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咸阳宫。
“当!”伴随着一声清脆无比的响声,一尊青铜爵被扔到了地上,随着而来的是秦王稷的怒吼声。
“赵丹小儿,安敢如此欺寡人!”
秦王稷一张老脸上满是愤怒的神情,双目之中闪烁着寒光,整个人的身体甚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看上去一副恨不得把赵丹生吞活剥的模样。
就在楼缓灰溜溜的回来将赵丹的话原封不动的禀告之后,秦王稷的心中就已经知道赵丹想要打什么主意了。
赵丹是想要给渑池之会,或者说是给赵丹那个已经死去的老爹赵惠文王找面子来了。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秦王稷的心中才如此的不爽!
当年的渑池之会,其实是有其时代背景在里面的。
秦国当时的主要目标还是魏韩楚,而赵国的主要目标则是齐国,所以秦赵两国虽然已经相互忌惮,但是却又都有着不和对方发生冲突的诉求。
在这样的情况下,那场渑池之会,实际上是一场秦赵结盟的会议。
这一点从会议结束之后的十年里发生的事情就能够看的出来。
在这十年时间里,秦国专心打魏韩楚,赵国专心打齐国,两国都获得了不菲的收益,夺得了不少土地和人口。
事实上也不仅仅是这十年,在往前继续推个二十年,秦国为了干翻南天霸楚国和东帝齐国,一直都和赵国保持着盟友关系,虽然双方偶尔也有小摩擦,但是不影响大局。
战国时代后期的几十年说起来复杂,其实非常简单,用一句话就能概括。
“秦赵同盟联手其他诸国先后干翻了齐楚两霸主,随后秦赵为了争夺老大位置内讧,秦国又干翻了想要取代自己的赵国,当上了无可争议的老大,最终一统天下。”
是的,就是这么简单。
当然了,现在的秦王稷并不知道未来的历史会如何,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赵丹这种找面子行为的不爽。
虽然说当年渑池之会你赵丹老爹赵惠文王是丢了那么一点小小的面子,可是蔺相如不是都找回去了嘛!
赵惠文王确实是为寡人鼓瑟,可是寡人也被蔺相如逼得为赵惠文王击缶了,大家不是两清了么?
而且渑池之会最终可是一次秦赵都有益处的会议,是一次团结的会议,是一次奋进的会议,是一次开拓进取的会议!
其中一些小小的细节,就没必要追究了嘛。
你赵丹对这些往事如此斤斤计较,还有没有一点尊老爱幼精神了,啊?
秦王稷在心中狠狠地把赵丹骂了一个狗血临头,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诸大臣,冷声道:“赵丹欺人太甚,寡人欲再往河内领军,入上党与那赵丹小儿决一死战,诸卿以为如何?”
和上次一样,这一次也仍然是一次大朝议,所以秦王稷问的并不是几名重臣而已,问的乃是整个大殿之中的诸多大臣。
秦王稷此言一出,太子安国君赵柱就是一个哆嗦,赶忙出列奏道:“父王,万万不可以身涉险啊!”
赵柱这一出面,立刻就有好些秦国大臣呼啦啦跟上,同时高呼:“大王,此举万万不可啊!”
这些大臣们的高呼那叫一个情真意切,看上去完全是一副忠臣的做派。
越来越多的秦国大臣加入了劝阻的行列,一时间整座大殿都是汹涌的反对之声,和前些日子颇为相似。
但是秦王稷看着面前这群慷慨激昂的反对着自己的秦国大臣时,脸上并没有任何的不爽,反而露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毕竟本来也就是摆个样子嘛,如果真要打,那还议和干什么?
直到秦王稷的目光落到一个人身上的时候,这股笑意突然间消失了。
这个人便是秦国的相邦范睢。
范睢在干嘛?
范睢啥都没干,就稳稳的坐在那里。
但问题在于,其他的秦国大臣都跳出来借反对亲征表忠心了,范睢一个人却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原地不动,这就很显眼了。
秦王稷的心里突然有点不爽。
长平之战打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范睢身为相邦,怎么也得担点责任吧,这么云淡风轻的坐在那里算怎么回事呢?
于是秦王稷干脆直接点名了:“范君,汝有何看法?”
秦王稷这一点名,在场的所以秦国大臣都是一愣,随后立刻纷纷将目光投到了范睢的身上。
老实说,随着近来长平战事接连不利,范睢在秦国政坛的声望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打击。
毕竟“远交近攻”这玩意是你范睢提出来的,结果一番操作下来打成了这个鸟样,你范睢不负责谁负责?
再加上上次廷议之时范睢惹怒秦王稷的表现,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有意无意的要和范睢保持距离了。
官场永远都是这么简单粗暴,你牛的时候众星捧月,等你栽了那就是树倒猢狲散。
在秦国众臣看来,随着长平之战一步步走向失败,范睢这个家伙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所以范睢这么一站起来,投到他身上的目光倒是以同情和幸灾乐祸居多。
不过范睢看上起显然并没有在意群臣的目光,这位秦相只是不急不忙的来到了大殿之中,然后躬身对着秦王稷道:“大王,以臣之见,大王不如立刻动身前往长治。”
范睢此言一出,大殿之中一片哗然。
搞什么,大王这才刚刚拍了桌子摆出一副要和赵丹拼命的态势,你范睢大爷马上就跳出来让大王去和那赵丹小儿低头?
范睢的这个表态就连秦王稷都没有想到,以至于秦王稷一下子都愣住了。
等到秦王稷回过神来正准备发火的时候,范睢突然抬起头来,直视着秦王稷的眼睛,无比认真的说道:“大王,此刻已非前日,大王多停留一日,大秦帝国之好男儿便在上党郡多流一天血矣,此与大秦何益?请大王思之。”
范睢此言一出,大殿之中突然变得一片寂静。
秦王稷死死的盯着范睢,看上去好像要把范睢整个吃掉。
范睢一脸沉静。
作为相邦,范睢非常清楚秦王稷的性格。
这位君王虽然一言不合就能够让人丢官甚至丢命,但是只要是站在秦国立场上说出来的话,无论多么的不中听,秦王稷最后也会听得进去。
这是一位明君的必备素质,明君不一定要仁慈,明君也可以残暴,但是明君必须能够听得进劝谏。
兼听则明。
因为远交近攻在长平战场上的失败,所以范睢这阵子其实是很被动的,范睢需要做点什么来挽回秦王稷的信任。
对于秦王稷这样的明君,做事无疑是比拍马屁要更加能够获得他欢心的。
所以在意识到长平之战的结果很可能是失败之后,范睢就开始做事。
范睢想要尽可能的替秦国挽回损失。
秦国的损失越小,秦王稷的损失也就越小,范睢的损失也就越小。
这就是为何前番廷议范睢坚持议和,如今又催促秦王稷尽快上路的原因。
那支很快就要被围困住的秦国大军,才是秦国最宝贵的资源。
和那些秦军将士的性命比起来,秦王稷和秦国的面子,其实并不算什么。
范睢相信秦王稷能够意识到这一点。
……
良久之后,秦王稷的脸色才微微一动,重重的哼了一声。
“且遣使往长治,告知那赵丹小儿,寡人数日之后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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