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然后她就打了奴才一巴掌。这奴才皮糙肉厚的,受点委屈不碍事的。可是她打奴才,就是打了咱们长春宫的脸面。奴才这才刚刚上任,这以后还怎么在紫禁城里混啊。您看看,这半边脸现在还红着呢。”长春宫偏殿内,兰贵妃正在圆桌上用着宵夜,安德海在一旁哭诉道。
“刚还说自己皮糙肉厚,怎的本宫瞧不出来你这脸蛋红了呢?”兰贵妃放下碗筷,笑着看了看安德海,又看了看李莲英,“莲英,他说的可都是真的?”
李莲英瞟了一眼安德海,安德海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回禀贵妃娘娘,安总管所言不虚。”
“拿着,捂捂脸。”兰贵妃从瓷盘子里取出一枚鸡蛋,递给安德海。安德海撅着嘴巴,并未接过鸡蛋。
“圆嬷嬷是两朝的老人,从道光爷那儿便开始伺候了。况且她本也是皇贵太妃的人,本宫既非中宫,又是晚辈,这次也不便为你做主了。好在她不过一介女流,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好狗不吃烂肉。’你被那老妪责罚,也不算丢了你安大总管的面子。
“您就是不愿意为了奴才,去和那乌雅氏硬碰。”安德海赌气道。
“哥,你怎么说话呢?”李莲英听罢惊慌的看着兰贵妃。他跟着贵妃的时日尚短,还不知道兰贵妃是个极其疼爱自己奴才的人。
兰贵妃并没有说什么,她站起身来,走向了后殿。
“主子,奴才陪您去?”李莲英问。
“不必跟来。”
“你看你,把娘娘惹生气了吧。这饭还没吃两口呢。”李莲英用责怪的口吻说着安德海。
安德海伸出手来,把李莲英招呼了过来,随即用手勾着他的肩膀,“你猜娘娘会给我拿什么东西?”
“就你这样,还想要赏赐?我看娘娘要拿,也是拿出个白蟒鞭来打你。”
不一会儿,兰贵妃便从后殿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卷画轴。
“莲英,打开。”兰贵妃将画轴递给了李莲英。
“嗻。”李莲英接过画轴,顶端让安德海拿好,自己缓缓地卷开了画轴。安德海欠着脚尖瞅着画上的内容,原来是一幅字。
“早就听闻娘娘您的字画闻名朝野,奴才虽然不懂笔墨,但是见到您的字体,如行云流水一般,观赏之后,心中也不免觉得舒坦。”李莲英道。
“这贵妃娘娘的字已是千金难求的至宝,更难得的是,万岁爷还在那里盖了章。”安德海说着,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字画的落款,李莲英看着那小小的方红章,分明是奕詝的名字。
“哎呦呦。”李莲英激动地险些将字画摔倒在地。“这可是御赐之物啊。”
“这你就没见识了吧。”安德海道“只有皇上将名家之作,亦或是什么寻常物件赏赐他人的,才叫御赐。此字画乃是贵妃娘娘所书,万岁爷不过是盖了个戳,不算御赐,不算御赐。娘娘,您说对吗?”
兰贵妃伸手敲了一下安德海的脑袋,“还不谢恩。”
“得嘞,奴才谢娘娘恩典。”
“本宫早就听闻你在京城开的茶楼被官府查封了。老祖宗的规矩,太监不许私自在宫外谋营生,本宫身为后宫,也无法为你出面。你且将这字画送与那京兆尹,就说是兰贵妃所赠,他自会明白。”
安德海从顶部收起了这张字画,卷好又戳嗒戳嗒,“这么一副好的字画,便宜那厮了。”
“开心了?下去歇着吧。”
“嗻,奴才遵旨。”
“等等,你忘了这个。”兰贵妃说着,拿起了桌上的那枚鸡蛋。
“奴才谢娘娘恩典,奴才告退了。”安德海接过鸡蛋,将画轴夹在腋下,美滋滋的退出了偏殿。
“娘娘,饭菜都凉了。奴才拿下去给您热一热吧。”李莲英说。
圆桌上,摆放着各色吃食,有八宝鸭,八珍豆腐,醪糟炖大鹅,鲜百合炒芹菜,果仁菠菜,金丝卷,玉米茶,煮鸡蛋和几碟小咸菜。兰贵妃坐回了圆桌,拿起了筷子道“不碍事的。”
“那奴才在这儿站着,陪娘娘用膳。”
“莲英,今日之事可如安德海所说那般,是圆嬷嬷故意滋事的嘛?”兰贵妃问。
