼓励道“妹妹做得很好。”
听见他没有说她,纳兰初心上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后知后觉哥哥是在夸奖她,脸上浮上一层浅薄的绯红。
“但是”纳兰初心底有些忐忑,她还记得被揪耳朵的痛意,“要是娘知道了该怎么办?”
宋砚知道她怕娘,却没想到会怕成这样,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那便不告诉娘。”
他刚刚观察过,床上的人呼吸平稳,身体已经开始回温,想来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
“真的吗?”纳兰初半信半疑。
“当然是真的,你什么时候见哥哥我骗过你?”
纳兰初脸上轻松了许多,拉着宋砚的衣服叽叽喳喳开始说起话来。
“我当时看到他的时候,他都快被雪埋完了,只露出一只手在外头。哥哥,他身上一件厚衣服都都没有”她回想起刚把他刨出来的那副模样,心里一阵心疼。
宋砚正给她扎头上松掉的两个小揪揪,闻言,手一顿,没告诉她其实她自己也没有几件厚衣裳。
家里穷,从小到大,妹妹都是穿的他的衣服,他长得快,衣服穿在她身上往往会大很多,有时候衣服太长,不小心还会踩着摔一跤。
院子里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拉回他的思绪。
“哥哥,娘回来了!”
“别急。”宋砚安慰道。
张氏一进门就看见书袋挂在门上,知道宋砚回来了。
一转身就看见一大一小站在门边,直勾勾地看她,
张氏皱眉“臭丫头,你又闯祸了?”
纳兰初躲在宋砚身后,怯生生道“没有。”
她明明很乖,从来不闯祸的。
张氏上下打量了她一圈,没瞧出什么名堂来,便洗手去做饭了。
纳兰初和宋砚对视一眼,语气不确定“哥哥,你说娘没发现吧?”
宋砚低声咳了咳,目光投向院子里。
“应当没有发现。”
娘的眼睛太毒了,其实,他也不确定。
吃饭的时候,纳兰初一直吃得慢吞吞的,慢到张氏都看不下去了,正要开始骂她,被宋砚压了下去。
“娘,您想去休息吧,我看着妹妹就好。”
张氏用狐疑的目光看看他,又看看把脸埋在碗里的纳兰初。
“你们两个,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事儿?”
纳兰初心中顿时一慌,差点噎着。
宋砚倒是笑得气定神闲,“当然没有。”
这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姿态,好像张氏才是那个没事找事的人。她寻了一圈,也没寻找什么异常,宋初的话不可信,但宋砚的话还是可信的。
“行了,你们两个吃完赶紧睡觉去。”
说完,张氏就回了房。
纳兰初眼尾染着莹莹的光,感激道“谢谢哥哥!”
宋砚“今日你睡我那,他我看着就好。”
纳兰初摇摇头,“哥哥,你明日还要上早学,明天娘起床的时候肯定会发现的。“
宋砚默了默,“也好。”
他房间就在她隔壁,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加上他睡眠浅,房间里的动静也都能听到。
趁着这会儿张氏睡觉,纳兰初和宋砚把稻草铺在地上,又从柜子里搬来棉被铺在上面。
宋砚想了想,又从灶膛里拿出几块木炭,用炉子装着,放在他身边。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纳兰初躺在床上正准备睡觉,床下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声。
借着窗外的雪光一看,那人正蜷缩着身子,眉头紧皱。
她爬下床,手在被窝里碰了碰,只觉着一片冰凉。
被子还是太薄了点儿。
纳兰初干脆把自己的被子搬了下来,一半盖在他身上,一半自己盖着。
炉子里的火星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映在少年苍白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暖意。
再次醒来时,耳边已有零零碎碎的脚步声。
纳兰初透过帘帐往外望,天还未亮,隐约能够听见遥远的鸡鸣声。
檐下挂着几盏灯笼,温温柔柔照亮了夜幕。
她打了个哈欠起了身,连如兰都没有唤。
不知为何,即使她昨晚梦中都在东奔西跑,但却好像一直都在沉睡似的,竟一点都不觉得累。
今日进宫的衣服周日如兰就已经预备好了,整整齐齐叠在床边。
纳兰初拿来穿上。
“姑娘醒了?”如兰走进来。
她点点头,揉揉眼睛,问“娘说什么时候去?”
“这倒是没听夫人手下的说过,不过应当是早晨。”
卫国公府离宫里有很长一段距离,每次爹上早朝天不亮就得起来,穿过大半个都城去宫里。有时候要是天气不好,可能才堪堪赶上。
她又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几滴泪水。
如兰替她擦了擦眼泪,笑道“姑娘,如果您困便在塌上靠会儿,等会儿我再叫您。”
小孩子嘛,总是贪睡的。
纳兰初摇摇头,要是等会儿娘知道她又睡了,肯定又要笑话她了。
“今儿进宫,你跟着我就是,不要同你哥乱跑。”
许章绾蹲下身,系紧她的斗篷。
今天她穿了一件淡青色襦裙,俏生生地站着,比冬日里的梅花还娇艳三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