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等皇上甫一升座,左都御史耿介直便出列陈奏“皇上,国不可无君,后宫不可无后,皇后乃后宫之主,理应固守坤位,不可擅离。如今享国公的丧事已然过了头七,皇后娘娘该回宫了。”
皇上知道耿介直是刚直之人,进谏也是就事不就人,即便如此皇上此刻听来,也是眉头微拢,扫视群臣,一时并不言语,等着还有什么人参奏。
“皇上,耿大人言之有理,皇后乃一国之母,母仪天下,万众瞩目。皇上以仁孝治天下,帝后一体,是以,皇后在国公府为祖父守灵哭祭,实为至孝,堪为天下率。”花正茂出列为皇后说话。
“皇后一片孝心昭昭,实为可敬,然皇后毕竟不同于小民,规矩礼仪不可费。先帝大行,皇上下令以月代年,孝期三月即止,花少卿可是说皇上不孝?难道为享国公守孝还要重于先帝乎?”
右都御史严峻山出列反驳,此刻他倒是难得跟耿介直站在了一个观点上。
“严大人这是在混淆视听,下官并无此意。”
花正茂肃立身子再次向皇上陈情,“皇上,先帝跟享国公固不可比。先帝大行,普天举哀,皇上以月代年,实为天下计;享国公薨逝,一族之事,无关朝廷,无关百姓,皇后灵前守孝,一显皇上仁德,二表皇后贤孝,臣以为,皇后该当守灵直至出殡。”
皇上坐在御座上,俯视着花正茂,他不卑不亢地肃立于前,所言之事恰合朕心,朕心自该甚慰,然皇上却止不住地泛酸——朕的皇后朕会维护!
好在皇上一直便是静水深流之人,心里再多想法,绝不会任其浮于表面,他收回自己的视线,再次望向群臣。
“诸位爱卿,言之有理,此为皇后家事,不当在朝上议论——”
“皇上,皇后母仪天下,皇后的事,便是天下的事,自然该在朝上议论,后离坤位,乾坤失守,于国不利,此其一;其二,皇后乃大周的皇后,先国而后家,一国之母为一家之翁守孝,不合规矩,臣还是坚持皇后该回宫了。”耿介直恪守职责,仍然坚持自己的建议。
“皇上,暂且不论皇后回不回宫的事情,皇后位高尊重,理该言行端正,可昨日皇后竟然在宫外肆意弄权,蛮横无理,竟然将国公府的吊客叉出去,此为皇后失德,望皇上明察!”严峻山突然扯出这件事,一时朝堂上议论纷纷。
皇上闭了闭眼睛,就差抚额哀叹——皇后啊皇后,你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复又想到一次一次地不是皇后不可活,到最后都是朕不可活了。
眨眼之际,皇上的心思便清明起来,看着严峻山问“哦,有这事?”
“千真万确!”
“那这么说,严爱卿亲眼所见?”
“呃,”严峻山一怔,“这倒不是,臣也是听闻。”
“监察御史,主察纠邪,以振纲纪,然要真凭实据,朕若要道听途说,何用尔等!”
“皇上息怒!”群臣忙跪地磕头。
严峻山跪在地上,心都哆嗦了起来,他自己有苦说不出,此事乃贵妃派人告知,自己若是不奏,贵妃这里交代不过去,如今参奏了,皇上这里却雷霆震怒,他总不能让贵妃到殿上对质。
皇上抬手叫起之际,严峻山悄悄看了看站在最前面的贾首辅,首辅大人德高望重,对待同朝的官员向来关爱有加,眼下严峻山希望首辅大人能出言相救。
贾泰生微微一笑,对着皇上说“皇上,御史实为朝廷耳目,凡于大周有害之事,所见或所闻,皆可奏报,是为尽忠。老臣觉得严大人虽说是没有亲眼所见,然所闻之事也未必全为虚,皇上且听严大人说说原由,若是确为无稽之谈,再行定夺。”
严峻山额头冒汗,听了贾首辅的话急中生智,忙道“皇上息怒,臣所奏句句属实,皇上只要派人到国公府附近调查便知,臣也是从群众那里听来,此事在群众间已然物议沸腾,皇后乃一国之母,后有诟则大周有诟,臣职责所在,定当为国尽忠,冒死进谏。”
皇上脸色积雪堆冰,知道此事兜不住,再次发了恨要惩治皇后,总要调教出个皇后的样子来才好,否则,这满头的小辫子任人抓,什么时候是个头?
皇上看向站在第一排的韦荣琰,眼里带了几分威胁老家伙都出动了,你这里还八风不动的,是几个意思?
韦荣琰看够了大戏,这才施施然开口“皇上容禀。”
“可!”皇上自牙缝里钻出一个字。
韦荣琰一笑,举笏禀奏“皇上,皇后一向温婉贤良,为何突然便对吊客行无礼之事?”
韦荣琰说着看了严峻山一眼,复又看了看左边的贾首辅,接着说,“臣以为,事出有因,凡是要追本溯源。请问严大人,皇后叉出去的是何人?”
严峻山知道此人不好对付,然此时已然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顶着“乃宣府总兵孙广堃之妻钱夫人。”
“哦,也就是贵妃之母。”
韦荣琰复又对皇上行一礼,“皇上,享国公薨逝之时,臣到宫中送信,国公爷要见皇后最后一面,皇后到万安宫请旨,跪在万安宫门口不得其门而入,至使享国公含恨而终。皇后娘娘悲痛欲绝,想来对钱夫人做出此事也是情之所至,情有可原!”
皇上听他提起此事,心里升起愧疚,握了拳挡了口鼻轻轻咳了一声。
“竟然有这事?朕却不知。”
“如此看来,贵妃一则对皇后不敬,二则如今掌理后宫,也算弄权欺人,严大人职责所在,眼下听闻此事,是不是也该弹劾弹劾贵妃娘娘?”韦荣琰悠悠地问。
“这——”严峻山再次望向贾首辅。
皇上却不等贾泰生说话,“如此看来,贵妃无礼在先,皇后失礼在后,二人均有亏德行,按理一并严惩不贷。然贵妃协理后宫,勠力劳心,所谓劳苦功高,今便功过相抵,以观后效;享国公新丧,皇后哀痛五内,朕悯其情,过不予纠,然下不为例。”
皇上说完便退朝,不等群臣行完礼便回了乾清宫,群臣默然呆立片刻,才鱼贯而出,每人心里都别有一番滋味。
闹来闹去一场空,犹如一场戏,台上刀枪剑戟,唇枪舌战,散场了,也只剩下空落落的静穆,等待着下一场的热闹。
皇上倒是唯一的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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