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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程俊递过来的药,苏蕤开始没有接,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说道,“时间晚了,要关宿舍大门了,你没什么事,我就进去了。”

程俊很不客气地拽过了他的手,将那瓶药放到了他的手里,说,“谁说我没事,我专门来给你送药的,你要不要这样不识好人心。”

苏蕤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道,“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好人了。好人会一天到晚闲得只知道欺负同桌?会没有一点口德?”

程俊此时便长到一米八以上了,瘦得像个竹竿,但下午苏蕤感受过他的力气,知道他力气特别大,身上骨头更是磕得人十分疼。

苏蕤这般说,程俊倒笑起来了,挑眉闲闲地说,“我哪里有欺负同桌,我说的是实话,我受不了肖胖子身上那股味,像是什么闷着发酵了一样,难闻死了,她只要离我近点,我就受不了。”

苏蕤心想是你狗吗,鼻子那么灵,嘴里则说,“我怎么闻不到,你不过是无理取闹,故意欺负她。”

程俊道,“反正事实就是这样。你鼻子不灵,不能责怪别人鼻子灵的。要不你和肖胖子换个座位,我和你都解脱了。”

苏蕤皱眉道,“你自己换走不就行了,我为什么要换。”

程俊便说,“那以后我再让肖胖子离我远点,你不要帮她出头。”

苏蕤没有应,程俊就冷笑了一声,说,“你以为肖胖子有什么好么,每次有什么事就找你帮忙,背着你,就对别的女生说你是男人婆,还说你上次弯下腰,从领口能够看到肚脐眼上去,一点胸也没有,而且说你没穿内衣。”

他说到这里,就盯着苏蕤胸前看,这时候已经是五月末了,学校里四处飘荡着栀子花的浓郁香味,天气也炎热起来了,苏蕤平常会在里面穿一件背心,外面再穿T恤,又套上校服外套,穿得严严实实,只是这时候他准备睡了,上半身只穿了睡觉时候穿的宽大T恤,一看便真是一马平川。

苏蕤被程俊看得羞恼非常,直接推了他一把,面红耳赤地道,“神经病,你乱看什么。”

程俊道,“我就瞄一眼,你又不是没穿衣服。”

说到这里,他也有点尴尬了,把眼睛转开了,然后道,“我走了,今天对不住,是你先要打架,我平常不打女生的。”

他说着就赶紧走了,苏蕤上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程俊给的药瓶子,他想扔了又没扔。

回到寝室,他坐在蚊帐里将身上的淤青都给擦了一遍,那药油味道太重了,寝室室友都受不了了,说他,“苏蕤,你在搽什么,怎么味道这么冲。”

苏蕤只得说,“就是散瘀的药,我把门开一会儿散一散,一会儿再关吧。”

苏蕤睡觉的时候,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胸前,然后就深深叹了口气,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心想也许应该去买内衣穿。

苏蕤虽然下了这个决定,但周日回家后,和妈妈一起去买菜的时候,他在超市里女性用品区看了一阵,看着那些各种花边蕾丝的内衣,他又觉得羞耻得不行,完全不知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最后便也没有买,只去买了两件平常就在穿的背心。

苏妈妈发现他去看了女性用品区,回家后就把他叫去她的房间里问了问,她盯着他的胸前打量,最后也是莫可奈何,“你怎么一点也不长呢,是不是有问题。”

苏蕤从来不愿意去想自己有问题这方面的问题,最后也只是很羞愧地说,“我也不知道。”

苏妈妈只好说算了,然后还道,“你这个样子,以后生了孩子,估计会好些。”

生孩子,这个问题对于还在读高二的苏蕤来说实在太遥远了,他只是有些害羞地转身走了。

苏蕤和苏葳并没有多少交流,苏葳是个很皮的男孩子,从小就和一群男生疯玩,到初中之后就沉迷于街机游戏,有时候没钱打游戏了,才会想起他还有一个姐姐,来找苏蕤要钱。

苏蕤读寄读,每周只拿五十块的生活费,包括一切吃喝花用,基本上没钱给苏葳,这时候苏葳就会说,“你本来就是我们家捡的,我爸妈给了你钱,你怎么不给我一点。”

苏蕤最初就会给他,之后看他实在不像话了,便不给了,只要苏葳这样说,他就说,“那你不要叫我姐,不要吃我做的饭,不要让我给你签字。”

苏葳成绩不好,每次家长签字,都找苏蕤帮忙搭救。

苏葳本性不坏,也并没有特别欺负过苏蕤,经常是说孩子话,完全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在戳人心口上的伤,他说习惯了,以为苏蕤也听习惯了,所以说得毫不介意。

但是要是有人欺负他姐,他也是拼了命地要和人打架。

苏蕤小学时候,学校不远有一家养了一条狗,那一天挣脱了链子跑了出来,正好遇到苏蕤,追着苏蕤咬,最后是被苏葳拿着石头又扔又打给赶走的,那时候苏葳才小学一年级,赶走狗的时候摔得磕破了膝盖他也没哭。

