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郊区某精神病院大门外,乔木着一身精致得体的浅灰色西装,没有扎领带而是解开了衬衣的两颗扣子,露出瘦削的脖颈,坐在车里,面色铁青,凸出的喉结有力地跳动了几下。
“乔总,您渴了吧?我去买水。”
“不用了。”
“那,咱还进去吗?您都在车里坐了快两个小时了。”
“哼嗯。你消息准确吗?确定人在里面?”
“保证没错,我的一个发小就在这家医院上班,我都让她帮我查了好几遍啦,您要还不放心的话我先进去帮您打探一下。”
“你在车里等我,我去一下马上出来。”
“中午和李总的饭局?”
“推了。”
“这,不好吧,咱们不是正跟李总谈合作呢嘛?”
“给张萌打电话,让她带几个部门主管替我去。”
“好的。”
乔木开门,站在车边整理好了衣角,顺手接过小白递过来的深色墨镜,昂首阔步走进了医院的大厅,帅气冷峻形象引得小护士们一阵骚乱,甚至有人还拿着手机一顿乱拍。
“哇!好帅。”
“就是就是,你看他那身行头,一看就不便宜,身材也好好啊。”
“你快去问问,他来看谁?”
“走走,一起去。”
乔木懒理身边的追随者,轻哼一声,把手搭在服务台上,摘下墨镜斜睨眼睛望向身边一脸花痴相的小护士,故意压低声音说话,“我有个亲戚生病了,请问谁能帮我查查她在哪间病房?”
“哦,您这边请。”
“谢谢!”
“不用客气,都是工作嘛。请问先生您的亲戚叫什么名字?”
“杜雪梅。”
“您稍等。”
“不急。”
“查到了,杜雪梅现在不在住院部,她病情好转之后就转去我们医院的疗养中心了,那边有人全天候照顾,条件比这边好很多。”
“那在什么地方,我现在可以去看看她吗?”
“好的,我带您去,不过您要先留下基本信息,我们也是出于对患者的保护嘛,希望您理解。”
“理解,这是我的身份证。”
小护士接过乔木的身份证,仔细查看了一番,才在访客登记表上写下了他的名字。
“怎么?有问题?”
“啊,没有,没问题。那乔先生您这边请,我带您过去。”
“好,麻烦了。”
“不麻烦的。”一个大眼睛的小护士开心地冲身边的同事比着胜利的手势,在她们羡慕的眼神里带着乔木来到医院背后的疗养中心。
“乔先生,冒昧的问一句,您和病人是什么关系啊?我在医院工作三年了,从来没有见过夏小姐以外的人来探望她。”
“你说夏小姐?是,夏禾吗?”
“对,原来您认识夏小姐啊。”
“你刚才说这三年都是她在照顾病人?”
“嗯,我来的比较晚,没有见过病人的家属,只听说她女儿去世了,家里也没有什么靠谱的亲人,后来夏小姐就来了,说她是帮朋友的忙,她朋友临终把生病的妈妈托付给她,她就真的当死了这个监护人,一直坚持到现在,她每个月都会来一次。”
“每月都来?”
“嗯,现在这样的好人真是不多了,每次来就是买东西又是给擦身理发的,我见过好多人啊,连自己亲妈都不想照顾的。”
“是吗?”乔木愣在原地,陷入沉思。
“乔先生?走啊,是不是我说的太多了。”
“哦,没有,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病得严重吗?”
“您太客气了,她原本也就是受了些刺激,病情不算特别严重,目前算恢复的不错的,其实这样的病人啊最需要就是家人朋友的陪伴了,您能来看她,她一定会高兴的。”
“应该不会。”
“您真会开玩笑,到了,就在这个走廊的倒数第二间,您先去门口等我一下,我需要和值班护士说一声。”
“知道了。”
乔木放慢了脚步,忍受着鼻子里充斥的药水味道,梗着脖子慢慢靠近那间病房,透过门上的玻璃,他看见了那个他曾经叫了多年“妈”的人,穿着病号服,胡乱地束着头发,坐在窗边织一件毛衣,样子凄凉落寞。他觉得眼下这个场景真是粉刺至极,这个自己那么厌恶,想尽办法要逃离的人,如今看着她,却一点都讨厌不起来了,他甚至,还有些心痛,或许是因为内疚,或许是人的本能,他居然掩面哭泣起来。
“乔先生?您还好吧?要不先找地方休息一下。”
“呃,没关系,我就是一时感慨,不好意思啊,见笑了。”
“擦擦吧。”
“谢谢。”乔木擦干净眼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待自己心情平复之后,跟着护士进入房间。
“杜阿姨,您今天感觉怎么样啊?头还晕吗?”
“我今天挺好的,不晕了。”
“那您应该多到院子里走走,今天天气特别好。”
“不行,我得赶快把这件毛衣织好,我小外孙还等着穿呢。”
“阿姨,现在都春天了,年都过完了,您这个毛衣啊,明天才能穿呢?不着急。”
“你这孩子净瞎说,我又不傻,窗户外面那个迎春花还没来呢,咋就春天了,现在明明就是冬天嘛。”
“不是啊。”
“我知道,你是怕我累着,我的身体我知道,织个毛衣累不着。”
“好好干,都依您的。有人来看您了,您看看这是谁来了?”
“谁?”杜雪梅放下手里的毛线,抬头瞅了一眼,又继续低头织起了毛衣,“不认识,找错人了。”
“您真的不记得我了?”
“不认识。”
“我是。”
乔木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说出他的名字,他不知道再度出现会不会给她的病情带来什么影响,但既然她选择了忘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算了,出去吧。”
“行,那您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们,她有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她还有个外孙?她女儿不是已经……”
“哦,她说的是夏禾的孩子,不过我之前好像听说她女儿是因为产后抑郁跳楼自杀的,她应该是太想女儿了才把夏禾的孩子当成外孙。”
“那个孩子呢?”
“那我可不知道。”
“多谢,我想我该走了。”
“那您慢走,下次再来的话我还给您带路。”
“呵呵,好。”小护士巧笑嫣然地送走了乔木。
“小白,先回家收行李,我们恐怕还得回趟老家。”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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