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主子来了。奴才有失远迎,望娘娘恕罪。”永和宫外,小皮子正在宫门守候,似乎在焦急的等什么。
“你家主子可好?怎不见你在内宫伺候?”我问道。
“主子,主子一切都好,多谢娘娘挂心。”
就在此时,远处,御药房的苏喜走了过来,向我行礼之后,递给了小乐子一包牛皮纸包裹的东西。
“是什么?”我问。
“娘娘,这。。。”小皮子吞吞吐吐。
“小喜子,你来说。”
“娘娘。。。是,药。”苏喜结结巴巴道。
“药?是谁生病了?宫女,太监,嬷嬷?”
“主子还是别问了,您进去一看便知晓了。”小皮子说着,为我推开了宫门。深秋初冬的天气,干枯的落叶铺满了永和宫的广场,踩在地上吱吱作响。
“这宫里落叶如此之多,怎么也不叫打扫处前来收拾一下?”
“太妃说了,打扫处近来忙着为东瀛使节的前来布置内宫,不想平添麻烦给他们。”小皮子说着,我才察觉出来,自上次如意馆画像之后,这大半年来,永和宫的补给所需,并未列入在后宫的账簿上。
“小赢子。”
“奴才在。”
“传本宫懿旨,让打扫处的掌事太监速来永和宫。本宫要亲自审问,这帮奴才都是做什么的!”
还未走进大殿,便听到殿内传来一阵阵咳嗽的声音,待进去之后,只见静皇贵太妃躺在床上,盖着两层厚被,不住的咳嗽,旁边的栗嬷嬷侍奉左右。博尔济吉特氏面色惨白,显得有气无力。
“主子,皇后娘娘来了。”小皮子说着,她抬起头来看着我,面露喜色。
“皇后来了,快,赐座。”她朝着栗嬷嬷说着,栗嬷嬷给我搬来了一把椅子,芸萱扶着我坐了下来。我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宠冠六宫的女子,当年那个盛世凌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贵妃娘娘,如今,被病痛折磨得身心俱疲,不免让人叹惋。这一幕,不禁让我想到了太皇太后。
“娘娘这是怎么了?在殿外就听到了您的咳嗽声。”我问道。
“哎,老毛病了。只是今年入秋之后,便一直咳嗽没有好转。”她说着,声音更显得沙哑。
“小皮子,方才小喜子送的药,就是给太妃喝的吗?”我问道。
“回主子,正是。”
“糊涂!”我说着,拍着椅子的扶手,“皇贵太妃万金之躯,加之病痛缠身,你们这帮奴才就自己煎药给主子服用?太医院何在?要你们这群奴才何用?芸萱,把太医院的院判给本宫带来。”
“皇后稍安勿躁。”博尔济吉特说着,栗嬷嬷扶着她坐了起来。“本宫自觉阳寿已近,天不假年。这肺痨之病是多年来的旧疾,加之先帝在时,后宫诸事的烦困。如今,奕詝即位,奕?秽乱宫廷。哀家不想再因一己之身平添事端,落得他人口实。只是,哀家有一心愿还未了却,真是心有不甘。”
“皇贵太妃请讲。”我说着,坐到了她的旁边,她把手握住了我的手。
“当年你阴错阳差的与选秀失之交臂,但是你入宫便是嫔位,几个月后荣升贵妃,成为皇后。世事无常,不是谁都能有你这般的福气。哀家十三岁入宫做静贵人,几十年来摸爬滚打,送走了孝慎成皇后和孝全成皇后,这才能主理六宫。哀家知道,在前朝先帝没有封哀家做皇后,哀家也并非皇帝生母,皇帝现如今能按照太后的规制奉养,已经是天大的隆恩。只是,这一遭,哀家徒有皇后之实,却没有皇后之名,不甘心啊。”
我思量着她的话,此时,太医院的章大人也已经来到了永和宫。
“皇贵太妃不要如此消极。章大人医术高超,定能药到病除。章大人,快去为皇贵太妃诊治吧。”说着,我退到了一侧,博尔济吉特氏也并未再过推脱,安心的接受着诊治。
这三日,章太医每天都来钟粹宫向我汇报博尔济吉特氏的情况,却经过多方医治也不见起色。
“芸萱。”一日午后,我整理着装,唤来了她。
“主子有何吩咐。”
“皇上下朝了吗?”
