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微斜的月光打在荷花身上,在荷花盆的水系里,映衬出一个个倒影出来。我用手拍打着水面,一阵阵涟漪将荷花的影子冲散。
“水中花,怎么能开?”我苦笑道。
已经是四更天了,钟粹宫内依旧是灯火通明。章太医一盆一盆的荷花挨个检测,包括小牛子折回来的蓝色荷花,均无不妥。
眼下,只剩下那些糕点了。芸萱从小厨房里取出早晨剩下的糕点来,章太医挨个碾成粉末品尝,也并未发现有任何下毒的迹象。
“别是我用错了心思。”我心里默默的想着。
“启禀娘娘。”章太医开口了“荷花和这些糕点都没有下毒的迹象。只不过。。。”
“章太医有话不妨直说。”
“这艾窝窝和糖卷果里,搀了大量的马齿笕的汁液。由于这两种点心是极甜的吃食,所以不易发现马齿笕的味道。”
“哦?马齿笕是何物?”
“回娘娘,马齿笕本是田间地头常见的一种野菜,性寒,味甘酸,有清热解暑,凉血止血的功效。但是大量服用,正常人无碍,但是对于孕妇而言,却可导致小产。根据微臣的经验,这两盘点心里,有大量纯度很高的马齿笕提取液。这才是导致英嫔娘娘小产的真正原因。”
我听罢,忽然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一切的一切都是欣贵人所为。她知道今日英嫔也会一同出席赏花,便做了这些点心,让英华小产。但是我却也实在想不出她此举的目的何在。
“这也是本宫的疏忽。若不是章太医娓娓道来,本宫和这小厨房的奴才们,也不知道马齿笕还有这些药理。此事还望章太医先不要声张出去。明日本宫自会向皇上禀明一切。”
西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些许的鱼肚白。章太医走后,我却彻夜未眠,心中盘算着许多种说法,却不知道哪一个才能让奕詝信服。
“皇后主子吉祥。”
我歪在罗汉床上,不知不觉竟睡着了,直到听到了小乐子的声音,才缓缓醒来。
“什么时辰了?”我问道。
“回主子,已是巳时末分了。”
“主子,您睡了好久。一早的晨时定省奴婢已经帮您回绝众位小主了。”春翠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说。
“本宫睡糊涂了,你还拘着礼呢。起来吧。”
小乐子站起身来谢恩后,说“娘娘,皇上已经下朝了,让您前去养心殿一趟。”
我仿佛知道了这件事态的重要性。无论是侍寝也好,还是其他的什么事情,中宫皇后都是不必被宣入养心殿的。奕詝一定是知道了昨儿的事情,但是却又不知道那帮奴才们添油加醋,以讹传讹的说了些什么。
“乐公公,本宫知道了。你且在偏殿等候片刻,本宫梳妆过后便动身前往。”
芸萱为我梳理了头发,做了个很简单的发髻。门外的轿撵已经在等候着了。我在一众奴才的跟随下,来到了养心殿。
养心殿依旧气势辉煌。奕詝面对着“中正仁和”的牌匾,背对着我。旁边是跪着的英华。
“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后来了,起来吧。”奕詝说着,但是并未回头。
我上前走了几步,不知奕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皇后娘娘吉祥。”英华道。
“免了。”我又把目光转向奕詝问“皇上约奴才前来,所为何事?”
“皇后可知道这牌匾上的《中正仁和》所指为何意?”
我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自雍正爷后,皇帝的住所由乾清宫搬至养心殿。这块牌匾是当年雍正爷亲手书笔,意为做皇帝要中庸正直,仁爱和谐。”
“皇后所言甚是。适才英嫔前来向朕禀告,说昨日在你宫里用过点心之后,夜晚导致小产。朕不会听英嫔一面之词,朕也答应过皇后,对你的话永不怀疑。皇后可有何辩解?”
说到底,英华小产是件好事。虽然是假借欣贵人之手,却也是我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欣贵人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为皇室立了一功,绝不可以供出她来。
可我若对皇上说出实情,英华必定死路一条。为今之计,我只好将所有的罪责自己一并揽下。我要赌上奕詝对我的信任,对我的不忍。我不能让这宫里唯一真心待我的两个姐妹受到伤害。
“皇上。”我跪了下来,“英嫔的胎是奴才害的。奴才不想让妃嫔在奴才之前诞下皇子,所以陷害。”
奕詝显然有些吃惊,转过头来问我道“皇后所言不虚?朕知道,朕的皇后博爱宽厚,绝不会作出如此之事。”
“皇上,奴才所言句句属实,没有半句假话。”
“皇后当真执意如此?”