“娘娘,这。。。”
“你放心,本宫不会告诉安德海的。”
“回娘娘的话,今日安总管在内务府行老规矩,岂料。。。”
“什么老规矩?”兰贵妃打断了李莲英。
“娘娘,凡是做了内务府大总管的,都要宣紫禁城里有头面的太监前去恭贺,并要祭拜关二爷,并且要杀鸡儆猴,给自己立威。而安总管的对象,就是,小华子。”
“这个安德海也太过放肆了。”兰贵妃说着,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李莲英赶忙跪了下来。
“你起来吧,本宫又没有怪你。”兰贵妃说着,伸手将李莲英扶了起来,“小华子好歹是皇后宫里的掌事太监,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件事无论出于何种因果,安德海做的过了。且载淳现下养在钟粹宫,若非情不得已,咱们更不能和钟粹宫发生什么冲突。”
“娘娘说的是。不过皇后娘娘菩萨心肠,大阿哥养在钟粹宫,想必皇后定会悉心照料的,您放心便是。”
兰贵妃站起身来,透过窗子看着窗外皎洁的月色,“载淳是本宫怀胎十月的孩子,是本宫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本宫怎会不疼不念?只不过本宫心里明白得很,中宫无后,载淳指定不能在长春宫生养,就算是皇上同意,宗亲和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的。借着上次阿哥所走水,本宫顺势将载淳拱手相让,这样皇上每每看到载淳,也会想到本宫的委屈。”
“娘娘为了大阿哥忍辱负重,奴才佩服。”
“只要他过得好,本宫做什么都愿意。”
咸福宫内,明月高悬,虫鸣鸟叫不绝于耳。丽妃养了两只蝈蝈,挂在了小花园的凉亭上,蝈蝈震动着翅膀,发出阵阵声响,仿佛是这个秋天最后的绝唱。小花园里,开满了各色的雏菊,丽妃身穿一身藏蓝色的吉服,梳了二把头,两侧分饰了掐丝的海蓝花,以及点翠凤凰的坠子。而正中间的金色梳子头饰,以及头顶左右分插的两根纯金镶嵌珍珠的簪子,很有唐朝的风韵。这两件首饰,是当年任子公主所带来的贡品。据说日本的文化传承于隋唐,所以这首饰也多带有些唐朝的韵味,而丽妃身穿这身藏蓝色的吉服,如此搭配,甚是美丽,不枉费“丽”字的封号。
“娘娘,天气凉了,您怎么穿的如此单薄。”多兰说着,从殿内走了出来,拿着一件水蓝色的斗篷,披在了丽妃的身上。
“皇上今夜翻的谁的牌子?”丽妃咳嗽了两声,紧了紧斗篷上的丝带。
“回娘娘,是云嫔。”
“皇上冷落了云嫔些日子,最近召寝的倒也勤快些,怕是看腻了这些中原女子,又想着尝尝鲜了。”丽妃道。
“娘娘,夜里风大,奴婢扶您回去吧。”多兰说着,伸出手来挎着丽妃。
“咕咕,咕咕。”此时,咸福宫的上方传来了鸟儿的叫声,随着翅膀的扇动声响,一只黑色的“乌鸦”,在月光的映衬下,拖着黑漆漆的影子,朝着丽妃飞来。丽妃伸出左手,摊开手掌,刻面紫水晶的镯子在月光下格外刺眼,那乌鸦扑腾着翅膀,落在了丽妃的手心上。
“傻瓜,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以后也就不必过来了。”丽妃说着,用右手抚摸着它的羽毛,借着月亮的光辉,从那鸟儿的喙上看来,原来是一只染成了黑色的鸽子。由于乌鸦是紫禁城神圣的象征,任何主子奴才都不敢肆意伤害它们,所以用黑色的信鸽传递消息,是再稳妥不过的了。
“这光爷已经死了,可这乌鸦还是日复一日的在咸福宫和光爷生前的住所处徘徊。”多兰说。
“也对,它生在这紫禁城,又能去得了哪里呢?不过本宫好羡慕这鸟儿,至少它愿意,还是可以飞出这四方的宫墙,看一看外面的世界的。”
“主子,如今陈光已死,您也算自由了。”
“陈光是死了,可是那年的‘他他拉嫩莲’也死了,也再找不到曾经的袁木哥哥了。”丽妃说着,叹了口气。
“娘娘,您不必介怀。就算当年您不进宫来,老爷也不会让您嫁给那个汉人的。”多兰道。
