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天仿佛来的特别早。过了五月,寿康宫,钟粹宫,和长春宫便用起了冰块去暑。昔年,每每暑热将至,奕詝都会带着我们去圆明园避暑。如今园子里的满目疮痍,不由得让心悲痛万分。
载淳大婚以后,与阿鲁特氏琴瑟和谐。同期入宫的慧妃富察氏,瑜嫔赫舍里氏,还有瑨贵人西林觉罗氏,却不受载淳的待见。载淳如此专宠于皇后,让我不由得想起了昔年在建福宫里,奕詝与我的那段短暂而又难忘的岁月。
按照我的意思,载淳大婚以后,便要着手准备亲政,而我与慈禧,也将要退居深宫。可是慈禧却不愿意撒手权利。虽然两宫不再垂帘听政,但是朝廷上的一些重大的事情,慈禧还是要载淳向她禀报,再做裁决。
这段日子,我倒也偷得清闲。对于权力,我本没有多少。昔年与慈禧垂帘听政,一方面介于载淳年幼,另一方面也受奕詝的嘱托,恐慈禧擅专,成了武皇吕后。如今,载淳成年,恭亲王与醇亲王尽心辅佐,朝野上下尽是一片中兴之象,我也能安心的侍弄花草,做一个闲人了。
这一日,芸萱,玉沁和嫩莲在钟粹宫与我搓麻将。前几日,我与慈禧商议,晋了她们三人的位分。芸萱为云太妃,玉沁为玉太妃,嫩莲为皇贵太妃。而宁寿宫中如婉嫔,祺贵人等,却并未得到我们的照顾。
“奴才又赢了!”嫩莲将手里的牌推到,高兴的说“一条龙,糊了。”
“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自家姐妹,若非重大场合,别奴才长奴才短的。”我说。
“是,妹妹谨遵姐姐教诲。”
“莲姐姐,你要再赢几把,我的金瓜子可就要输光了。”芸萱说着,从自己左手边剩下的三颗金瓜子里拿出一颗,递给了嫩莲。
“一会儿散了,我把赢的金瓜子都给你,好不好?”嫩莲问。
“皇贵太妃说话可是一诺千金的,你们给我作证啊。”芸萱说着,从身后婢女的手中拿起一块杏干,塞进了嘴里。
“哈哈哈。”我们开心地笑着。
“几位主子,喝点甜品吧。”春翠说着,身后两个小太监抬上来一个冰鉴。
“姐姐这儿都用上冰鉴了?”玉沁问。
“是啊,我怕热,这冰块也都让内务府备上了。你们几个若是有什么需要,就去跟连英说。他刚刚代理内务府总管没多久,诸事还不顺手。”我说着,侧过身来,示意春翠将冰鉴打开。
“春翠,你给我们准备什么冰饮甜品了?”芸萱问。
“玫瑰牛乳,你最爱喝的。”春翠说着,从冰鉴里取出四个白玉碗,放在麻将桌上。
“嗯,这春翠姑姑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嫩莲喝了一口,赞不绝口。
“你若喜欢,就把她带回去吧,也省了我钟粹宫的粮食呢。”我打趣道。
“呦,姐姐的大宫女我可不敢用。这就算带回咸福宫,还不得当个小主一样好好养着啊。”
“你呀。”我笑着点着她的额头。
“娘娘,皇上和西太后来了。”正当我们玩笑时,小牛子走了进来。
“传!”我放下手中的玫瑰牛乳,掏出丝巾擦了擦嘴角。
“那奴才们便告退了。”芸萱,嫩莲,玉沁起身行礼。
“恩。”我点了点头。
“奴才给皇上请安,给西太后请安。”大门外,芸萱等人朝着走来的载淳和慈禧行礼。他二人微微点头,便朝着院中走来。
“儿臣恭请皇额娘金安。”
“妹妹给姐姐请安。”
“快起来。”我抬起手来,“妹妹和皇儿一同前往,可是何要事与哀家商议?”