苏蕤读寄读之后,和苏葳接触得就更少了,他只在每周末回家,拿换洗衣服和生活费后就又会回学校去,而他回家的这个时间,苏葳或者在睡觉,或者偷偷跑去玩游戏去了,也或者是在和同学一起踢足球。

苏蕤回到学校,没过几天,老师就让他和肖萍换了位置,之后果真就解决了程俊欺负肖萍的问题。

高中三年,在苏蕤的记忆里并没有什么可以回忆的,似乎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没时间做别的。

只是慢慢地和程俊之间关系倒是好了,程俊有时候会找他询问问题,但他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无论怎么给他讲,他都不会做。

高三苏蕤要高考的时候,苏家发生了一件很悲伤的事。

苏妈妈被检查出了乳腺癌,本要送去省城医院里做手术治疗的,但是还没转院过去,苏妈妈就过世了。

苏妈妈死的时候,苏蕤刚高考完几天,而苏葳还没有中考。

活生生的一个人,在一个月内就很快没了,苏蕤也完全懵掉了,苏葳就更是受不了打击,哭了好几天,之后整个人就消沉了。

苏爸爸也消沉了下来。

苏爸爸在好几年前就下岗了,之后便在舅舅家里开的一家连锁超市里当司机,收入不高,苏妈妈的收入在家中占据了很大一笔。

苏妈妈的后事办完后,苏葳也不愿意去参加中考,还是被苏蕤拉扯去参加的,但是结果很不理想,他没考上高中,县城里最差的高中也没考上。

家里找关系想让他去读,他也不愿意,说不喜欢读书。

刚出了苏妈妈的事情,家里又闹腾他的事。

最后还是舅舅找了关系,决定送他去省城里读一个稍微好些的高职。

因家里的事,苏蕤没有参加高中的毕业会,班级的几次活动他也没参加。

虽然苏蕤高考时,正是苏妈妈病最重的时候,但苏蕤依然考上了第一志愿的S大,S大是国内排在最前列的几所学校之一,他没有想过自己不去读书,不过苏妈妈突然过世,也让他茫然了,不知道怎么向爸爸要学费。

八月初时,那一天特别热,程俊跑到他家来找他。

苏蕤去开了门,看到是他,很是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家?”

程俊满头满脸汗,道,“向老女人要的。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外面热死了。”

苏蕤想了想才让他进屋了,苏爸爸上班去了,苏葳去了舅舅家里没在,苏蕤不喜欢走亲戚,舅舅家姨娘家里,除非非去不可,不然他不会去作客,即使作客,也从不留宿。家里只有他一人,他不大想邀请一个男生进屋。

程俊嘴里的老女人不用想是指班主任,当面叫“姐”,背后就叫“老女人”。

程俊在客厅木沙发上坐下了,苏葳去为他倒了水,又洗了苹果摆在他面前。

而程俊已经自己调了电风扇对着自己猛吹,然后才说苏蕤,“这么热,你们家怎么不开空调。”

苏蕤则道,“开空调太费电了,再说,我也不觉得热。”

程俊看苏蕤在家里也穿着长袖衬衫,最上面一颗扣子也扣得紧紧的,下面一条长裤,就非常诧异,“你还真是不怕热呢。”

苏蕤没接话,只是问道,“你来什么事?”

程俊将一张烫金的帖子放在了茶几上,苏蕤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拿了帖子看,原来是程俊的高考谢师宴的邀请函。

苏蕤这才看了程俊一眼,问,“你上了哪所学校?”

程俊不好意思地道,“我是亲自送帖子来,你可不要笑话。就是S城政法大学,学校很差,和你的S大不能比。”

苏蕤略微诧异,心想S城政法大学可不差,程俊那万年吊车尾的成绩,从来不学习的做派,居然能上这所学校。

大约看出了苏蕤的神色怪异,程俊就更是不好意思了,手在膝盖上搓了搓,有点心虚地说,“我当然不能和你这种年级前几名比,我就是找关系给钱上的。”

苏蕤不知道怎么接话好了,只是道,“那个,我可能没法去你家祝贺了。”

程俊诧异又生气地道,“嘿,我们同桌了一年多,因为我不是自己考上的大学,你就不恭喜我?”

苏蕤赶紧说,“不是。”

他些许忧愁地看向了一边,那里正放着他妈妈的遗照,苏妈妈虽然已经五十来岁了,也到了要退休的时候,但到死的时候,她都还保养得不错,挺漂亮,遗照更是选的一张很漂亮的,看起来一点不像遗照。

程俊也看向了那张遗照,说道,“哦,你是说你妈过世的事吗。你还请节哀了,但是这并不影响你去参加我的谢师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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