“不准这样说袁木。”丽妃说着,抬起了左手,那鸽子随着丽妃左手的力道,飞上了天空,盘旋了一会,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本宫十六岁入宫,如今也快十个年头了。当年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却被陈光相中提拔,破例将本宫晋为殿选秀女。这些年,本宫一直在帮助陈光传递皇上的心意,喜好,也一直按照他的意思,拼命的往上爬。本宫虽不知陈光这样做寓意何为,可这受制于人,木偶一般的日子,真的是让人喘不过气来。”丽妃说着,叹了口气。
“娘娘,陈光已死,往事不堪回首。咱们要往前看啊,咱们有固伦长公主这个依靠,您也要加把劲儿,再为皇上添个小阿哥,这样,您在后宫的地位便能稳若泰山了。”
丽妃回过头来看了看多兰,“这一年,真是经历了太多。先是父亲辞官,后是陈光病故,本宫终于可以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了。在宫里的这么多年,除了勾心斗角,谋算人心,其余的什么都没学到,只落下个病怏怏的身子骨,本宫真的是累了。无论是皇后,还是兰贵妃,本宫都不想再卷入她们的纷争之中,本宫只想好好的抚养荣安长大,此生便也别无所求了。”
“娘娘能放下,是好事。”
“好了,多兰,陪本宫去趟阿哥所看看荣安吧。天气冷了,你也加件外套。”丽妃与多兰相视一笑。
“啊切~啊切~”
已是深秋时节,早晚的温差很大。我虽然盖着两床棉被,却还是打着喷嚏醒了过来。
“主子,可是夜里风大冻着了?”门外守夜的春翠,听到我的声响后,忙掀开纱帘,进了寝殿。她挨个检查着寝殿内的窗户,“没打开啊。”春翠自言自语道。
“不碍事的,夜里凉,兴许是着了风寒。一会儿传话下去,备上红罗炭吧。丽妃素来体弱,咸福宫那里要多备着些。还有载淳,快去看看,有没有冻着。”
“娘娘放心。奴婢早晨去看过大阿哥了,乳母着上身拥着他入睡的,乳母的体温裹着大阿哥,不会有事的。”
“那便好。”我说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双脚在床下探着花盆底的位置,春翠忙上前将我的鞋子穿好。
“替本宫梳妆吧。”我道。
我坐在妆台前,春翠打来了一盆温水,兑了些许菊花的花露。这个季节皮肤容易干燥,牛奶本是最滋养的,不过奕詝下令后宫不得奢侈浪费,所以只能去而求其次,用菊花露代替。这阖宫上下,怕是只有兰贵妃还在偷偷的用牛乳兑玫瑰花水洗脸吧。
“往年红罗炭早就供应上了,今年内务府的奴才们这般疲懒,真是该死!”春翠给我梳着头发,嘴里嘟囔着。
“今年立秋晚,若不是昨夜骤然降温,这紫禁城里,还笼罩在一片闷热的气氛里呢。那些太监进宫当差不容易,本宫不忍苛责。”
“娘娘就是好性子。只不过这安德海刚刚当上了内务府的大总管,就如此的懈怠,您真的不打算教训他一番吗?”春翠问。
其实若要单独传召安德海,也不是没有机会,兰贵妃不可能时时刻刻的在安德海身后。只不过我心中的那丝顾虑还没有消退,或许是不敢面对他就是海子的事实吧。
“娘娘,娘娘~”春翠叫着我。
“也罢,安德海初任内务府总管太监,本宫身为后宫之主,理应对他指导和训诫。你去让小牛子走一趟内务府,传本宫的懿旨,宣安德海过来吧。”
“唉!奴婢遵命。”春翠帮我把燕尾梳好,还未插摆首饰,便疾步朝着殿外走去,嘴里还叫着“小牛子,小牛子。”
“这丫头,毛毛躁躁的毛病怕是改不掉了。”我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将两朵绢花分插在二把头的两侧。
“呦,牛爷来了。”内务府外,两个看门的小太监看着身穿首领太监服制的小牛子,赶忙上前打招呼。
“嗯嗯。”小牛子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衣领,“你们安大总管可在?”