慈禧瞪了一眼载淳,上前搀着我的手,“姐姐,咱们去殿里说吧。”
我回过身来招呼着载淳跟过来,便随着慈禧进了殿内。
偏殿里,我和慈禧坐在窗下的木榻上,载淳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载淳嘟囔着嘴巴,低着头一言不发,慈禧皱着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你们母子又闹了什么别扭了?说给哀家听听。”我开了口,想打破这场僵局。
“皇帝真的是越来越有皇帝的样子了,竟嫌弃哀家管的多了,想把哀家和东太后送去颐和园。”慈禧说着,用胳膊肘敲了下榻上的小方桌,“哀家瞅着,也不必送去颐和园了。不如赐给两宫太后一杯毒酒,去见你皇阿玛,岂不清净。”
“妹妹何出此言?切莫伤了母子亲情。”我说着,让春翠递给她一杯玫瑰牛乳。
“载淳,你是怎么惹得你母后如此生气?”我问道。
“皇额娘,儿臣已经亲政,可大事还是要母后裁决定夺,这与儿皇帝有何区别?儿臣不过是想让母后和您暂居颐和园,看儿臣独自一人处理朝政,待到额娘们放心了,儿臣也没了对额娘们的依赖,再请额娘们回宫。”
“皇儿长大了,想要独当一面是好的。哀家很欣慰。”我说着,转向慈禧,“咱们既然已经退帘,就让载淳放手大胆的去做吧。毕竟还有六爷和七爷帮衬着,皇儿始终是要独当一面的。况且女人执政,终究是违反祖制的,这事态的严重,已经超过后宫干政了。”
“姐姐,你不懂妹妹。载淳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怎能不疼不爱?我迟迟不肯归政,是怕他难以应对满朝的老奸巨猾,是怕他。。。”
“借口。”还未等慈禧说完,载淳便小声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慈禧气的拍案而起。
“你看,又来了。从小到大,你一生气就拍桌子吓唬朕。如今朕已经成年了,朕不怕你了。”载淳挺起了腰板。
“好啊,翅膀硬了。你忘了当年是谁拼死护着你的性命,护着你的皇位了?如此逆子,哀家今天要好好惩治你!”慈禧说着,便随手抄起了一旁瓷瓶子里的鸡毛掸子。
“喂!你住手!朕是皇帝,你若敢打皇帝,便是诛九族的大罪。”载淳梗着脖子看着她。
“好啊,哀家就要看看皇帝如何诛哀家的九族。你自己也在九族之中。”
“够了!都坐下!”我站了起来。载淳和慈禧顿时鸦雀无声。
“你们来钟粹宫是为了解决问题的。若要吵闹,回长春宫和养心殿去。”我说着,拍了拍慈禧的肩膀,示意她坐下。
“皇儿的思虑不无道理,咱们在后宫,多少会给他造成压力。不如先迁居宫外,待个一年半载再回宫。若皇儿能将政务处理的得心应手,自然是好事。如若不能,咱们再回来帮他收拾摊子。”我说。
“这个提议也未尝不可。只不过颐和园自上次被洋人洗劫之后,殿宇多被焚毁,加之里面的宫室本就不多,如何居住?”慈禧问。
“儿臣早就想好了,如果额娘们嫌颐和园拥挤,朕可以着人将圆明园修缮一番,供两宫太后居住。”载淳说。
“胡闹。修缮圆明园非同小可。没有千万两银子是修不起来的。如今大清四面楚歌,怎可挪用军饷以作享乐?”我问。
“这个皇额娘不必忧心。儿臣已经在朝野上下发动群臣募捐。恭亲王首当其冲,捐了三万两白银,用做修缮资金。”载淳说。
圆明园不仅是大清朝的艺术瑰宝,更是我们与奕詝美好回忆的所在。曾经我与慈禧也想过重建圆明园,无奈所需白银甚多,加之近年来各种赔款,实在不忍让国库雪上加霜。载淳此举,无外乎正中下怀。
“既是如此,那便先着人修缮长春仙馆和杏花春馆吧。待到修缮妥当,哀家与东太后再动身不迟。”慈禧道。
“母后这便是答应了?”载淳高兴地跳了起来。
“恩。”慈禧点了点头。
“好了,皇儿前朝事忙,赶紧回养心殿去吧。另外,记得好好犒劳犒劳你的军师。”我说。
载淳尴尬的笑了笑,朝我们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姐姐也觉得此时蹊跷?”慈禧问。
“皇儿一向贪玩,何时能将事情思虑的如此清楚了?”我说。“两宫太后退宫,对皇儿大有裨益,但是最终的受益者,会是谁呢?”
“阿鲁特氏。”慈禧说着,捏着牛乳的杯子。
“咱们姐妹在宫里,岂有阿鲁特氏施展拳脚的机会?哀家从前是被她的容貌骗了。不曾想也是位野心勃勃的皇后。”我说。
“她阿鲁特氏一直骄傲着自己是从大清门抬进来的身份,妹妹几次训诫她,她都不放在眼里。”
“皇后是国母,除了要母仪天下,更要调度后宫。日后皇儿的妃子多了,自是要皇后好好调教的。咱们暂且先遂了她的意吧,就让皇帝和皇后,好好历练一番。”我宽慰慈禧道。
“还是年轻,沉不住气。皇帝和皇后都太想把权力攥在手心里了,却不知掌握这座帝国,是多么的不容易。”慈禧叹了口气。
“好了,我懂你,便行了。”我拍了拍她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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