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喊杀声为之一滞,复又大盛。
顷刻间,这支队伍由远及近,冲散外围,杀了进来。
当先一个大汉,顶盔掼甲,手中一杆长枪,所向披靡,却是如意夫人的护卫余乾。
看着眼前熟悉的阵列,陆良大喜,手中长刀所向,杀退身边的敌人,快步上前,与前来接应的余家队伍汇合。
“陆良,你怎么受伤了,疼不疼?”凌芝扑了上来,一把拉住陆良的胳膊,急切问道。
陆良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看着灵芝,笑了笑,又看了眼队列中,一身劲装,亦是手持长枪的如意夫人,回道“我没事。”
“夫人,你们怎么来了?”陆良劫后余生,本以为必死之局,却出现生机,心中松了一口气。
如意夫人全身披挂整齐,英姿飒爽,一边指挥着阵列扎住阵脚,一边头也不回道“奴家要不来,你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俞大猷和张鹏也快速冲进阵列内,刚刚躺在地上装死的余海见有人来救他们,趁着没人留意他,不顾腿上的伤口疼痛,一翻身连滚带爬也跑了过来。
这支由三十多个余家护卫组成的天地人三才阵列,在余乾的指挥下,瞬间抵挡住了冲杀。
一时间,战局陷入了僵持。
许栋见这队装备精良的奇兵突然杀了出来,就令他手下队伍被冲散,且出现了伤亡,急忙大声喝令“许楠,许楠,快重新列阵。”
那手持长枪的大汉,也被这队人马杀了一个措手不及,听见许栋喊他,便也大喝道“后退,后退,稳住。”
双屿岛上的兵马听见许楠的命令,便都退了下来,聚在一起,重整队伍。
两队人马,分了开来,停止厮杀,互相对峙着。
许栋有些气急败坏,就这一会儿功夫,手下人就被杀的人仰马翻,损失了不少人手,没了刚刚的意气风发。
“许栋,今日,我必将你擒拿。”俞大猷高声喝道。
许栋来到己方队伍前,看着手持长剑,满身是血的俞大猷,阴沉道“俞大猷,没想到你竟是有备而来,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今夜,你这反贼,定将死在我的剑下。”俞大猷回道。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许栋胆气十足,岂会被他三言两语就吓到。
杀机毕现,双方整军,准备再战。
俞大猷虽然嘴上说着要亲手拿下许栋,却暗中悄悄吩咐“朝着港口处后撤。”
此战爆发的突然,而且余家只有这几十人的队伍,刚刚也是侥幸杀了许栋一个措手不及,待到岛上的人马反应过来,再想脱身,绝非易事。
再加上余家护卫如果出现伤亡,只怕这支只操练了一日的战阵,片刻间就会崩溃。
俞大猷心中明白,此地不宜久留。
许栋此刻也是骑虎难下,他筹划了许久,斩杀郑獠,又压制住了岛上的群雄,本来这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内。
哪成想,却突然冒出来一个俞大猷,观察到对方皆是手持刀枪的精兵,而且又有几面大盾挡在阵前。
许栋颇为疑惑不解,这队人马是不是浙江卫所的军队。再看看自己手下的倭人,虽然悍不畏死,但却是一群乌合之众,没有章法,实难拿下对面的阵势。
本想叫四郎以巨斧冲阵,却转头一看,倭人四郎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另外一边,李光头等人哪里见过这等惨烈厮杀的场面,平日里皆是在海上贩货,即便遇见海贼,也是小打小闹。
见此,众人有些恐惧,便全都退回了酒楼内。
“李爷,咱们怎么办?”有人问道。
李光头想了想,吩咐众人“将桌椅都堆在门口,堵死。”
众人醒悟,七手八脚的将酒楼内的桌椅全都堆积在一起,将门口堵死。
酒楼外,长夜难明。
借着火光,许栋心绪不宁,猜测不出这队精兵究竟来自哪里,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后续部队。
正想着,对面的阵势开始动了,朝着港口的方向缓缓移动。
许栋恍然大悟,他们要跑,连忙叫道“许楠,放箭。”
大汉许楠早已经将手底下的人,重新集结成阵,听到许栋吩咐,便将队伍后的弓弩手调到了前面,大叫道“放箭。”
俞大猷也听到了对面的大喊,便也跟着变阵,战阵停下不动,所有盾牌全部集中在一处,众人躲在后面,活脱脱像一只乌龟,缩到了壳里。
箭只如雨,偶有几支散乱的羽箭掉入阵内,射中了一两个倒霉蛋,痛的“哇哇”大叫,但在俞大猷的强硬约束下,用剑斩掉箭杆,众人倒也没有崩溃。
一时间,这战局竟又僵持下来。
许栋见对方缩在乌龟壳里,便叫许楠停止放箭,高声道“俞大猷,今日我初任岛主,不宜再造杀孽,便放尔等离去。”
俞大猷见许栋畏惧了,便大笑道“许栋,这双屿岛乃是我大明的地界,俞某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哪里用得着你放。”
许栋见他好不知趣,便心中发狠,叫道“既然你非要拼个鱼死网破,那就别怪我痛下杀手。”
“许楠,快去府中,将那门火炮给老子拉来。”许栋吩咐。