“牛爷,安总管在呢,正在后殿处理公务呢。”安德海虽然当上了内务府的大总管,但是兰贵妃向奕詝陈情,说是用惯了安德海,所以奕詝开恩,安德海不必每日都去内务府当值,一切以兰贵妃的需求为先。虽说后宫之事由我主理,但既然奕詝开了这个口,我便也不好反驳什么。
小牛子点了点头,便要朝着后殿走去。
“牛爷,这,小的还没进去传话呢。”小太监上前想要拦住小牛子。小牛子瞪了那小太监一眼,小太监低着头,便也没敢再多说什么,跟着小牛子身后,朝着后殿走去。这小牛子与小华子不同,小华子过于圆滑,做事又瞻前顾后的。而小牛子却是一个十分果断忠诚的奴才,如今他是钟粹宫的掌事太监,在内务府这儿,便代表了中宫的权利,自是不会对那安德海奴颜婢膝。
“安大总管,您擎好啊。”小牛子用右腿踹开了后殿的大门,抖了抖褂子。殿内的安德海正在仔细的对着账目,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
“你放肆!”安德海拍案而起,看着眼前小牛子的着装与往昔大有不同。他怎会不明白小牛子与小华子的区别,如今小牛子的背后站着的是整个钟粹宫,加之他接任大总管当日所出的岔子还历历在目,便暂且压住了心里的火气。
“咱家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小牛子啊。哦,不,应该叫牛掌事了。怎的,今日来我内务府有何贵干啊?”安德海说着,朝着小牛子后面瞅了瞅,“今日又是哪个嬷嬷来给你撑腰的?”
“传皇后娘娘口谕,安总管即刻前往钟粹宫。”
“咱家刚巧有些事情要与兰贵妃娘娘汇报,待咱家回长春宫复命之后,再给皇后主子请安。”安德海说。
“巧了,皇后娘娘才是这后宫的主人,安总管若有何事,直接与皇后娘娘禀报岂不更好?况且皇后娘娘要见的人,从来就没有等着的规矩。你们几个,还不伺候安大总管起身。”小牛子朝着身后的几个小太监道。
“嗻。”几个小太监朝着安德海走去。
其实说到底,安德海虽为四品大总管,但也不过是多了一项掌管后宫三千太监的权利,本质上与三宫主位的大太监是平起平坐的。小华子的性格使然,才能让安德海骑到他的头上。如今换做了小牛子,他也只好暂且忍一忍了。
“别,别。这是作甚。”安德海朝着那几个小太监摆了摆手,“咱家自己会走。带路吧。”
我换上了一身青色的衣服,将收放在锦盒内的面人取了出来,攥在了手心里,坐在正殿的主坐之上,等待着安德海的到来。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春翠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给我递了一杯茶。
“娘娘,喝杯莲心茶吧,清清心。”
我接过茶杯,用茶杯盖撇去浮沫,手却不由得哆嗦了起来。
“主子,安德海带到了。”此时,小佑子从殿外走了进来。我将茶杯放在了一旁的方桌上,茶水随着晃动,竟也余出来许多。
“传。”我轻声道。
“奴才安德海,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安德海跪下行礼。
“起来吧。”我说。
安德海从地上站了起来,低着头。
“本宫今日叫你来,是想问一问,新任大总管以后是否熟悉了各类工种,若有何困难,你尽管与本宫知会。这二来嘛,天气越来越冷了,你这便着人预备着各宫的炭火吧。”
“天气是冷了。皇后娘娘的青萝玉衣如此单薄,奴才想着是否要给您添件披风和暖手炉呢?”安德海低着头说,我只得看到他红色的帽子,却看不清他一丁点的神态表情。
“青萝玉衣,暖手炉。”我喃喃的嘟囔着这两个词语,思绪瞬间飘回了十年前的那个下着雪的桂林城的晚上,我伸出了右手,朝着安德海的方向,却忘记了手中攥着的面人。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面人应声落地,碎成了两半,把那年的瑞芬和海子,就此的分开了。
“你们都退下,把门关上。安德海以下犯上,皇后娘娘要好好的惩处他。”春翠发觉了我的失常,赶忙屏退了殿内所有的奴才。殿门被缓缓的关了上来,店内只有安德海,春翠和我。
“海子,是你吗?”我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朝着安德海走去,我伸着手,想要摸着他的脸蛋,却被他一把推了回去。
“你别碰我!”安德海大叫道。
“放肆!你疯了吗?”春翠见状,赶忙上前扶住我。我拍了拍她的手背,摇了摇头。
“海子,姐姐这些年找你找得好辛苦,快告诉姐姐,你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已经来到了姐姐的身边,却不曾与姐姐相认呢?”我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少年,早已没有了当年那个八岁孩童的开朗伶俐,“为何,你会进宫做了太监?”
