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还阳(1 / 1)

近来下地府报到的鬼魂是越来越多了。

鬼魂一多,事儿就多,十殿阎罗全都加班加点,升殿,审问,勾生死薄;小鬼儿也忙着给造业的人蒸筋刮脑,抻成条下锅炸油饼。牛头马面锁着鬼在丰都摩肩擦踵,奈何桥前排起了长队,孟婆为了跟上供应,也不得不向上反应,申请了一口更大的锅。

孟婆忙不过来,想请离沅帮忙。

毕竟在阴曹地府游荡多年,离沅虽不曾编制在册,却和众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打成一片,也算半个掌职人员,常帮忙打打下手。

然而小女鬼找到离沅的时候,离沅正在森罗殿和判官较劲。

“一年一年又一年,这都多少年了,我到底什么时候能投胎!”

判官青面獠牙,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欲哭无泪“离孃王后,不,不是小官不帮你——”

“和您说了多少遍,别叫我离孃王后!”离沅更生气了,挽袖子露出一段冰白的手腕,“我有姓有名,姓虞名离沅,不是什么劳什子王后!”

尽管离沅一再不肯承认,她的生死簿上写得明明白白

钱塘虞离沅,嫁齐太子慕南桀。薨年十七,三年后慕南桀即位,以齐王妃礼葬之。

离沅虽只是王妃,却是地府当之无愧的纳税大户,就连诸国列位先王的供奉,加起来也不及她多。

这主要是因为烧纸钱这种东西,只有烧纸人亲手折的,寄托了满满思情的才最贵重。王室的元宝,就是真拿金箔叠出来的也不值多少,可离沅的却都是当今大齐最尊贵的男人亲自折的,烧下来一个便贵价千金。

然而每次丰都钱庄的小鬼拿着账本来,告诉她阳间又送钱来了,离沅却都很生气。

慕南桀的东西,她一分都不要,全都施舍给了附近的孤魂野鬼。

孤魂有钱打点,可以投胎,也就不再钻到阳间吓唬人。

这极大促进了地府的秩序,维护了阴司的稳定。

因此,就连阎王老爷也少不得给离沅个面子。

“好好,离沅姑娘,离沅姑娘。”判官冷汗森森,“您听小官说,听小官说。从前您的魂魄被慕南桀拘着,那时慕南桀不过是齐王的儿子,只能点起一盏留魂灯,法力并不十分深。只要等个十年八年,或许灯偶然灭了,姑娘就可以趁这个空子往生,再享人间香火。只可惜,谁,谁知道他竟当了皇帝了…”

离沅怔了一怔。

“皇帝?怎么可能,众诸侯只能称王,何来皇帝之说?”

判官叹了一口气,擦擦汗又道“上月慕南桀扫荡了最后一个梁国,自此诸侯五国全部并入了齐地,合为大齐帝国,他自己也登基做了华夏的天子。大战厮杀,多少生灵涂炭,这也是为何近来这么多赶着投胎的。”

前朝崩裂,诸侯割据,混战情形已持续了百年。

离沅再没想到,是慕南桀结束了这一切。

同床共枕三年,离沅知道他会是个狡猾的狐狸枭雄,却不料竟长成了一代霸主。

“成了齐天子,他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建了一座思望台。又高建佛塔,香火不断,请了德行最高的道长神仙做法,用咒语封条封住了离孃——姑娘你的魂魄。如此,小官也无能为力了。”他觑着呆愣的离沅,又忖度道,“小官怕姑娘生气,一直没敢说,不过姑娘也应该猜到了,姑娘如今不是离孃王后,而应该是离孃皇后——”

一语未了,离沅已经一把抢过书案上的生死簿,气得发抖。

“他的命在哪儿,嗯?这个混蛋,我把他阳寿划掉!”

她活着的时候不给她个安生,那样欺负她,甚至休了她回娘家,成了全齐国的笑话。最后害得身怀有孕的她一尸两命不说,等她到了地府,孽镜台照过了,一辈子没做过坏事,按理应该进六道轮回转世投胎去罢,不成想,他把她的魂扣住,不放了!

这个混蛋!

判官见她胡闹,忙夺过生死簿藏在怀里,求告道“罢罢罢,小祖宗,你放了它,到别处闹去罢!”他扶额半晌,忽然问,“离沅姑娘,您想不想再往阳间瞧瞧去?”

离沅顿了一顿,嫌弃道“是那种半夜三更在犄角旮旯躲着,人来了就吐舌头的?”

“不不不,姑娘尊贵人儿,哪儿能和那野鬼一样。”判官压低了声音道,“小官是说,回阳间——做回有血有肉的人,如何?既然是一道封印符封住了姑娘的魂魄,那姑娘重回人世,想办法撕下那道符,不就成了?”

离沅震惊道“黄泉路从来没有回头的,这样当真可行?”

判官腹诽,按理当然是不成的,不过像她这么闹,更不知道要捅多大篓子。

其实相比于底层小鬼对离沅的喜爱,整个阴间的大人物都对离沅赖着不走很有意见。

毕竟只要离沅一投胎,地府查无此人,那再烧给她的金银就全都得充了公。

判官忖了一忖,撇下离沅到了阎罗殿,谈了不知道多少功夫,才叫小鬼又叫来离沅了。阎王殿里鬼气阴阴,到处都是断臂折腰,鲜血淋漓,自己提着自己脑袋的魂魄。

离沅不敢造次了,忙跪下行了礼,听阎王道“本王与判官大人商议了,你原天性良善,死得又冤屈,既是你在世间仍留一份孽业,致使久久不能投胎,那本王就许你一条性命,勾了这心愿。”

她能还阳?

