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清朝,自女真族的努尔哈赤开辟疆土,统一各个民族,到皇太极将“后金”改为“清朝”,可以说,这一路走来,大清朝的江山,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
历代大清皇帝,无不重视武艺箭术。朝中手握兵权的重臣,更是对于文官言官嗤之以鼻,认为唯有武力,才能安定四方,令国运恒通。
左传记载,狩猎分为“春蒐、夏苗、秋狝、冬狩”,一年四季的每个时节,对于狩猎都有不同的叫法。清廷皇室的狩猎苑,叫做“木兰围场”,围场与蒙古接壤,自古就是草场肥沃,水源丰富的富饶之地。
自康熙开始,为锻炼军队,皇室便在这里开辟出了一大片猎场出来。雍乾年间,狩猎最为频繁昌盛,每到秋季,皇上都会带领王公大臣,八旗精锐来这里狩猎,秋游。史称“木兰秋狝”。而到了嘉庆的时候,虽然国运走了下坡路,但是每隔一两年,皇帝还是会御驾亲征,参与狩猎。
狩猎不仅仅是皇室为了褒奖朝野,所举办的一项仪式和活动,更是向全天下的大清臣民,展现朝廷实力的表现。由于这两年皇上的身子并不太好,所以木兰秋狝一直没有举办,眼见开春后皇上的身子更糟了,皇贵妃决议将狩猎的日期提前,一方面为了安定朝野,另一方面,也让皇上看一看,四爷和六爷谁更适合做太子。
“四爷,您来了。”傍晚,奕詝突然来到了我的房中。
我正坐在侧榻上刺绣,桌台上燃着三支蜡烛。芸萱见到奕詝进来赶忙下跪行礼,我走上前去,给他请安。奕詝坐在了贵妃塌旁边的木榻之上,摘下了头顶的帽子。
“怎么也不提前支会一声,用膳了吗?奴才叫小厨房做些宵夜送来吧。芸萱。”我说着,招呼着芸萱过来。
“不必了,我在莲福晋那儿用过了。今日前来,是有件事情要与芬儿商议。”奕詝说。
“四爷请讲。”我说着,招呼芸萱去沏茶。
片刻功夫,芸萱端着茶杯走了进来,我接过芸萱手里沏好的明前龙井,放在了他身前的桌子上,“清明节前的头一茬儿,快马加鞭送来的。您尝尝。”
“芬儿,皇贵妃劝谏皇阿玛提早举办狩猎,皇阿玛已经下了圣旨,明日便去木兰春蒐,他自己在圆明园养身子,让五叔前去做裁判。”奕詝说着,端起茶杯咕咚便喝了一口,随即“噗”的一声吐了出来,“好烫。”
“奴才死罪,请四爷恕罪。”芸萱说着,赶忙跪了下来。
“你。”奕詝指着芸萱,倒是我提前开了口,“糊涂东西,茶不试温怎的就呈上来了,快去换一杯。”
我说着,指了指桌上的茶杯,“我记得小仓库还有些去年剩下的龙井茶,你先将那些泡了来吧”。芸萱赶忙端起来退了出去。
“木兰狩猎,是我大清朝几百年来的传统。皇贵妃提前举办,用意无外乎是让病中的皇阿玛,看一看哪位皇子更为出色罢了。”我说。
“六弟一向注重马上功夫,而我则喜欢诗书礼乐。况且五叔和皇贵妃沆瀣一气,这明天的狩猎,怕是要出笑话了。”奕詝焦急的直摸头顶。
“四爷莫急,人各有志。”我说着,摆弄着手上的戒指,左手中指,是一枚阳色翡翠镶掐丝纯银的戒指,右手中指,则带了一枚蚕豆大小的异形金色珍珠,用黄金做了戒托。
“造办处今天早晨新送来的两枚戒指,四爷替奴才瞧瞧,哪个好看?”我说着,朝着他伸出了双手。
“哎呀,我现在没心情看这些。”奕詝有些不耐烦。
我的双手并未撤回,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您一定要选出来一个。”
奕詝没有办法,将我双手的戒指摘了下来,放在手中仔细端详。
“这两枚戒指各有千秋,翡翠戒指用料珍贵,戒脱也是复杂的掐丝工艺,只不过败笔在于纯银的材质。这枚异形珍珠,虽然形状和整体设计都不如翡翠戒指,但是珍珠颜色稀有,戒托用以贵重的黄金。这两枚在手,还真是难以取舍,若是能二二合一,是再好不过的了。”
我笑了笑,“四爷不是已经看出皇阿玛心中所想了吗。”
奕詝看了看我,紧蹙的眉头慢慢地散开。
“您与六爷,各有各的好。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六爷虽然擅长马术,但是毕竟粗人一个,诗书笔墨和个人修养上,又怎会比得过您呢?”