在听到“太监”二字的时候,仿佛触碰了安德海最脆弱的神经,他忽然抬起头来,疾步朝我走来。
“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春翠挡在了我的身前。
安德海停下了脚步,将帽子摘了下来,他看着我,用右手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自己。“太监。。。你还知道我是太监。”安德海望着天花板,在原地转着圈。
我试图伸手安抚他的肩膀,却被他再次甩开,“你别碰我!皇后娘娘。”
安德海坐在了地毯上,双手抱着靴子,又低下了头。
“他们都告诉我,你是去京城享福去了。可是没有人告诉我,选秀原来是做老皇帝的小老婆。”
“这是钮祜禄家的女儿,所必须承担的使命。纵使姐姐有万般不舍,也无可奈何。”我道。
“待我知道真想以后,便从府里逃了出来。我一路北上,乞讨,当小偷,被人追打,一路艰辛终于到了京城,却得知老皇帝已经驾崩的消息。我在京中没日没夜的做苦力,赞了一些碎银子,通过八大胡同的一个龟公那里,结识了宫里的一个老太监,我本想把所有的碎银子都给他,让他帮我查访你的下落,岂料。。。”安德海说着,哽咽了,“那太监竟对我起了龙阳的歹意,他命两个小太监把我绑到了他的私宅里,想对我行龌龊之事,我不从,在他亲我的时候,咬断了他的下嘴唇,那老太监气急败坏,竟找了‘小刀刘’给我净身,把我扔到了紫禁城里。”
我听罢,心中五味杂陈。看着眼前这个活生生的海子,对于他,我更多的是惭愧。
“海子,你怎么这么傻。姐姐说过,姐姐会回来找你的。你怎么就不能在府里乖乖的等着姐姐回来呢。”我伸出手来,却还是自己搓着自己的手心,没有触碰海子。
“等你?等你做了娘娘,荣耀归宁吗?钮祜禄瑞芬,我喜欢的人,是你!”
安德海说罢,我与春翠无不吃惊。
“海子,姐姐一直是把你当做亲弟弟一样看待的。姐姐年长你八岁,这怎么可以。。。”
“可我就是喜欢你!”安德海笑着,“索性都告诉你吧,昔年丽妃生母落水,丽妃小产,你被禁足,寿安公主之死,璹嫔之死,你的失明,这些都有我的份儿。钮祜禄瑞芬,是你害了我的一生。如今我这般不男不女,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此时,泪水早已从我的眼睑流了下来,我看着那个曾经视我为至亲的男孩,却因为误会而仇恨,一次又一次的伤害着我,此时的我只觉得十分的无助。我曾苦苦寻找多年的海子,我曾不敢相认的安德海,不曾想,他却成为了兰贵妃的爪牙,险些将我置于死地。
“大胆奴才,你的罪行罄竹难书!光是谋害皇后这一条,就够诛你九族的了。来人呐!”春翠叫着。
“且慢!”我打断了春翠。
“娘娘!”
我蹲下身子,捡起了碎了两半的面人,捧在手里,走到了安德海的面前。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这面人也有了十年的光景了。”说着,我将右手拿着的‘海子’放到了安德海的怀里,“本宫今天把这个面人还送于你,无论你之前做过什么,念在小时候的情分上,本宫既往不咎。从今天起,桥归桥,路归路,本宫与你安德海,恩断义绝。若是他日你还是如此祸乱后宫,别怪本宫不念及昔日的情分。”
“娘娘,您就这么放过他了?”春翠问。
安德海吃惊的看着这破碎的面人,可能在他的记忆深处,这面人的轮廓,都已经渐渐模糊了吧。
“这面人,你一直留在身边?”安德海喃喃的问着。
我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啊!”安德海哭叫着,“钮祜禄瑞芬。我做了这么多的坏事,你为什么不恨我?你杀了我啊!你杀了我啊!啊!”
“春翠,本宫累了,让安德海下去吧。”我转过身去,抬头看着正殿上高悬着的‘淑顺温和’的牌匾,泪水再一次的流了下来。
春翠打开了殿门,招呼着小牛子等人过来,“去,把安德海送回去吧。”
“你为什么不杀我!钮祜禄瑞芬,你为什么不杀我!”
“你小子给我老实点!”小牛子说着,掏出一块布来堵住了安德海的嘴。安德海挣扎了几下,就被几个小太监给架了出去。
“牛爷,这安总管和皇后娘娘是怎么了?”小佑子小声的问。
“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你只需知道,只有皇后娘娘好,咱们这些奴才,才能在紫禁城抬着头走。”
“主子,主子。”春翠看着走远了的安德海等人,回了正殿,将门关了起来。
“春翠,把芸萱叫来吧。哎。。。”我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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