她真的可以还阳,不用再成日吃没味道的香灰蜡烛了?!

离沅心里一个激荡,什么慕南桀,什么封印符,全暂且抛到脑后,先涌进脑子的都是曾经烤鹿肉红菱饼的滋味。阎王后来又说了什么,她一点儿也没听进去,直到判官带着她出了阎罗殿,面前又飘来一个白衣女子,离沅一瞧,见她扶着自己的脑袋,给自己拜了一拜。

这位虽然脑袋和脖子有点分离,丝毫不影响她的天人之姿。

身量妖娆,苍白的肤色,仍挡不住眉目的丰艳,多少风情月意,都在那一双风流的狐狸眼睛里。离沅便是个女人,见了也要被摄走心魄,不自主问出了声“这位姐姐——“

女子朱口微启,吐出几个字“妾苏妲己,拜见姐姐。”

离沅愣愣问“苏妲己,听着耳熟,等等,那不是纣王的老婆?”

“正是妾,姐姐——”

离沅吓得赶紧摆手,“别别,您比我大几千岁,就别姐姐了。这么多年,您也还没投胎呐?”妲己叹了口气,哀愁道“奴罪孽甚重,须得浸前年血池。”判官也低声道“如今叫妲己教导教导姑娘,也给她积积阴德,少受些折磨。”

“教导我,她能教导我什么?”

“对了,忘了告诉姑娘。”判官顿了一顿,“姑娘此去,还有一项重任。”

离沅问“怎么?”

判官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姑娘也看着了,最近鬼魂越来越多。只因那慕南桀扫荡了大诸侯国,现在建朝称帝,又开始不停吞并征讨西域诸侯,且自身还为杀人不眨眼的暴君,再这么几年,地府就要待不下了。所以此次姑娘还阳的一个条件,便是得重回后宫,再做一回慕南桀的御嫔。”

离沅睁圆了眼睛。

“而且要做的还不是一般妃嫔,须得是,就是狐媚惑主的那种,最好叫他消停两天,少杀点人,少打些仗,也让我们阴官们喘口气儿。”判官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本册子翻找,“这几千年迷惑君父的典型,褒姒西施都投胎了,夏姬骊姬还在油锅里头,还有飞燕合德杨玉环——”

“不不不,您等等。”离沅不解,“后面几个是谁,我怎么都没听过?”

“是了是了。”判官又仔细看了看,赶紧住了嘴,嘀咕道,“是我翻过头了。”

离沅…?

“反正,目前就是妲己最合适。”判官收起小册子,下了定论,“正好儿下个月南越国将奉献七位美人,得,其中一个就是姑娘了。”

离沅怔了一怔,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好罢,但是我话说在前头,即便红颜祸水,终归是君主昏庸,慕南桀虽心狠而又手辣,却绝不昏聩。他若真想一口气吞并了藩属,别说我回去,就是妲己…姐姐自己回去,也没有用处。”

判官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最终却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离沅一点儿也不想面对慕南桀,可投胎的诱惑太大,她实在无法拒绝。

狠了狠心,她摩拳擦掌对着妲己道,“罢了,苏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妲己一笑,那双含情的狐狸眼不自觉勾了个媚眼儿,勾得离沅先七晕八素起来。

判官却等不及了,恨不得离沅马上打眼前消失,立即道“还什么时候开始!姑娘以为在这儿念学堂呐,实践中学习就得了。”他恨不得离沅立刻在眼前消失,一把抱过妲己的脑袋,不管那脑袋的尖叫,用尖尖指甲划下一缕青丝,递给离沅“喏,你把自己的头发也剪下来,和她的栓在一处,收在身上,等什么时候你想找她,她就能听见你的心声了。”

离沅也吓了一跳,忙接了过来,道万福谢过了判官,又帮着妲己把脑袋往脖子上装。

这会儿功夫判官已经离开了,留下一句子夜时分会有白无常在奈何桥等她。等扶正了头,妲己也被小鬼儿重新套上铁索勾走了,只剩下离沅飘在原地。

在这混沌阴司里待了十五年,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回去的路上她都迷迷糊糊,直到半路被路边一间铺子的小鬼拦下来。

“你是离孃王后罢?”

离沅愣了一愣,停下脚步抬头看,只见悬着骷髅头的牌匾上写着几个字

地府驿站

“是我。”离沅想了一想,忽然皱了皱眉,“不会是人间又烧东西来了罢?”

小鬼点了点头,“金元宝直接存进地府钱庄了,这是您的凭证,直接到票号兑换就成了。还有一大堆——”他给了她一张纸条,又飘到柜台后面,抱回来小山一样高的竹简,“都是您的信。”

离沅见了,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不用看她就知道,肯定又是慕南桀干的好事儿。

王宫里一堆典仪秉笔只会拍大王马屁,拽一堆酸不溜丢的文词儿赞叹国君与王妃情谊甚笃,什么“擅宠”,又是什么“笃爱”,睁眼说瞎话,每次都和纸钱一起烧给她,看得离沅牙都倒了。

活着的时候恩断义绝,人都死了,又深情给谁看?

离沅一点都没感动,反而攥紧了拳头。

算了算了,她安慰自己。为了早日脱离苦海,就先忍一时,吃点亏爬上慕南桀的床,仗着自己这张与前世相同的面容在宫里活下去,再想办法撕掉镇封她魂魄的帖符。

一旦事成,立刻离开他身边,头也不回地过奈何桥。

管慕南桀那狗男人是真想她还是假想她。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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