“可是明天的狩猎,若是我的猎物比六弟少的太多,皇阿玛还是会生气的。”奕詝说。
此时,芸萱已经将新的一杯茶递了进来,我接过递给奕詝,奕詝抿了一口,道“陈茶就是陈茶,放了一年了,少不得一股子霉味儿。改明儿扔了吧。”
“可是四爷不要忘记,若没有去年的陈茶做铺垫,今年又怎会长出新茶?正所谓万物生长,旧茶若是一直停留在茶树之上,新茶便没有机会长出来。新茶若是没长好就被人烹制了,多一分则苦,少一分则涩。这其中滋味,茶树不知,炒茶人不知,唯有品茶人才能知晓。”
我说着,站起身来,将奕詝身边的茶杯拿起来,走出寝殿,朝着殿外泼了出去,一滴不剩。
“这是何意?”奕詝问。
“没了”。我轻声说。
奕詝豁然开朗,“你的意思,是让我明天一只猎物都不打?”
我会心的点点头,“皇阿玛最重视孝道,最看重人心。四爷若是打猎,数量上肯定不及六爷。不如来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皇阿玛问起,四爷便以春季万物复苏,实在不忍涂炭生灵为由,我想皇阿玛定当对您另眼相看的。”
奕詝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芬儿不愧是我的启明星,哈哈哈。”
“四爷的烦心事也解决了,时候不早了,不如就在奴才这里歇下吧。”我说着,走到奕詝跟前,想为他宽衣解带。而芸萱也退了出去,放下了寝殿的纱帐。
“哦,不必了。”奕詝握着我正要为他解开扣子的手,说“莲儿正在为我准备明天狩猎的用品,我还得过去看看她那边准备的如何了。你早点歇息吧。”奕詝说着,捏了捏我的脸蛋,便走了出去。
四月的风,吹着纱帐翩翩起舞,我看着空荡荡的大门口,想着“最是无情帝王家”,或许我是他最尊敬的女人,最需要的女人,却永远当不了最宠爱的女人吧。
很快,莲福晋怀有龙孙的消息传到了圆明园皇帝的耳中。皇上大喜,御赐了一众衣帛珠翠,眼看莲福晋的房中都要被赏赐之物挤满了。
嫩莲躺在床上,奕詝坐在床侧,几个太医轮流诊脉。我率领其余姐妹站在左侧,右侧则是常妃赫舍里氏,恬嫔富察氏,恒嫔蔡佳氏,以及佳贵人和成贵人。后宫之中,皇贵妃独揽大权,琳贵妃独承雨露。祥妃虽然得宠,但早已故去多年。眼前的这些女人,无不是后宫之中的残花败柳,且并无子嗣所出。眼下看到嫩莲怀有皇孙,便像久逢甘霖一般凑了上来,想着巴结好了四爷,日后他朝也能在宫中颐养天年,不至于被驱逐出宫。
“章太医,莲福晋腹中胎儿如何?”奕詝问道。
“启禀四阿哥,福晋胎像稳固,微臣为其开一些温补的药材,再命膳房做些药膳。福晋平时记得多加运动,确保腹中胎儿稳健成长。”
太医命身旁的小太监记录了处方,便退了出去。此时房中一片喧闹。
“莲福晋啊,你可真是好福气。本宫伺候皇上十多年,也从未育有子嗣。”恬嫔说道。
“是啊是啊,你这福气可不是谁都能修来的。”佳贵人谄媚道。
“你们两个得罪了皇上,一个从妃位降到了嫔位。一个没当几天嫔位就退回了贵人。真是笑话。你们想怀有龙嗣,也看看皇上有没有这个心意啊。”玉福晋说道,嘴里写满了不满。
“好了好了。”我慌忙打岔。“莲福晋初有身孕,还是不要太过喧闹的好。各位娘娘,四爷,咱们还是让她好生静养吧。”
“福晋所言甚是。”说罢,奕詝摆了摆手,我们一众随着他走了出来。
第二日清早,奕詝来到了我房中用膳。我暗示四爷要尽快让皇上立下诏书。狩猎等先前所下的功夫,眼下皆见成效。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奕?至今没有任何子嗣,而莲福晋的怀孕,恰好水到渠成。
“芬儿可有好的计策?”奕詝问道。
“四爷,明日我会率领各房姐妹向皇贵妃请安谢罪。也算趁机拖住皇贵妃。而您一定要趁着这个空档去见皇上。无论是软磨硬泡,还是运用什么手段,一定要让皇上立下诏书。”
“嗯,我明白。”奕詝说道“乾清宫的首领太监王宝是小乐子的师傅。必要的时候,想必也会助我一臂之力的。”
