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的话如同小石子投入湖水,掀起涟漪阵阵。
顷刻间,所有对她的议论声转而成了议论将军府,议论二房,议论衣裳。
衣裳有什么过错,过错的是将军府当家主母居然如此不上心皇家宴会,导致嫡女只能穿这等不亮眼的烟紫色衣裙出席。
或者换而问之,将军府嫡女的柜子里怎么只有这几套?
林淼气得快要发狂,她素日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可此时林宵的一字一句听在她耳中全部刺激着感官,怎么都不舒服。
衣裳的话题就到此为止,因为宫门口哄闹起来,太监们站成一列一列准备领着这些贵女公子入宫朝见。
小太监们恭敬不已,实际上内心的烦躁程度不比焦急等待入宫的贵女少。
每回有这种大型宴会,总有些不长眼睛不带脑子的官家小姐,站没站相坐没坐姿,进了宫门便左顾右盼说话,甚至还会用手指指点点宫内的陈设。
贵女罚不得,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领头的太监。
尤其是那个将军府的嫡女,林大姑娘!脾气差劲还回回入宫出洋相,他们在旁边伺候都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人家出身高贵,又有什么办法呢?
贵女和公子都不能带奴婢或小厮入宫,因而玉露和琼浆只得在宫门外等待宴会结束。
玉露笑不出来,琼浆也一样。
看今日的情形,还没进宫呢,三姑娘就这般炮火连天不饶人,谁知道进宫参宴后还会闹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而且这场合宫花宴饶是琼浆都看明白了,根本就是暗藏杀机的鸿门宴。
弄得不好直接在皇家面前丢人,皇上不管怎么说都会有惩罚!
林宵排在第一个,她身后那样多鲜艳亮丽的花蝴蝶个个香气扑鼻,喋喋不休聊着天。
小太监瞧了她一眼,林宵也回应了一个笑容。
这可把带路的小太监吓得不轻,他和别的几个太监对视几眼,清了清嗓子喊道“启程,觐见!”
人流涌动,偌大的宫门就在眼前,越走近便越能够感受到来自天子来自皇家的威压。
林宵嘴角微扬,鞋履踩踏在地上,一步一步稳当极了。
她身后排着几个寺卿家的女子,走路歪歪扭扭,头饰也倾斜到一边去。
林淼在她右后方,虽然也走得不错,可步履之间就差了点什么,身上的银白大袖此时显得倒不那么端庄了。
宫墙、砖瓦、坑洼的地面、器宇轩昂的阁楼,一花一草,一景一树,林宵目不斜视实则全部收纳眼底。
仿佛又回到前生的元和三年,她刚刚入宫什么都不懂,落魄的明安府和宫里比起来简直是穷乡僻壤。
她一边走一边看,举止轻浮,摇头晃脑,比翠云还要像个宫女。
晚絮劝她稳妥,翠云夸她天真烂漫。
哈,闺阁小姐初当宫中妇,可不是天真烂漫吗?
人群在正殿前停下,公子们先入殿在左侧坐下,贵女们在右侧,第一批入宫的老夫人和夫人们因为人数少的缘故,也在右侧靠左的地方安坐下了。
放眼望去,白、粉、绿、青、蓝
娇艳贵女中,那一抹烟紫色反而显眼。
林宵的位子是第二排最末的,左手边是林豫,林豫旁依次坐着林淼、林昭、林墨。
将军府的贵女倒是齐全了。
皇帝和太后还没到来,场内的气氛随着时间的推移到达顶峰。
林豫不敢动手拿桌上精致的糕点,她悄悄戳了戳林宵的胳膊“饿了能不能吃啊?”
林宵拿起一块塞在她的嘴里“想吃就吃。”
嘴里的糖糕散发清香,甜而不腻,好吃得很,林豫享受得就差抛开礼义廉耻把林宵的份也拿过来独自享用。
她一边吃一边小声问“我说皇上太后来迟也就算了,怎么对面公子哥里头也有来迟的?真不怕砍头啊?”
林宵抬起头越过前面一排朝对面看去,首排都空着。
“那是给皇子们留的座。”她低下头,“很快就会来了。”
林豫转头,确如林宵所说的,皇子们入席了。
“是南平王,是南平王!”“南平王当真是担得起翩翩公子这个名头啊。”贵女圈子里很快有惊叹声一阵接一阵。
林宵先是看见李翌,还是白衣如常,温润如玉。
她一瞥既过,等到皇子全部落座之后,果不其然在李翌旁边有个缺席的空位,那位子在第一排正中央,欣赏歌舞表演都是极佳的。
桌上的酒菜好像和边上不同,虽然看不清楚,但仅仅是糯米糕就小巧精致,看着香甜可口,更不用说别的了。
林宵扫视一圈落座的人群,心下了然。
她这番动作让公子哥们讨论起来,李翌谈笑风生,和自己几个皇弟小酌几杯,耳朵里传来七皇子李璇的声音“二哥,怎的那将军府嫡出小姐今日这般太平?居然也不吵吵着要当你的南平王妃了。”
还有几个年幼的皇子也笑起来,笑声蔓延到贵女这里。
林豫紧张兮兮看向身边,见林宵稳坐着不说话,似笑非笑的表情甚至有些吓人。
李翌啊
就在林宵拿起茶盏吹气,就在有人小声抱怨等候太久之时,殿门外刮过一阵风,吹得树枝乱晃群鸟高飞,连鸣啼声都没了。
林宵抬眼,今日的艳阳比得上盛夏,殿外那人却还穿着深色的玄紫外袍,那袍子也不知是用什么料子做成的,瞧着不生热,反倒有几分清凉之感。
逆着光,那人的面容隐没在阴影里头,腰带上和衣裳上的暗纹随步伐一明一熄,像起风时的烛火,可比烛火隐忍,隐忍中生生翻出亮光。
比起那夜在清宵院,白日的定国候褪去暮色,是盛夏,是凛冬。
他出现得晚,出现得大方,出现得如同算好时机一般,让所有人的目光再移不开。
始料未及,却意料之中。
前生就知道定国侯爷无双绝代,今生更加切实感受到少年郎身上的炽热温度。
只是这温度外头包着冰霜,靠近的人以为会得到温暖,实际冻死街边也未可知。
林宵的目光落在走来之人的衣裳上,玄紫色,比自己的烟紫还要深上一度,绣花更加繁琐无常。
也许从某种程度来说,她和定国侯爷的合作称得上狼狈为奸,图谋不轨。
呵,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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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侣装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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