身旁的许楠听到后,小声问道“二哥,真要拉出来?那玩意可还没测试好,搞不好会炸膛。”
许栋骂道“快去,老子非要炸死他们。”
许楠只好带着几个人往自己的住处跑去,去拉那门从红毛鬼那里搞来的火炮。
俞大猷见对方停止放箭,伸出头观察了一下,这镇子外面漆黑一片,分不清楚方向。
“夫人,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俞大猷询问。
如意夫人仔细分辨了一下方位,便指着一处地方道“那边。”
俞大猷又吩咐众人往那边移动,出奇的是,许栋竟没有令人阻拦,只是也跟在他们身后。
两只队伍,在互相戒备中,缓缓朝着码头的方向前进。
此时,正是深夜,先前岛上发生变故,有许多黑衣人冲上停泊在码头的船只,将船上的人赶了下来,都关到了周边的院子里,正忐忑不安的等待着。
后来又听到有喊杀声,更是将这些人吓得面无血色,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黑漆漆的码头上,余家的海船也停靠在那里。
俞大猷吩咐众人赶快登船,他则是接过一面盾牌,手持长剑,留在最后面压阵。
陆良和张鹏也都各自接过一面由门板改造的盾牌,持刀站在俞大猷身旁。
许栋见他们已经陆续上船,眼瞅着就要离开双屿岛,心中迟疑不定,到底要不要令人赶上去厮杀。
“许栋,今夜一战,不分胜负,让你逃过一劫,等到日后,你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俞大猷喊话,气的许栋胡子都翘了起来,到了这个时候,这黑汉子还在张狂。
“狂妄,俞大猷,许某就在这双屿岛上等着你。”许栋喊道。
喊完这句话,许栋下定决心,放他们离去。
今夜,本是他掌控此岛的第一天,一切事情都在他的谋算之内,但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厮杀打乱了他的布置,险些令他阴沟翻船。
不能再出变故,许栋暗暗告诫自己。
等到俞大猷等人安全退回到船上,海船起锚,离开了双屿岛。
许栋站在码头处,目送大船出海,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神情这才放松。
脚步声响起,却是许楠带着人,抬着一门火炮追了过来。
“二哥,人呢?”许楠气喘吁吁问道。
“跑了。”许栋心情极其恶劣,斩杀郑獠,当了岛主的好心情被俞大猷等人一闹,此刻荡然无存。
“许楠,带着人将码头戒严,不能再让人跑了。”许栋吩咐,然后又吩咐道“过几天,你回趟家,将四弟叫来,练兵。”
不说许栋气急败坏的安排岛上的事情,单说余家的海船在离岛十数里的地方,又停了下来。
船舱内,如意夫人表情沉重,神色不善的盯着俞大猷。
陆良已经包扎好了伤口,见气氛有些紧张,开口道“夫人,此事我也有责任。”
“你闭嘴。”如意夫人怒气冲冲,用手指着俞大猷骂道“你们上岛是为了什么?”
“是让你们去打听梦瑶的下落,可是你们倒好,竟然和岛上的人厮杀在了一起,要不是奴家领着护卫前去接应,只怕你们三个人,都成了刀下之鬼。”如意夫人语气甚是失望。
“四个人,还有我呢!”余海小声嘀咕。
“滚出去。”如意夫人一指舱外。
余海吓得面如土色,连忙一瘸一拐溜了出去。
俞大猷见这次真是惹恼了如意夫人,也知道是自己理亏在先,不应该冲动撩拨那什么劳什子岛主许栋。
“夫人,是俞某鲁莽了。”俞大猷语气诚恳道,他抬起头,看着如意夫人,又接着道“明日一早,我再偷偷上岛,一定打探到余家小姐的下落。”
如意夫人有些萧索,摆了摆手,自己出了船舱,不想再理会这三个满身是伤的男人。
“陆良,你还疼么?”凌芝一直守候在陆良的身旁,眼睛有些红肿,是刚刚哭的。
拍了拍凌芝的手,陆良笑道“我没事,都是些小伤,不碍事。”他上船之后,满身是血,吓得凌芝花容失色,泪流不止。
待脱去衣物,仔细检查之后,才放下心,只有几处刀伤,伤口不深,包扎好了,止住了血,便也没事了。
倒是张鹏,因为冲杀的凶猛,伤的有些重,全身上下,十多处伤痕,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包扎完伤口,便沉沉睡去。
俞大猷心中也有些懊悔,实不该强出头,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坐在那里,思考着接下来的事情。
船舱内,陷入平静。
如意夫人站在甲板上,面带愁容。
傍晚时分,她本在船上耐心等待着俞大猷他们的消息,却听见站在桅杆上瞭望岛上动静的水手大喊“码头处有变故。”
如意夫人坐不住了,便下令海船靠岸,将藏在船舱里的盔甲武器发了下去,带队冲上码头,杀散了十几个黑衣人之后,寻了一个熟悉岛上路途的人带着队伍杀到了镇子里。
长叹一口气,盯着远处那时有灯火闪过的双屿岛,再想起仍是杳无音讯的余梦瑶,如意夫人的心中,满是忧愁和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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