“回主子,下了,此时正在御书房。”
御书房在景阳宫的后殿,与钟粹宫仅有一墙之隔。
“起驾景阳宫,本宫有要事面见皇上。”
景阳宫外,小乐子正守在宫门处,一众奴才排列左右。
“皇后娘娘驾到。”小华子一声通传,小乐子赶忙跑过来请安。
“皇后主子万安。”
“起来吧。皇上可在里面?怎么你们都在宫外伺候?”说着,我便要朝着内宫走去。
“主子,您不能进去。”
“哦?为何?”
“这。。。皇上正有着兴致呢,您进去恐怕不太方便。”小乐子颇有些为难。
“不碍事,皇上勤于政事,博览群书是好的,本宫正好探望一下。开门吧。”说着,我看了看景阳宫的大门,又看了看小乐子,他很无奈的打开了大门。
绕过景阳宫正殿,在通往后殿御书房的走廊时,我隐约听到了女子娇弱的呻吟之声,待细细听来,又有男子的喘息。我和芸萱四目相对,随即快步走去。
“皇后主子万福金安。皇后主子您不能进去。”就当我们要推开御书房的大门之时,从旁边的厢房走出来了一个宫女拦住了我。
“你是,紫墨?”芸萱问道。
“回禀姑姑,正是奴婢。”紫墨说着,跪在了我的面前“主子,您现在不能进去。”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道一句“知道了。”便站在御书房门口静静地等候,莫约一刻钟的功夫,期间里面的污秽之声不绝于耳,让人恼羞成怒。待一切风平浪静之后,门被缓缓推开了,兰嫔从御书房内走了出来,与我正好打个照面,着实将她吓了一跳。
“奴才,奴才给皇后主子请安。不知皇后主子在此,有失远迎,望主子赎罪。”
“跪下!”我不由分说,走到她的面前。
“皇后主子,奴才。。。”
“本宫叫你跪下!”我说着,朝着芸萱使了个眼色,“芸萱,教教兰嫔应有的规矩。”
芸萱上前一步,左腿別过她的膝盖,右手按着她的肩膀,兰嫔顺势跪倒在地。
“知道本宫为何要罚你吗?”
“奴才,奴才不知。”兰嫔说。
“光天化日之下,你便与皇上行周公之礼,成何体统。你还有没有妾妃之德,此举与烟花柳巷之女子有何区别!”我说着,上前掌了她一嘴,“这一巴掌是让你记住,身为后宫女子,应该注重自己的言行和本分。”
“何事如此吵闹啊。”此时,随着一声责问,御书房内,奕詝走了出来。
“奴才给皇上请安。”我跪下行礼。
“皇后来了啊,起来吧。”奕詝说了,朝我摆了摆手,“呦,这是怎么了?”他指着跪在地上的兰嫔问。
“兰嫔秽乱内廷,奴才正在惩处她。”我回答道。
“哈哈哈,皇后误会了。朕下了早朝,在长春宫用的晚膳,随即让兰嫔陪朕来御书房看看书,岂料晚膳的酒水上了头,一时间把持不住,就。。。。”奕詝说。
“皇上,西汉惠帝刘盈,让宫中女眷皆穿开裆的裤子,以便随时临幸,所以在位七年便驾崩,一手得来的江山,让给了代王刘恒。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宫中女子侍寝,除了中宫,皆应由棉被裹体,入夜带入养心殿。皇上宠幸妃嫔,临幸于各宫已是破例,如今又在御书房行周公之礼,皇上也想做汉惠帝么?”
奕詝头一次见我发这么大的火,也惊到了,刚忙说“是朕的疏忽,皇后提醒的是。朕日后定会注意。皇后来找朕,是否还有其他事情?”