我唤来内务府的光爷,心想他既然肯助我做福晋,想必也会助四爷继承大统。如果这几个老太监够聪明,就应该懂得在合适的时候,见风转舵。与其效忠于一个风烛残年的暴君,不如用自己今后的荣华做赌注,来扶持新皇。
光爷心领神会,从内务府带来一纸诏书,是皇上专用的圣旨,又亲自书笔在上面写了传位于四阿哥。接下来的,便是要靠小乐子和他的师傅通气,偷取玉玺盖章了。当然,这只是下下策,最尽如人意的,还是皇上亲自下旨封四爷为太子。
傍晚,我命春翠出宫前往圆明园,向皇贵妃请旨,明日四福晋率领各房拜见额娘。春翠很晚才回来,将一个精致的鎏金镂空珐琅彩首饰盒呈给了我。我打开一看,是一对玉质白皙温润的和田玉镯子。
“启禀福晋,这对白玉手镯是皇贵妃赐予您的。说是大婚当日身处园中无法祝福,今日便补了这个贺礼。”
我端详着这对玉镯,是流水籽料,通体洁白无暇,即便在宫里。也算是难得的佳品。我褪去手腕上的鎏金镯子,左右手戴上了此物,互相碰撞之间叮当作响,很是好听。而月色下,这对镯子散发出的寒冷白光,多像一对冰冷的手铐,牢牢地将我,奕詝和这座紫禁城,锁在了一起。
翌日清晨,芸萱为我梳妆。面见皇贵妃非同小可,既要穿戴得体以示尊重,也不能过分僭越。所以我让芸萱梳了燕尾。选了一款以玉质的发簪和银制首饰为主的钿子,尽量避开了金器和点翠。
宫外的马车已经准备妥当,我率领各房拿着出宫手谕,从神武门上车,全程30里路,用了莫约一个多时辰才到。
圆明园大门口,小皮子率领两名太监两名宫女,早已等候多时。
“奴才给各位主子请安。”一众宫女太监跪迎上来。
“皮公公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我赶忙走上前去,双手从下向上扬起,示意他起身。“我嫁与四爷数日,今日才前来拜见皇贵妃娘娘,说是拜见,也是请罪。”
“福晋严重了,娘娘已在缕月开云摆好了宴席歌舞。还望主子们移步。”
“有劳皮公公了。”我点头一笑,示意他可以前往了。另一方面,奕詝也在赶往九州清晏的路上。
“奴才给皇贵妃娘娘请安。”我们一众姐妹在缕月开云内,朝拜主坐上的静皇贵妃。
“各位都是奕詝的妻房,便是本宫的儿媳妇,不必多礼。”
我们列坐在皇贵妃两侧,我居东侧第一位,对面是怀有身孕的莲福晋。其余三人依次排列。宴席上,歌舞升平,酒肉吃食轮流供应,席间也未曾发觉皇贵妃有何异样。我也稍作安心。
另一方面,奕詝和道光帝在九州清晏的后殿里产生了分歧和争执。奕詝让小乐子将所有宫女太监请出了后殿。殿门则由他和光爷看守。
“奕詝啊,朕思虑前后,还是觉得奕?更适合继承大统。如今内忧外患,洋人对我大清虎视眈眈,后宫和朝臣们亦是各怀鬼胎。朕虽对孝全皇后满心思念和愧疚,但是朕更想死后可以面对大清的列祖列宗。奕?好钻研,喜做学问,而你则将精力全部用在诗书礼乐上。你做一个亲王大臣,要比做一国之君更能幸福快乐。”
奕詝默默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待到道光帝话毕,唤来了门外的小乐子和光爷。
“小乐子,宣旨。”奕詝说道。
“嗻。”小乐子说道,打开了一道黄色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缵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承祧衍庆、端在元良。
嫡子奕詝、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兹恪遵皇太后慈命。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于道光三十年四月十三日、授奕詝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钦此!”
