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好大的雪,打在身上,凉到了心坎里。我穿着一身青萝玉衣,幽绿色的轻纱在漫天飞雪中,显得格外刺眼。
“秋风起兮天陨霜,怀君子兮渺难忘。”我轻轻地哼唱着这首歌,跳着昔年飞燕所著的《归风送远操》,遥想当年,纵使万金之体,凤仪天下,可到头来,还不是香消玉损,神主不附太庙。想到这儿,我不由得一阵唏嘘叹惋。一入宫门深似海,古往今来无数的悲剧周而复始,还不够吗?可为何父亲依旧执意让我入宫?
“姐姐,天冷了,你穿得如此单薄,夫人让我给你送件披风和暖手炉来。”远处,一个稚嫩男童的声音传来,一个模糊的身影从朦胧飞雪中渐渐地清晰。
“海子”,我接过披风,招呼他过来。
海子是府里一个七八岁的男仆,一家从河南饥荒中逃到了广西,爹娘迫于生计,把他卖到了府里。恰巧一日被父亲看到,觉得这孩子还算伶俐乖巧,便命其做二弟的书童。
二弟虽为妾室庶出,但生母顾氏颇受父亲宠幸,便也爱屋及乌。而他,从小不学无术,娇生惯养。和海子一同上私塾学习,反而海子学到的本事更多一些。
“海子,方才孙嬷嬷送来的宵夜,我看着精致可口,是七巧点心,你快来尝尝。”我打开檀木雕花的食盒,幽幽檀香伴着糕点的奶香味儿,在整个院子弥漫开来。
“姐姐,我。。。真的可以吗?”海子咽了咽口水,盯着食盒,面露惊喜,又颇带一丝不安。
“当然可以!”我笑着说“姐姐喜欢你,在姐姐眼里,你也是姐姐的胞弟。”
“姐姐,那。。。这个送你!”海子边吃,边从袖口抽出一朵花来,是朵曼莎珠华。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彼岸花?”我接过花枝问道。
“姐姐你再仔细看看!”
原来,是一枝用绢布和铜丝细心压制出来的绢花。
“绢布?这。。。”我知道,以海子微薄的月例,是断然买不起绢布的。
“姐姐放心,这些布头是我求了裁衣服的嬷嬷好久才给我的。我知道姐姐对我好,可是海子卑微,没有什么好送姐姐的,唯有做一朵姐姐喜欢的曼莎珠华,讨得姐姐欢喜。”
我仔细地端详着这朵花,曼莎珠华,又名彼岸花。相传是开在通往冥界之路上的花,但是佛家有语荼蘼是花季最后盛开的花,开到荼蘼花事了,只剩下开在遗忘前生的彼岸花。彼岸花,多么悲凉的名字,当连彼岸花都流泪时,悲伤已定,泛滥成海。。。。。。
“姐姐,你。。。哭了?”
“没有,姐姐只是心中感慨,略有不舍罢了。”
“姐姐这是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或许吧,姐姐也不知道。”我抬起头来,任凭雪花儿打在脸上,眼眶上。我已然分不清哪些是雪,哪些是泪。或许,唯有那眼泪的余温,以及咸中带涩的滋味,时刻提醒着我身在官宦之家的不易。没错,三年一选秀,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小姐都要经过筛选后才能再许配人家。一个连自己人生和命运都不能决定的女子,或许,这也是这个王朝的女人的悲哀。
“呜呜呜。。。整个府里只有姐姐对我好,我不要姐姐走,海子长大后要考取功名,更要姐姐做海子的新娘!”海子扔掉了手中的糕点,抱着我竟哭了起来。
我抚摸着海子的头,“傻孩子,我是你姐姐。”
回房的途中,路过母亲的厢房,又听到了父亲对母亲的呵斥。母亲一生仅有我这一个骨肉,可是纵然有万般不舍,夫君是天,也无力回天。遥想全皇后殡天已经十余载了。父亲希望我们钮祜禄一族可以一直延续历朝的荣耀。从乾隆时期的重臣善保,嘉庆帝的孝和皇后,恭顺皇贵妃,再到当今圣上的孝全成皇后,父亲期盼继全皇后之后,也能有位钮祜禄氏,光耀宗族。很显然,一个女人的受宠,要比一个男人的万里征战来的容易的多。在氏族荣辱面前,我不过卑微的不能再卑微。
现如今,乃道光二十九年,小寒。继道光二十年后南方又一次重大的雪灾。而我的父亲,广西右江道道台穆扬阿。我是他的长女,钮祜禄氏,瑞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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