我净顾着责备兰嫔,却忘了此次前来的要事。
“皇上。”我说“静皇贵太妃病重,唯恐命不久矣。奴才想请旨将她送于恭亲王府奉养,并晋封为皇太后,以示安抚,也算是冲喜了。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奕詝想了想,摇了摇头,“奕?朕已经赐了要职,若将其母安置于府中供养,唯恐此二人又生出何种事端来。至于晋封皇太后一事,有待斟酌。”
“皇上,奴才有一言相进。”此时,跪着的兰嫔开口了。
“朕与皇后谈论皇贵太妃之事,却忘了你还在这儿拘着礼,起来回话吧。”
“谢皇上。”兰嫔说着,站了起来“奴才认为,晋封之事,万万不可。”
“哦?贞儿何出此言?”
“皇上,先帝在时,已有三位皇后。静皇贵太妃在前朝已是皇贵妃,众所周知,皇贵妃位同副后,她又有了协理六宫之权,可以说是后宫实际的掌权者。但是为何先帝让她做了十多年的皇贵妃,也不愿册立为皇后?若是皇上晋封博尔济吉特氏,朝中自然拍手称快,那一群支持六爷之人更会有恃无恐,认为皇上向六爷示好。而博尔济吉特氏百年之后,以皇后之名下葬,与先帝合葬,岂非违拗了先帝本意?此举无碍于前朝与本朝,忘皇上三思。”
我看着眼前这个大我两岁的女子,这一次的正面交锋,却使我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我与兰嫔所处的观点截然不同,显然是对立的。而兰嫔的思虑,缜密的心思,让我不由得觉得她将会是这后宫之中最为棘手的一个敌人。
“贞儿所言有理,那便依。。。”
“且慢。”我还未等奕詝说完,便抢过了话茬。
“兰嫔说的不无道理。不过兰嫔只是个小小嫔位,就能与皇上皇后,一起议论皇贵太妃之事,是否坏了规矩?”我朝着兰嫔看了一眼,她却正视我的眼神,微微一笑。
“皇后莫怪,是朕私底下许她议政的。”奕詝赶忙解释到。
“皇上,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全皇后早逝,皇贵太妃一手将您带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乌鸦尚且知晓反哺,更何况人呢?在权利的面前,许多人会渐渐地迷失了方向,这是人之常情。好在皇贵太妃最后及时的悬崖勒马。如今奕?尽心辅佐大清,您稳坐龙椅,威震四方。也算别无他求了。”我的话,让奕詝的思绪仿佛慢慢退回了他在永和宫的童年。
“只是博尔济吉特氏虽为朕的养母,但是正如贞儿所言,先帝之意不可违。朕不想伤了皇阿玛的心。”奕詝说。
“皇上,赎奴才直言,先帝在世之时,您都不怕。此时您所畏惧的,是伤了故人之心,还是在意全天下的眼光呢?皇上若觉得将博尔济吉特氏奉养在王府不妥,大可昭告天下,宜居寿康宫,晋封皇太后。普天之下都知道皇上以孝至上,博尔济吉特氏为您的养母,生前又是皇贵妃,册立太后本就理所应当。”
“只是,皇贵太妃既非先帝册立的皇后,又非朕的生母。我大清朝开国至今,还没有这样册封的先例。”奕詝说。
“规矩是人定的,您是皇上,您的话,就是规矩。若皇上觉得为难,奴才倒有个妙宗。”
“哦?是何方法?”
“既然皇贵太妃与正宫的皇后有所区别,那么皇上在晋封太后之时,可以在徽号上用用心思。先帝的三位皇后,孝穆成,孝慎成,孝全成,都是在封号之后加上‘成’字,皇上可以仅封静皇贵妃为孝静皇后,这一字之差,便与正统皇后有了区别。而他日百年之后,也可以此为由,葬入妃陵。”
“皇后所言不无道理,朕回去以后定会好好斟酌。”
我微微一笑,脸转向兰嫔道“不知兰嫔对本宫的建议意下如何?”
兰嫔依旧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皇后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一切但凭主子吩咐。”
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我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殚虑。她的城府远比我想的要深。从前,一个默默无闻的贵人,她懂得如何审时度势。现如今,成为了在宫里位份仅次于我的嫔位,她的政治头脑以及干预前朝的野心渐渐地萌芽。
我要想一个万全的计策,在她完全将奕詝掌控之前,抢得先机。我也明白,绝对不能让她产下流有叶赫那拉氏血脉的,爱新觉罗的孩子。那样,大清的江山,就如同被叶赫那拉氏占据了一样。古老的诅咒,终究还是要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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