“你!”皇上急火攻心,话到嘴边,便说不出来了。只听又断断续续说出了“谋反”两个字。
“皇阿玛,还望您能拿出玉玺,盖上金印。儿臣定会尊您为太上皇。待您到了九泉之下,也能给母后一个交代。”
道光的头转了过去,不再理会奕詝。
“光爷!”奕詝一声令下,光爷心领神会。只见他拿着一杆大烟袋,走进了道光。点燃,将他扶起,硬强让皇上吸食鸦片。皇上不由得一阵咳嗽。
“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由于殿门口没有了把守的人,正好让王宝闯了进来。
“师傅,您这边坐,您这边来。”小乐子赶忙把王宝叫到了一旁。
“王宝!”道光颤颤巍巍的抬起手臂,光爷放开了手,道光又重重的摔倒在床上。
“传朕旨意,四阿哥奕詝谋权篡位,即刻交与宗人府凌迟处死!”皇上说。
“万岁爷,这。。。”王宝显然颇有为难。
“这是朕这辈子下的最后一道旨意。”话毕,只见道光帝的手落在了床边,闭上了眼睛。
“皇上驾崩了!这可如何是好啊。皇上。”王宝跪在皇上身边,痛哭起来。
“小乐子,教教他。”奕詝说道。
“嗻。”小乐子扶起了王宝,道“师傅,皇上吸食鸦片过多导致驾崩,所幸已立遗诏,册立四爷为太子,还望师傅您能拿出皇上的玉玺,从今往后,定能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王宝虽跟随道光帝数十年,忠心耿耿,但也能分清时局,便乖乖的取出了皇上龙床下面暗格里的玉玺,在光爷手中那一纸伪造的圣旨上面,加盖了印章。
缕月开云的席间,我有些不胜酒力,让芸萱扶着我出殿醒醒酒气。待我回到主殿的时候,上台阶间,莲福晋也走了出来,我微微一笑,从她身边擦身而过。不料莲福晋却说了一句“瑞芬,我今日便要取了你这福晋之位!”说着,便推了我一把,随着她自身的惯性反作用力,嫩莲顺势从十几层的台阶上滚了下去。
“啊!啊!”只听台阶下的嫩莲一阵痛苦的嚎叫,将主殿内的皇贵妃和一众姐妹们引了出来。
“嫡福晋,你好狠的心啊!你嫉妒我独承皇上恩宠,嫉妒我身怀子嗣,便要这样害我。”嫩莲喊叫到,此刻血水已然流了一地。而皇贵妃等人也已然走到了殿门外,看到此情此景,无不惊愕。
“启禀娘娘,我家主子并没有推莲福晋。是莲福晋自己推了主子,滚了下去。”芸萱赶忙跪下,说道。
“你来说。”皇贵妃指着我问。
“启禀娘娘,奴才并没有推莲福晋。莲福晋使用禁药迷惑四爷,怀有龙嗣,这件事情御药房掌事太监苏喜可以为证。奴才曾私下找过莲福晋痛诉此事,她却不以为然,想必是心存报复,今日想陷我于不义。”
我并未跪下,只是站在一侧脑袋微低,大有一副不卑不亢的架势。而房中各姐妹也早就看不惯嫩莲这些日子来的嚣张跋扈,均为我说话,指责莲福晋。
皇贵妃仿佛心中早有思虑,命两个太监将嫩莲扶了起来,又派人去宣了太医,道“皇上如今病重,这件事情本宫不想有人多嘴嚼舌根,今日之事,无论孰是孰非,权当莲福晋自己不慎滑落。若来日在宫中听到任何流言蜚语,那便是和我博尔济吉特氏过不去!”
“奴才谨遵皇贵妃懿旨。”众人答到。
我看着嫩莲痛苦的表情,心中稍有些不忍。但是当我们四目相对的时候,她却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我知道,我与她的梁子怕是永远也解不开了。
还未等太医赶来,王宝便从远处跑来。
“参见皇贵妃!”王宝道。
“王公公请起。”皇贵妃说道“是否九州清晏那边有什么事情?”
“娘娘。。。皇上,皇上驾崩了。”
只见皇贵妃听罢,眼前一片晕眩,差点晕了过去。
“娘娘,娘娘一定要保护好身体,这宫中大小,还需要娘娘做主呢!”我赶忙上前搀扶皇贵妃。
皇贵妃整理了一下衣角,故作镇定,对王宝说道“王公公,摆驾九州清晏。并命令一众皇族亲贵前来议事。”说罢,便放开了我的手,朝着九州清晏的方向走去。
我命令芸萱先将莲福晋抬入旁边的偏殿,等待太医的诊治。也担心奕詝那边有没有成功。由于后宫不得干政,此刻我无法站在奕詝的身边。成败在此一举,我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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