我抬起头来看着奕詝道“奴才有罪,还望皇上降罪。”
“好吧。”奕詝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小乐子。”
“奴才在。”
“皇后钮祜禄氏,中宫失德,谋害皇嗣,即日起幽闭钟粹宫,非朕旨意不得外出,一概宫人不得探望。收复六宫之权。东西六宫事宜,全权交由玉嫔主理。”
“皇上,这。。。”小乐子十分为难。
“奴才谢恩。”我赶忙跪下磕头。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只听养心殿外,一个女子的声音大声的叫喊着。
“小主,您不能进去啊。皇上,皇后主子都在里面呢。奴才有几个脑袋也不敢让您进去啊。”
“混账!快让我进去!你这个奴才!好大的胆子!”
“什么人在外面喧闹!”奕詝问道。
待小乐子走出去一看,原来是欣贵人。
“欣贵人?让她进来吧。”奕詝说。
“奴才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欣贵人走进来向我们行礼,却并未理会英华。
“欣贵人,你在养心殿外喧哗吵闹,所为何事?”奕詝问。
“回皇上,奴才今天前来,一是为了自首毒害英嫔一事,二是为了指认英嫔这个荡妇!”说罢,她的手指指向的英华,我和英华都面色一惊。
“哦?你不妨说来与朕听听。方才皇后已经承担了所有罪责,你若有半句虚言,朕定要严惩。”
欣贵人跪到了地上,“这糕点是奴才早晨送与皇后娘娘品尝的。奴才知道英嫔也会前往,便在里面下了大量的马齿笕的汁液,马齿笕可以导致小产。这一点皇上让太医检验那些糕点便可知。”
“这么说,皇后是冤枉的了?那为何皇后要为你承担所有罪责?”
“回皇上,因为英嫔所怀骨肉根本就是孽种!”我听罢她说的话,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我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本宫!”英华说。
“英嫔,让她把话说完。”奕詝说着,示意欣贵人继续说下去。
“英嫔当初还是贵人的时候,与六爷暗生情愫,私下行苟且之事。恰巧一日被皇后娘娘撞见。英嫔百般求饶下,皇后又询问过太皇太后如何处置,最终决定为保大清颜面,放她和六爷一马。但是岂料英嫔竟然珠胎暗结,这孩子断然是留不得的。此事当日景祺阁的一众宫女太监都知道。皇后主子打发他们去了恭亲王府。皇上随便宣来几个人一问便知。”
我知道,欣贵人搬出太皇太后这张王牌,是想把一切的决断推到她的身上,来保我的周全。
“皇后,欣贵人所言果真?”
我低着头并不说话。
奕詝一下子推倒了龙案旁边的鎏金九龙宫灯,疾步走向英华,一个耳光下去。“贱人!竟然勾引朕的弟弟!简直是无耻至极!朕要砍了你的脑袋!”
“皇上不要!”我听罢赶忙跪着挪上前去,抱着奕詝的腿。
“皇后你先起来。朕没有怪你。”
“皇上,为何奴才将一并罪责承担下来?奴才就是拿皇上对奴才的感情做赌注筹码,奴才认为皇上是个重情义的明君。当年英华和恭亲王相识在先,恭亲王又救过英华的命。这宫里的女人有很多,皇上宠幸这个,冷落那个。英华豆蔻年华,望皇上从轻发落。”
“皇后莫要为她辩解。如此荡妇,朕恨不得诛她九族,凌迟处死!来人呐!”
“皇上!如今满朝文武人心初定,内里的太平天国起义,战事不断,正是用人之际。于恭亲王而言,皇上虽然没有给他什么实权。可是惠亲王,静皇贵太妃和恭亲王之间的关系千丝万缕,加上朝中还有一些旧部,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皇上如果此时杀了英嫔,就算没有降旨怪罪恭亲王,也会让他自危。这各中因果利害,还望皇上明鉴!”
奕詝想了想,觉得我说的在理。见我还在跪着,便赶忙扶了起来。“皇后为朕的后宫殚精竭虑,花尽心思,很是感谢。那么皇后认为这英华,朕应该如何惩处呢?”
“皇上,不如晓喻六宫,就说英华为了争宠服用春药导致小产,再降一降她的位份。但是不要过于苛刻。至于她本身,皇上若是不愿再见,便不见也罢。”
“皇后所言甚是。如此女子,朕此生不愿再见。英嫔伊尔根觉罗氏,魅惑尊上,后宫失德,酌降为贵人,褫夺原封号,改为瑛贵人,移居撷芳殿。至于欣贵人,虽然谋害英华,但也算功过相低,回宫反省去吧。”
奕詝挽起我的手说“走,陪朕用晚膳去。”在走过英华旁边的时候,丢下一句“快滚!”便踏出了养心殿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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